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梁一夢 - 9.爭執

廳堂中央擺著一張木桌，前方正對著牆上水墨畫。

奇勝端坐木桌東側，膝下墊著柔色蒲團。

對面，是盤坐蒲團之上的修齊。此時正舉起茶杯，大口喝下。

"勝管事，你這茶，有點意思啊！"

唇齒猶攜蘭花香，修齊凝望著對面茶杯，橙黃色茶湯盈蕩杯口。

這茶，確實不錯！

"當然，來自坪林山的水仙包種，可是我費了大心思，才從諸羅城茶商手上搶到的。"

奇勝輕聲笑道。

水仙產量稀少、手續繁雜，每年只有一季春茶可採，三葉一心只留的住兩葉。

再加上樹種易受蟲害，願意固執水仙之上的茶師，那是一年比一年少了。

青山先生，值得這杯茶！

"說說你們的要求吧！"

修齊拿起茶船上的茶壺，一口氣倒光壺中水仙。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勝管事，你，想要什麼？

奇勝欣然一笑。

青山先生果然聰明！一見便懂自己意思。

"不瞞先生，原本勝只想招個識文字的老師，隨意打發掉其他支脈。"

那場劇變之後，利家師源便斷了根，無數族老、覺青死在那場戰爭中。

來不及留下的傳承，晦澀難懂的文書，後來人只能在這基礎上，艱難前行。

現有利家師資，只能勉強應付主脈之需。

面對支脈的索求，奇勝無能為力，只能往外尋求，更多的師源人才。

修齊抓抓頭髮。

自己還是嫩了點，淨攤上些麻煩事。

"那你們現在想招我，做什麼老師？"

"六藝之道，先生可曾明白？"

方才短暫幾語交談，奇勝便已察覺，眼前青年之不凡，有來歷！

修齊心下暗讚，果然是大家族子弟，感知竟如此敏銳。

"在下六道略通一二。勝管事，你是要我，教授利家子弟六藝之道？"

"是，我要請求青山先生，擔任利家大公子的導師。"

奇勝正色道。

這個決定，是他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最合適選擇。

經過十數年發展，家族重新茁壯的同時，人心也逐漸浮動起來。

大公子的指導老師，竟有人想插手阻擋，還幾近成功了！

萬幸，他遇見了青山先生。

"感覺是個苦差事，看在那壺茶的份上，這活，我接了！"

修齊雙手合十，碰的一聲壓在桌上。

剛出村外，就直接升格人生導師，守中叔應該很意外吧！

自己還在尋找道途的路上，就被現實逼著幫人家找路，天意果然變幻莫測！

但......似乎很有趣的樣子！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門扉被拉出一道小縫。

"勝大人，聞族老要進來找你。"

"他不知道我在會客，難道你也不清楚？如此要你何用？出去！"

奇勝語帶怒氣，頭也不回的反懟道。

外頭人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一邊是權勢深厚的族老，一邊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自己該怎麼做才好？

見有人來找奇勝，修齊抓抓頭。

"看來你得忙了，先找個人帶我住下吧。"

利家老師有兩種選擇。

可以住在利家之外，授課時再進到家族內。

或者待在利家西廂，食宿等基本花銷，利家全包，薪酬另計。

聽到修齊選了第二種，奇勝滿意的點點頭。

老師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可作為家族管事，他還是希望修齊住在利家，避免不必要的風險。

"我馬上叫人安排一切。抱歉，本來應該是我來做這些的。"

"沒關係，以後有時間再聊。"

朝著奇勝揮了揮手，修齊跟在家族小廝身後，往西廂房的方向走去。

修齊一出廳門，奇勝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對外吼了一聲。

"聞族老呢！叫他過來！"

"不用你喊，我已經來了。"

髮色略帶班白的男人，推開門扉走了進來，坐在奇勝對面。

奇勝怒色難掩，一掌拍在木桌上，壺杯震了三抖。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我們已經把洪師讓給雨哲了，你們還想如何！"

聞族老搓了幾下手，又欣賞了會牆上壁畫，才慢悠悠的開口道。

"一切都是為了信公子好阿！榮老雖然不如洪師全能，但在書畫上的能力，反倒更加優秀。為何你們要找一個，籍籍無名的年輕人？難不成，是想讓我們，被苗黃兩家嘲笑？"

雨哲是聞族老那邊的繼承人，雨信則是奇勝這一邊的。

雙方為了繼承人師資爭執許久，誰都不想輸在起跑點。

災禍前夕，洪師之名便已響動全鎮。師源斷裂以後，更是利家族內唯一，掌握六藝全貌的老師。

誰請到了洪師，誰便掌握了，利家大公子的位置。

奇勝心底哼了聲，真當自己白癡不成。

高手相爭只在一線，眨眼，便是天與地的差別。

"若雨信只是一般成員，榮老，是他高攀了。但他是利家大公子，自該擁有最好的老師。"

"你們已經放棄洪師......"

奇勝右手抬起，打斷聞族老的話。

身子前傾，瞇著眼，神情露出幾分威脅。

"正因我們放棄，你們才有機會請到洪師。如此，你們仍不滿足？"

聞族老搖搖頭否認。

"我們只是擔心，家族會被其他人笑話。認為族內都沒人了，只能請個歪瓜裂棗來教導大公子。"

"呵呵！這便不勞族老費心了。雨信的事情，我們會處理。你們，還是專心弄好雨哲的基業吧！"

奇勝雙手抱在胸前，冷笑了幾聲。

一天之前，他還會投入資源盡力爭取。

現在，就算白給兩個洪師，他都不要。

見奇勝態度堅決，聞族老心下頗為意外。

難道，這是障眼法？

仍有未知者藏身暗處，藉著那名年輕人的掩護，偷偷傳授雨信六藝？

縱觀整個黃梁鎮，還有誰的六藝掌握度，能接近洪師？

聞族老百思不得其解。

經過幾輪爭辯，聞族老始終無法說服奇勝，不耐煩的敲著桌沿。

"勝管事，你若繼續堅持，我會在下次家族會議上彈劾你，再將那名騙子踢出利家。你，好自為之！"

"哈！天色已晚，族老請自便，勝就不送了！"

奇勝拉開門扉，對著聞族老伸手示意：你可以滾了！

聞族老哼了聲，怒氣沖沖的步出廳堂。

竟被奇勝擺了一道，可恨！

下次家族大會，自己一定要好好修理他。

月光下，族老踢踏著腳影，發洩心中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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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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