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白、泥濘的黑 - 少年A

這一天的午飯時間，對金田來說有點特別。

他沒料到早上社服課的事件已經傳至Joker耳中。

「你竟敢招惹那怪胎？被教官罰慘了吧？」以訛傳訛，傳到Joker耳中已變樣，Joker才是招惹少年A而被罰的人，現在卻好意思嘲笑金田，恥笑聲下，金田已經不想多作解釋。

「喂，為什麼不回應我？」惡霸Joker不喜歡被小弟無視，用粗壯的臂彎勾住金田的脖子。

「他來了。」金田輕抬下巴示意，視線落在少年A身上。那弱不禁風的姿態，卻是少年院的老大？誰會相信。

金田對此事半信半疑，說少年A極具財力，說他很懂使手段，說他不如外表般潺弱，從未親眼目賭過，這些都只是傳聞。

一度成為全城焦點的少年A，在金田心目中一直是個可憐蟲的存在。已經不能釐清當中資訊的真偽，或許他根本不是受害者，而是實實在在的加害者，他是弒父的惡魔，是純惡。

外表越無害的人越有毒。

「完全看不出來。」

正當金田喃喃自語，Joker放開鎖著金田的臂膀說：「他、他又往這邊走過來了！究竟為什麼要對我窮追猛打！？」Joker一邊說一邊捧起餐盤，挪動笨重的身軀。

Joker忌諱少年A的理由是什麼？那個一進少年院便被Joker等人欺負的少年A，因什麼事而成為人人聞風喪膽的風頭躉？真的只因為財力雄厚嗎？

（他是瘋子所以院生才怕？少年院的瘋子又不只他一個。）

金田不想多管閒事卻異常在意。

「或許他的目標不是你，而是我。」金田別過臉小聲說。

「對！你今早開罪了他吧？你給我留在這飯桌，我和其他人換位置！」Joker帶著小弟們雞飛狗走，坐在另一檯的渡邊及桑田也跟著閃避。

「不用這麼誇張吧……」金田還未抗議完畢，少年A已經坐到金田左邊的桌子，準備用餐，他們就只相隔大概一米的距離。

這距離比今早社服課時遠，但忐忑感比今早更強烈。

金田扮作若無其事地吃飯，他想快點把飯吃完離開飯堂，回到Joker身邊當個小弟角色，有大樹好遮陰，擠進圈子能保命。

金田並不害怕少年A，甚至覺得他散發著一種不討厭的憂鬱氣場，看過他做的作業及他寫的詩句，少年A沒有任何鋒鋩及棱角，金田純粹不想惹事生非。

山田守衛平常都會在少年A的用餐時間按電話，今天卻小心翼翼地注視他的一舉一動。

少年A的雙手沒有抖顫，拿餐具慢條斯理地吃飯，一切看下去頗正常。

直至「那人」的出現。

「星火」

他捧著餐盤穿過金田與少年A之間的走道，一腳跨過長椅，坐到了少年A的對面。這刻意的姿體舉動驚動了飯堂內的院生，眾人的視線集中在他倆所在的餐桌，只要看過少年A拿餐刀自傷的血腥畫面，應該沒人斗膽再在飯堂內接近他，誰知這瘋子會否一秒搶奪你的餐刀，把你狠狠捅死，就像他殘殺自己的父親一樣。

星火對少年A很感興趣，說正確一點，是他對幫派死敵Joker所忌諱的對象很感興趣。

「Hi ，8841，還是叫你黑金好呢？兒童餐具好用嗎？」

星火拿著餐刀，緩緩切著肉塊，他故意讓餐刀磨刮碟子，發出刺耳的聲響。

少年A沒有去看也沒有回答，他低頭默默地吃。

「別這麼靜局嘛，吃飯的時候聊幾句，這垃圾飯菜會變得比較可口。」星火用叉子不斷敲打碟邊，騷擾對方精神。

他知悉今早發生的事件，故意挑動少年A的情緒。

「你怎麼一直都不與人溝通，孤立自己呢？是否因為從前被困久了，已經不懂正常地與人相處？困在那個地下室……都沒人和你說話嘛，24小時都自己一個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星火瞟到少年A用力握了叉子一下。

「呃，抱歉，我說了不好的話吧？」星火帶著嬉鬧的笑容道歉。

「你碟上的肉塊太大片了，兒童餐具沒有刀子，來，我幫你切小塊一點。」星火俯身向前，拿刀子擱在少年A眼前的肉塊上，使勁地切起來。

「你看，刀子劃在軟肉裡的觸感，很美妙吧？」星火露出一副猙獰的笑容，老是打鬥而掉牙，星火咧嘴一笑，露出好幾顆鑲著珠寶裝飾的假牙齒。

少年A不只停下吃飯的動作，他連眼睛也不眨，定睛看著陷入肉塊裡頭的刀鋒一前一後的拖拉，在他眼中，肉塊就像蛞蝓般扭曲變形，仿似死前掙扎。

「等一下。」山田出手制止，快速把星火的刀子撥開。

「哎嘞？山田，你為什麼阻止我呢？我出於好意才幫他切碎肉塊的。」

「又不是小孩子，他不需要你幫忙切肉。」山田加強語氣說道。

「我的好意不領情就算了，剛剛的行為，我還以為你是他的保鑣呢，你不是院長派來防範他的嗎？怎麼變成防範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我遺漏了呢？」

星火不斷含沙射影，山田守衛沉著氣應對。

「如果你繼續騷擾院生用餐，我會秉公辦理。」

「秉公辦理！？你嗎？哈哈，謝謝你說出一則笑話。」星火沒打算停止挑釁行為，說：

「騷擾？我是出於善意啦，他進院這麼久，一個朋友也沒有，我想當他的朋友啊。」星火揮一揮手，故意把水杯打翻，水瞬間傾倒出來，山田反射性避開，少年A卻呆若木雞，他飄浮的意識來不及作出反應，任由水灑滿衣服及褲子。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星火伺機把手伸往少年A的腹部，一把抓住他經已濕透變色的院生服。

「喂！」山田見狀立即站起來欲制止星火的行為，卻驚見星火的手腕早已被抓住。

飯堂內的院生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少年A右手狠狠掐住星火的手腕，阻止他掀起自己的院生服。從手背現形的青筋，還有變得泛紅的指尖，可見他異常用力，指甲也陷入星火薄弱的皮膚之中。

「你！？」星火想把手收回來，卻發現對方死命的捉住、收緊、扭動，每根指頭都在發力掐緊，星火感到手腕快要被扭斷。

（這是什麼怪力！？）

弱質纖纖的少年卻有著與外形不相配的怪力，從又長又亂的瀏海中隱約露出了好比極地狂風一樣冰冷的眼神，眼睛裡頭空蕩蕩，沒有一絲情緒，甚至沒有任何生命力。

剎那的寒意傳遍星火全身。

「黑金」

「哇！！！等等！你們別激動！」劃破窒息寂靜的是一道清澈響亮的嗓音。

「讓我先退開，你們才開打好嗎？別把我的飯菜弄翻啊！我還未吃飽！」金田緊張兮兮地跳了起來，把餐盤捧高，踢開椅子，像是要避開快速襲來的海浪般，急步後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退到這餐桌就可以了，你們可以繼續啊。」金田咬了一口肉，含了一團飯，臉鼓鼓地笑著說。

「他在……他在……」

少年A呢喃著隻字片語，手鬆開，星火立即掙脫，揉搓著留有明顯紅痕的手腕。

「你給我離開飯堂的範圍，我待會才處置你。」山田拔出警棍警告星火。

「唓！我只想和他交朋友而已。」星火游刃有餘的表情早已消失，當下的他擠不出一絲笑容，只拋下一句：「怪胎！」便離開了飯堂。

「他在……我沒問題的，我可以的。他在……我沒問題的，我可以的。他在……我沒問題的，我可以的。」少年A的身體緩緩前後擺動，不斷自我提醒。

山田輕撫少年A的背部，協助他冷靜下來。

就算被找碴，少年A卻沒有大吼大叫，他不斷地呢喃，用盡全力控制自己，不讓精神抽離出去。

一切皆因那個人就在咫尺之間。

那個人在注意著他。

9095。

少年A不容許自己再在他面前失控。

不可以。

絕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

「我沒問題的，我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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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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