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殃,遭殃!」一位夢中人,身在夢外,口說夢話,「你這小畜生,跑到哪了?」他整個身子裹在一塊厚厚的駱駝皮裡,頓感和暖,輕輕的翻了個身子,睡得十分暢意。就因前生之福,如今交了一個好兄弟,在自己酒醉之時,有人照顧體貼。外間翻天覆地,夢裡人卻仍置身夢中,魂遊夢鄉,甜甜绮绮,身外境遷與己無關,睡到濃時,吐液滿唇,舔了一下,仍擋不住潺潺溢滴。
好兄弟慈心,見朱霞身處瑟縮一角,睡得甘甜,黑山衛士無人在意,便集中精力觀察雄獅一舉一動。眼見雄獅剛進酒棚時,與眾黑山衛士,談笑甚歡,顯得非常友好,但卻突然氣氛驟變,風雨欲來,見勢色不對,忍不住問:「雄獅大哥,發生了什麼事?」
不問由可,一問卻引得黑山派兩衛士走過來,要拿下自己,一個馬步後退,倚杖而立,卻不知是否應要出手了,慈心又再大叫:「雄獅大哥,是否要開打呢?」話一說完,見眾黑山派衛士,瞬迅的手按刀鞘,如箭在弦。
慈心眼明心清,見身前兩名衛士步法平庸,馬步輕浮,不足為懼。但身處于雄獅十丈之外,中間隔了四張方桌,兩個衛士檔在身前,若要拯救雄獅,卻需先發制人,後發先至。
棋局變化萬千,那知道雄獅突然獸性大發,喊一句:「你媽死啦!」,一聲獅吼後,已將身前的勾鼻子,一分為二,切開兩段。刀一出,便把命賭上了!貴為西域顯赫富賈,為了一個嘍囉賭命,值得嗎?人就是一種非理智動物,當情緒沸騰到極點,世上一切都不值得思量了。當雄獅一刀劈下後,頭頂已經有四把彎刀,如閃電般轟下來。
處於酒棚外邊,那幫雄獅部屬,訓練有素,一看雄獅出手,已經有兩名身法最快的衛士,冒死衝進酒棚,矮子衛士長跟長人哥哥,也緊緊的跟上。
突然,黑山派的一名衛士,檔在兩人面前,他身形寬大,手拿雙斧,雷霆萬般,振臂一揮,走在最前的兩名雄獅部屬已經身首異處。矮子衛士長,久經戰陣,臨危不亂,用短刀直插雙斧巨人的脅下,逼得雙斧收回,回身避開,就在此一空檔,長人哥哥已跨近雄獅主公了,可惜仍是一步之遙,眼見四把鋼刀,已經降落到雄獅頭上,來不及了,救不及了,長人哥哥,不禁哀鳴大叫:「主公!」
雄獅也閉眼迎接生命的最後一刻。
慈心眼見鞭長莫及,情急之下,撐竿一躍,已高高越過檔在身前的兩名衛士,在半空中運勁一擲,木杖急速的旋轉飛出,彷如飛碟般嗡嗡咋嚮,直飛雄獅頭上,將四把奪命彎刀,狠狠的炸飛,並且把那持刀的四位衛士,轟飛離地,拋出老遠,四人如葫蘆倒地,在地面滾了一段,才消勢而止。慈心的木杖則如地竪立,餘勁未盡,站立旋轉,過了良久,才倒跌于地,發出噹的一聲。
正當,慈心飛杖解圍之際,長人哥哥,手疾眼快,把雄獅一拉,快步的退出酒棚,回到自己陣營當中,眾衛士將雄獅團團圍起。矮子衛士長,見主公脱險,也收招回陣,此時才打量自己的對手,這位雙斧大漢,見他長相有異于一般黑山衛士,面上卻沒蓄鬍子,卻刺青滿臉,猙獰嚇人,魁梧的身驅,手持十斤雙斧,氣勢力拔山河,矮子衛士長見其神勇,心生敬仰。
花臉雙斧,被逼得節節後退,此時見眼前這個對手,卻是身高不到五尺,手持短刀,要知江湖上兵刃,一分短一分險,如非實力非凡,卻不敢手持短兵器殺敵,花臉雙斧對眼前這矮子深生敬意,跟他點頭作禮。
矮子衛士長也立刻作揖,深深回禮。正是江湖路上,殺人為業,勝者留命,敗者為魂,無仇沒冤,陌路相逢,英雄共路,惺惺相惜。衛士長盤點一下雙方傷亡,己方陣亡了兩員,就是之前與慈心有過小爭執的兩位拉達克衛士,都亡于花臉雙斧之下。而黑山派側被雄獅劈斃了一名勾鼻子,比數是 2:1,己方落後。一看現時勢況,慈心釘在黑山派衛中心,而自己的隊伍,處於酒棚之外,將黑山派剩下十八人團團圍住。若開戰時,慈心與己方可內應外合,而且眾人見主公神勇,一刀殺敵,士氣大震,正當氣勢如虹。
黑山派陣中各人,仍驚魂未定,被慈心的武功與雄獅的勇猛嚇傻了,尤其是雄獅手起一刀,就把勾鼻子分成兩段,看得各人心驚膽跳!細看雄獅手中彎刀,形如水波翻騰,有如行雲飄飄。黑木手柄配以雕花象牙,黑白相輝,高貴非凡。刀身碳鋼沉黑,顯現著鑄刀時留下的斑紋,看似鱷魚鳞,又似麒麟皮,鋒利得令人不敢直視,真是一柄罕世寶刀也!有幾個黑山派的嘍囉,緊緊的盯著雄獅手中刀,忍不住起了貪念,要趁機具為己有。
雄獅手中寶刀名為『玫瑰淚珠』,鑄鋼成刀時,會在表面留下特殊花紋,此種花紋又名 - 『 穆罕默德紋』,寶刀價值不菲,歷史悠久,雄獅在一個波斯沒落皇族那裡,以利以計,重金投得,據聞此種鑄鋼技術已失傳,只知道來自西方遙遠的大馬士革,後世稱此種寶刀為:『大馬士革鋼刀』。
除了雄獅寶刀神勇外,最令黑山派不寒而慄的就是這個毫不在乎,傻傻戇笑的小喇嘛。不單武功出奇,而且對敵人毫不在意,在黑山派的包圍下仍毫無懼色,他正在對著勾鼻子的屍首唸『往生咒』。被他用木杖震傷的四名衛士,其中三位已經站起來,看似無礙,但麻子衛士身體瘦弱,武功最低,被震得五臟顛倒,仍倒在地上喘氣。慈心過去想扶起麻子衛士,對他說:「對不起,對不起!剛才出手重了。」麻子卻那敢碰他,連爬帶跌的退到角落躲起來。
這一回合,黑山雖殺敵二人,但己方卻士氣大挫,一位滿臉白鬍子,藍色眼珠,看似比較年長的衛士,走到花臉雙斧那裡,白鬍子跟花臉雙斧說:「這裡你武功最高,你要先殺幾個,挫其銳氣,否側麻煩!」花臉雙斧卻沒有理會他,不俏的仰頭看著遠方天空。現在的黑山派像是一團散兵,群龍無首。
黑山派中一個年青士衛,面上還是留著稀疏鬍子的少年人,他問白鬍子:「要發砲通知『刺客』來嗎?」白鬍子聽見『刺客』兩字,那就是黑山派當中,武功最高的『殺人魔』,也就是雄獅他們口中的『羅剎』。白鬍子心想,國境還沒踏出一步,第一仗已經應付不來,竟然要出動皇牌,實在太窩囊了,這個責任自己承擔不了,他回答年青人說:「暫時不用,先看情況,再說。」他知道羅剎,應該不會跟自己的部隊距離太遠,但現在又怎麼去挫減對方銳氣呢?
白鬍子看天空彩霞飄飄,紅日漸退,已近黃昏,心中一動,大叫:「店小二,打水。」良久,仍沒人回應。原來,在酒寮作業的店小二們與所有酒客,一見兩方開戰,已逃之夭夭,現在只剩下,黑山派與雄獅的兩幫人了。白鬍子只好吩咐自己的下屬去打水去,把自己的武器放到最靠進口的桌子上,然後硬著頭皮,赤手空拳走出酒寮,跟雄獅一眾說:「今日一戰在所難免,未知明天是否還能看到東方的太陽升起,請各位先把先武器放下,向真主作最後的一次『昏禮』。」回頭一聲號令,黑山派各人,都把武器放在一起,擱在最靠門的桌子上。
伊斯蘭教每天五次朝拜,這是教義中最基本的功課,以黃昏的朝拜最為重要。雄獅帶來的蒙兀兒衛士們,除了死去的那兩個拉達克人是藏傳佛教外,所有都是伊斯蘭教信徒,他們聽見白鬍子要做『昏禮』後,都覺得有理,說不好,這一次是人生的最後禮拜了,所有人都看著雄獅等待他定奪。
雄獅心裡大罵:「可惡!」己方正是士氣大盛,卻突然要做禮拜,但要違抗教規,卻又不合情理,心裡不願意也把寶刀入鞘,走進酒寮把武器跟黑山派的放在一起,以示停戰。所有人也寬心了得,紛紛把武器放在桌上。
慈心聽不明白,更看得不知所以,為什麼剛戰一回又雙方和好,放下干戈,以禮相待,遞水送巾,親如一家,一同洗手洗腳。卻見幾個黑山派的衛士四處張望,然後向西北一指,張開一塊大毛毯,各人依次上毯,雄獅還跟白鬍子推讓,最後由白鬍子領著眾人作『昏禮』,白鬍子領誦一句,眾人隨誦一段,然後深深往西北附拜。
誦聲祥和,人心安寧,殘陽仍照,彩霞暉虹,慈心頓覺世事紛爭全無必要,眼看地上三名屍首,血流如泉,慢慢的流到跟前,人生無常,理應珍重,既然宗教是渡人向善,倒不如坐下詳談,要黑山派打消去香巴拉的念頭,香巴拉既不犯人,你們就由他們獨處世外,繼續繁洐不是更好嗎?想到這裡,慈心感到自己實在有理,決定不用武力,要說服黑山派,哪怕遇見羅剎時,也要淳淳導引。
正當慈心找到解決方法之際,朱霞愛犬『遭殃』,大搖大擺的從通往石頭城方向的石梯,一直奔跑回來。慈心看到世間萬物皆可愛,心中一絲甜蜜蜜,再遠眺石梯中段,有一乘騎踏級而上,馬上坐著一位黑衣騎士,穿著連帽大衣,提著馬韁緩緩縱馬。慈心猜不透,為什麼此人不走馬道,卻要駕著良驅,走著破落梯級,挑瘦的馬腿,踏著不穩的石頭,搖搖欲墜,看得慈心憂心非常,真怕馬兒一個不小心踏空,會斷腳人墮,看得慈心驚心動魄。但見來人,好生了得,把馬兒控制得當,不溫不急,穩穩的一步一步往八方酒寮上來,而且步姿優雅,斜陽照在來人的黑衣上,微風飄飄,映出明暗分明,實在好看。
『遭殃』上來後,走到慈心跟前,慈心摸了小狗示好,小狗又在酒寮內團團轉,要找朱霞,但慈心沒有理會,他眼睛已被高貴儒雅的騎士,深深迷住了,要看他走完這一段石梯。當來人越走越近的時候,慈心聽到來人那裡,遠遠傳來的哼哼樂聲,雖然被眾人的朝拜誦聲掩蓋,但仍可聽到其哀怨纏綿,如歌如畫,好一幅美不勝收。
慈心只聞其音,不懂曲意,那是草原上的流行民歌,詞中意述 - 遠方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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