悔想 - 15 | Penana

客廳中，有功的老婆正在收拾著各式各樣的物品到她的行李箱中，從杯子到牙刷，有關生活的一切物品，都在被一一清除出這個空間。

「家」的回憶一點一滴的死去，留下來的只有人的記憶。

很快的，空間中變得空蕩蕩，除了一些基本的家具之外，什麼也不剩。

有功坐立於餐椅之上，低著頭，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靜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

終究是敗露了。

從那一天起，有功和安茹還是不斷有著聯繫，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時間一久，開始越來越大膽，最後甚至直接在家中過了夜。

兩人以為他們對於時間的掌控上是沒有破綻的，所以越來越肆無忌憚。

但是，就是因為這樣的似無忌憚，他們之間偷情這件事被發現了，對方的家長原本還想有所挽留，但是老婆堅決要離婚，並且還要求要帶上女兒一起離開這個家。

有功理所當然沒有阻止，具體來說，他是什麼也做不了，因為他是有錯在先的那一方。

他理所當然沒有立場去挽留女兒。

「我要走了，儀熙快點。」

字詞間的冷漠，令有功不敢抬起頭看母女倆一眼，隨著腳步聲慢慢離去，他才緩緩抬起頭，往玄關處看去。

這時，儀熙也正好回頭，兩人就這樣對上眼，儀熙的眼神尖銳無比，有功立馬別過頭去。

「要是會羞愧的話，那你打從一開始就不要給我出軌阿！混帳，你們兩個都一樣！」儀熙朝有功大吼

隨後，門便被大力的關上，那聲巨響成了有功與儀熙最後交流的存在，但是聲音最後也是會消散在空氣之中。

有功只得低下頭，羞愧的淚水奪眶而出，身為一個父親，他是完全失格了。

既使這個婚姻並不是他所想要的，然而，儀熙的出生給了他完全新的使命，這使命，就是他維持這段婚姻的唯一動力。

他把儀熙當作自己的寶物，好好呵護，也決定不要重倒覆轍，因此，他放任儀熙快樂的成長。

然而現在，他做的事情對儀熙的傷害完完全全不下於當年他母親對他的傷害。

我真是個廢物，這不是跟那個人一樣了嗎。

羞恥，後悔不絕於心，有功就這樣陷在自責的泥淖之中。

這些天他徹夜未眠，日常就像關燈一般，迅速的消失在他的眼前，前方的路一片漆黑，他感到無助。

過了不久，離婚協議簽了，原本有功以為能見到女兒最後一面，但是當天儀熙並沒有現身。

回到住所的有功，看著不是家的家，倒臥在床上一動不動，他好有回朔時間的能力，回到過去，賞自己一巴掌。

不，回到更遠的過去，留下樂慈，不，回到更遠更遠，救下姐姐。

然而，在事情敗露的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事情已成定局，結局並不會改變，他要為自己的魯莽衝動付出代價。

幻想中就只能是幻想，眼睛一睜開，明天的太陽依舊會照常升起。

淚又這樣滴下，使枕頭上沾染上了後悔，現實不是漫畫，時間不會回朔的。

後悔在時間面前卻不會腐朽，後悔永遠會是後悔，不改變一點面貌直到最後，有功沉沉睡去。

【叮咚~叮咚~】

門鈴聲叫醒了沉睡中的有功，一邊尋思著會是誰，他一邊走向大門門口，透過魚眼，他看到了另他驚訝的一幕。

站在門外的是安茹，從魚眼有限的角度看，安茹的氣色不太好，頭髮亂糟糟的像是沒有整理過，整個人頹喪的散發一股無力感。

見房內沒有回應，安茹又一次按下了門鈴。

站在們另一側的有功，實在沒有辦法開門，畢竟就是因為與安茹發生了那些事，自己現在才會失去家庭。

「有功你不在嗎…」

安茹又按了一次門鈴，這次也無人回應。

安茹眼見無人在家，失望的轉過身，嘆了一口氣之後，往樓梯間走去。

在魚眼的視角末端，有功清晰的看見了，她眼上滑落的那顆淚珠。

有功輕輕推開大門，聽見身後有聲響的安茹，也就這麼回了頭，兩人對上了視線。

有功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何這樣行動，就好像身體自己動起來了一樣。

「先進來吧。」

大門關上，昏暗的玄關處只剩他們兩人，上次兩人同時出現在這時，表情洋溢著幸福，然而現在，兩人都有一股說不出的哀愁。

一瞬間，安茹吻上了有功，有功措手不及，手忙腳亂之下把放在櫃子上的花瓶打碎在地，即便如此，安茹仍舊沒有停手。

有功試圖用手去推開安茹，但是推的越用力她就抱得越緊，相吻還在繼續，受不了的有功把她推倒在地。

「我們已經結束了！不要再回來找我了。」

必須要做一個了結，否則我又將陷在這個漩渦之中。

安茹坐倒在地，眼淚開始噴湧而出。

「我什麼都沒了…但是至少讓那孩子…」

安茹的神情，沒有過往的那般自信可愛，仔細一看，只是一位失意的女人的空殼。

「我也是…什麼都沒有了阿，又不是只有你…」有功沉悶說道。

在這狹小的玄關，囚禁著兩位沒有靈魂的空殼。

「如果你那天沒有再來找我，我現在就不會變這樣了，工作、家庭我甚麼都沒有了，你要負起責任啊！」安茹撕喉大喊

「這也太不負責任了，怎麼能全怪罪在我身上呢？」

「那你說我現在還能怎樣！」

時間彷彿陷入停滯，對峙的兩人不約而同的沉默。

安茹站起身，用手把玩有功的褲襠之間。

「所以，我們只剩彼此了，不是嗎？」

吻又在一次相合，等到下次眼睛睜開時，兩人已經一絲不掛的躺臥在床上。

坐起身，有功摀頭痛思，自己終究是陷到這裡來了。

過了不久，安茹離開了房間，有功本想把這次的行為作為警惕，提醒自己之後不要再犯，然而一點給她思考的時間都沒有，門鈴響起。

站在門外的是儀熙。

「儀熙你…」

「我要去拿東西。」

儀熙推開有功，往客廳走去，把放在相框中的全家福照片取了下來。

看著這張照片，她有種一言難盡的感受，直到不久前，自己的家庭還是完好的，僅僅一夕之間，什麼東西便都煙消雲散。

這個家父母關係不好，這點身為女兒的她是最為清楚，但是就算這樣，這個還是她的家，爸爸對她很好，什麼東西都放由她去做，也會買好多想要的東西給她。

媽媽隨然很隨興，一點也沒有作為母親的架式，但是正式因為這樣，她也才有了一個在家可以聊天的對象，跟媽媽相處起來，就像與同齡人聊天一樣自在。

即便父母倆很愛吵架，但無形之中還是維繫著一股平衡，她以為這股平衡會持續到永遠。

但是就這麼一瞬間，這一切的一切就全都不見了，現在的儀熙就像沒有了風帆的小船，只能任憑潮水流動，飄向沒有目的地的彼方。

「為什麼要出軌？」

儀熙出奇的冷靜，讓有功冷汗直流。

「因為…不，這都是我的錯。」

「你當然有錯，錯的離譜，但我要的是為什麼。」

「為什麼…？」有功感到不解。

「為什麼你要拋棄我？」

質問像玫瑰的刺扎進有功的心中，有功只能低頭不語，露出後悔的表情。

「如果要後悔的話，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做，只會後悔。」

儀熙不屑的言詞一字一句擊碎有功的心理防線，他失神的雙腳癱軟，跪坐在地。

拿完相片的儀熙正準備離開，正巧撞見了回到這裡的安茹，而安茹的邊還帶著一位小女孩。

看著這樣的景象，儀熙一瞬間便明白了一切，原本打算直接離開的她，冷不防的又回到客廳中，用最冷酷的眼神俯視著她的父親。

「說是表現的很懺悔，也不就是過了幾天，還是又做了一樣的事阿，哼哼…」

有功一抬頭，一腳便踹了過來，力道之大，有功翻了一圈才停了下來。

一旁目睹這幕的小女孩被嚇得瑟瑟發抖，嚎啕大哭，安茹則是向前攙扶有功。「你幹什麼！」

一巴掌摑在臉上，安茹難以置信的扶著紅腫發熱的臉頰。

「這句話是我才要說的，你這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偷腥貓！」

被懟的毫無還手之力，安茹只能氣憤的看著儀熙。

儀熙也沒有久留，在留下了一句「人渣」之後，便快速消失在廊道盡頭。

過了一陣子後，在安茹的攙扶之下，有功緩緩坐起身來。

他的眼神裡，沒有絲毫的光彩，經歷過剛剛的那一腳，有功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出軌，家庭全毀，還被疼愛的女兒大罵「人渣」，有功不感到傷感或是憤怒，在他心中只有滿滿對女兒的羞愧以及對自己所做行為的懺悔。

可是，再怎麼樣也於事無補了，碎裂的鏡子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重新修補完善。

這就是有功家庭的寫照。

不，是『前家庭』

心臟傳來的劇痛，讓他不得不抓緊左胸，力道之大，衣物都快被扯成兩半。

這時，安茹從後面抱住有功。

「聽我說，我也知道你很痛苦，不過你我都得要往前看才行。」

有功冷聲嗤笑「我早就沒有『前方』可言了。」

「不對，我們要一起從新開始，一起跟我們的女兒一起…」

有功愣的一下看向安茹。

「你說什麼…？」

安茹指向一旁因為剛剛哭泣而臉頰紅腫的小女孩。

「這孩子叫巧麗，是你跟我的孩子，這點毫無疑問。」

結巴以至於發不出聲的有功，靜靜的聽著安茹說。

「哈哈…畢竟我們都玩這麼大，有了孩子也是應該的，我想，也是從有了這孩子後，老公他才開始懷疑我的。」

「他真的是我的小孩嗎…？」

「嗯，毫無疑問，懷這孩子的時候，我幾乎沒有跟老公有什麼性方面的交流。」

巧麗躲進安茹懷裡，剛剛那些事嚇到她不少，又開始嚎啕大哭。

「所以有功，為了這孩子，我們也要重新正做起來才行。」

看著那嬌小的背影，這讓有功想起了儀熙小時候的樣子。

原本擁有的一切，因為自己的愚蠢行徑而全部付諸東流，因為自己，給了儀熙一個不好的回憶，恐怕儀熙會永遠記得這件事，再也不原諒自己。

我是一個懦弱又不負責任的人。

自始自終都是這樣，好像我就永遠停留在姊姊離開的那個時空，我與幾十年前的我，好似沒有區別。

儀熙的身影越離越遠，不知不覺間，她成長成了現在的那個儀熙，最後消失在一團迷霧之中，有功縱使不斷奔跑，卻一點距離也沒有拉近。

在迷霧完全覆蓋儀熙之前，她的那一回眸，無奈及憤恨是最終的無聲痛訴，就這麼消失在迷霧之中。

回過神來，有功輕輕拂摸著小女孩的頭，女孩的身影跟儀熙完全的重疊。

我要好好的負起責任了，不要再逃避責任了。

渴求救贖的有功，下定了決心，未來不管遇到任何的困難，他都將不再逃避。

但是，這是真正的救贖嗎？又抑或是他的自我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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