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映月 - 肆傅春華

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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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覺得自己就像是隻吞了隻剛放出惡臭蟲子的癩蛤蟆，有種噁心至極的味道在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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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沐遙，別了哭哭啼啼的嚴雅心母女，她在白雲山上毫無目地的亂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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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她人身在竹林之中，四顧望去只看見周圍的竹子都有數丈高，青翠鮮豔，通體圓潤，竹節微凸處青光隱隱，乍一看去，竟像是玉做的一般，不沾染半點兒塵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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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心煩意亂，但也明白這等仙家妙境之處定是白雲軒的祕密處，她這等外人按江湖規矩自當迴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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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欲離開，心念一動，自嘲道：我一生所做出格之事，早已罄竹難書，便是再多一事，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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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過再往前半里，柳暗花明處就看見一竹屋，屋外還擺放著一套桌椅，桌上的茶具，也都是竹子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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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腳下的草已有數寸之高，本以為這裡可能有許久沒人住過，但見這茶具上卻是一塵不染，顯然有人在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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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竹屋內，裡邊的桌椅書櫃一樣乾淨，但卻掩飾不了都已上了年紀的事實。從房裡簡單的擺設和掛在牆上的字畫上來看，這屋子的主人應是一名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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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軒在武林上絕對稱得上是有口皆碑的存在，向來是保持中立不涉入任何一門一派的紛爭，醫術超群且樂善好施，正邪兩派對其都抱有相當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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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樣的門派香火卻稀薄異常，軒主只收一男一女為弟子，但軒內「使女」卻多達百人。某種方面上來看，這兒的日子比得上宮內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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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至此，傅春華輕輕露出一聲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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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意地拿起書櫃上的竹簡、書冊，發現頗多都是經書、史書乃至兵書，真正行醫記事之書寥寥無幾，這樣的書房倒像是屬於某個世家子弟，而非在深山避世的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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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開了幾本書後，她在書櫃內發現了一個暗格，她好奇心頓時上來，打了開來。裡面藏著一份卷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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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人生終有期，大道之途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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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呆了呆，手中卷軸滑落在地，這句詩不是她第一次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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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女俠，白雲軒未曾允許您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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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外，一聲嬌叱讓她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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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擦了擦額頭流出的冷汗，她倒不是怕了被白雲軒的人發現，而是那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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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往外一瞧，一個白雲軒的使女站在外頭，個子嬌小但年紀應是不小，怕已有二十了吧。白淨的臉蛋顯得還算冷靜，但那握起的粉拳卻透露出她的真實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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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女俠，請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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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時心裡正不悅得很，怎可能聽一個小姑娘的話，她輕輕倚著門板，認真端祥一番，發現她身邊有個盛水的木桶還有一塊粗布，她是負責打掃這裡的可能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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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妳叫什麼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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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妳何干？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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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答了我，我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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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女還算豐滿的胸膛起伏不定，憤怒而漲紅的小臉蛋像是要吃人，最後還是緩緩答道：「陸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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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嵐，還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家裡是做什麼的？」她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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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了我若回答就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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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沒說答幾個。」她理所當然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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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嵐再也忍不住，向前疾走了來，傅春華笑她的迂，她剛伸出手來，傅春華輕鬆一躲，閃電般點了幾下，少女便全身無力軟軟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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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把她扶著，讓她靠著牆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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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軒的人都像妳腦袋這麼不好使嗎？也不想想妳的對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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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瞪大了雙眼，卻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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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妳也不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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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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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的，若有人被吩咐來這裡，應不會只有一人，妳也不會和我動了手還不找人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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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訝異地看著她，隨後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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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聊聊天，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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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還是低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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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說說話，有妳好處。否則我把妳偷偷來這兒的事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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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憤然道：「妳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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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都行，就從，剛剛問的，妳的家世說起好了，妳不像那些山腳下的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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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嵐瞪大的雙眼慢慢失去了神色，說：「我父親是個宮裡的太醫，沒救活一個娘娘，被皇上殺了，我會點醫術，就躲來了白雲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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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個可憐兒……」她心中沒有一絲波瀾，又問：「這次怎麼不見東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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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主他外出雲遊了，每年冬天都是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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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挑了挑眉，像是明白了一些事。「這裡是他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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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嵐搖搖頭：「是少軒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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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軒主……」她想起白雲軒的弟子，在未出師之前都是完全神祕的狀態，她自然也不知這人是誰。「他不在軒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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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執外之試……七年未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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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看見少女的落莫的神情哪能不知女兒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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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喜歡他吧。」她的聲音很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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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抬起頭，白淨的臉蛋又變的潮紅，最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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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渴望戀愛的心情，她又怎麼會不明白？當年那個有著憨厚笑容的男人不也敲醒了她陳封二十多年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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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只是個在軒內的普通婢女，縱然有幾分姿色，那白雲軒女主人的位置也非妳所能企及，安安份份在山腳下找個良善人家嫁了，日子即使平淡也能幸福，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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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很柔也很認真，少女明亮大眼對著她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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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想過要當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能陪在他的身邊便已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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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心中無名火起，她嘲諷道：「原來白雲軒的主人也同凡世的汲汲營營之徒，想著三妻四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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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鼓起了嘴，卻也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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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她自嘲地笑，自己竟然和一個小婢女講起道理。「這東西妳拿好了，我二十歲前每當修練有得，便會記錄下來，若妳能參悟其中一半，妳就可在江湖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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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嵐看著手中那薄薄十數頁的冊子，白淨的小臉很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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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一生沒收過半個徒，若妳真有份機緣，也許當上這軒主夫人也不是不可能……」她摸了摸眼前少女的青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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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妳見過這詩句嗎？可是你們少軒主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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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去之前，傅春華想起那卷軸，把它放到陸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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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見過……但看這字跡，不似少軒主的，倒像是軒主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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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玉？」現在她更是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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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白雲軒祕境後，傅春華姍姍地走回白雲觀，此時夜色已深，簌簌北風開始在山上刮起。她自負武藝過人，但內功修養不只是傅家的弱點，也是她的罩門處。她向來也不屑去花時間在那上面，既使她做不到冷熱不侵，她也自負自己的一人一劍能無敵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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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隆冬的料峭寒意越來越濃，她終於也打起精神向觀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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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走過的幾個白雲軒使女臉上面無表情，但腳下的步伐卻顯得行色匆匆，看見她也當沒見到一樣，逕自往她剛剛來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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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也沒在意，頭剛剛轉了回來，幾十尺外的一個熟悉的瘦小身影讓她又感煩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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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華師姐，妳……方才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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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楷雯的小臉顯得有些蒼白，微皺起的眉頭有些憂心忡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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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下午去白雲山離轉了轉。」她當然不會說她收了一個便宜弟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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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邢陽弟子所述之事，妳考慮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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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傅春華頓時一滯，她去散了心，卻忘了這事，於是隨口道：「師妹，外邊天冷，我們進屋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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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我想先聽聽妳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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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楷雯昂起了頭，抓著她袍子的腰際處，清麗臉蛋上的堅定眼神說明她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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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楷雯的確是和嚴雅心不一樣的女人，雖然個子嬌小，但卻是真正柔中帶剛的女子，否則也無法肩服起門中的大小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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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若我說，此事茲事體大，容後再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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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用不無挑戰的眼神看著她，沐楷雯也看著她，最後還是迴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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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妳既然接下了庶務掌門的位子，就要在各方面替門內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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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怒反笑：「庶務掌門？我一個月前可還是個什麼事都不管的閒人，忽然就當此大任了，怕是力有未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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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這麼一個認認真真的女人啞口無言的感覺十分良好，傅春華感覺自己的全身都在愉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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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過往掌門他對妳多有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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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那好夫君是嫌棄我當年做些的那些『醜』事，怕其他武林人士知道了，讓傅家大大的丟臉，我又怎麼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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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楷雯蒼白臉孔又顯得更加無力，輕聲道：「師姐，沒人會知道的，這事連承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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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道我被男人甩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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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小女人點了點頭，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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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好哥哥只知道有個做了醜事的妹妹會讓他蒙羞，卻不知在江湖上，只有武力才能決定一切，沒有一身絕頂的功夫，這盟主之位怕是坐都坐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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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拍腰際的劍鞘，沐楷雯身軀顫了一顫，眼神卻是十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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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這樣的，若一昧的使用武力，我們正派四盟與那映月樓又有何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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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師妹，那妳覺得長老們為何突然任我為庶務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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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她顫著聲，卻幾乎說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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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看著被烏雲遮起的月，淡淡說：「承英死了、杜芳死了、賈儀死了。」她本來興奮感覺在她話說出來時，卻什麼也不剩下。「活下來的人，必須撐起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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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小練武就天賦絕佳，也因此和師兄弟、師姐妹都不怎麼要好，然而此時此刻，卻忽然有種免死狐悲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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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妳也不必太擔心了，傅家已經在江湖屹立了百年，什麼事沒遇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我們還未必就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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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映月樓和那些邪派不一樣。」沐楷雯嬌小的身軀在冬夜裡顯得弱不禁風，她細小的聲音道：「它幾乎接收了當年香雪閣的產業，公子肆武藝超群，當年以一敵四派掌門而不敗，蕭聲更是絕頂聰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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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肆？哼，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懦夫，不會是受了我一劍，現在還沒緩過氣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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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楷雯愕然地望著她，又道：「映月樓十二分舵分佈大江南北，一十二月殺手弄得江湖人心惶惶，絕不能小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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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擔心的是，以往映月樓從來不敢在明面上與我們交手，這次卻動了數名首尊大張旗鼓地殺我們的人……如此有恃無恐的表現怕是有了新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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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臉色一沉，話裡顯得凝重：「別擔心了師妹，有我在，映月樓不敢再對我們下手，大不了下次的四盟會武就不去了，這盟主之位不在我們傅家，也省得他人覬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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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承元老是說會武定要拿下首位，時刻不忘要讓盟主之位留在傅家……但越是閉關身子卻是越來越差……明明只要讓師姐妳出馬定能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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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搖搖頭，道：「他那性子傲得很，又怎會承認自己不如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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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沐楷雯輕聲說：「我本以為妳必然很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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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她苦笑著：「當年的事都是我自己的決定，又怎會恨他？我只是有時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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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看著黑夜裡慢慢降下的雪花，伸出手來，像是要抓住什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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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個男人，父親就會把門主的位子傳給我，哥哥他不必身上擔著這麼大的壓力，我也不會發生那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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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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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觀內的燈火一盞盞地被點著，隨著一個個的使女的動作，本來寂寥蕭索的冬夜也似乎有了點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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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一座亭子光禿禿地矗立其中，可以想見這本來是一處頗好的景緻，周圍花木繁多，在春日時，亭外四周百花似錦，幾如湖海般絢麗奪目，而此深冬之時，百木凋零，卻更顯得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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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男一女此刻在亭裡說著些什麼，男人身姿挺拔雖一邊柱著拐杖仍站得筆直，女人穿著一身素白，頭上還戴著孝，從那稚嫩的側臉看得出年紀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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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我打算讓趙無愧上東京查查青葉書之事，妳看如何？」她雙眼注視的遠方她口中的男人，語調不輕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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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好嗎……讓他上京城？他剛受了傷，況且，他畢竟也是從鳳峽谷回來的人……真要說，他也是有嫌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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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輕笑一聲，說：「師妹，妳認為青葉書尋得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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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楷雯認真想了片刻，還是搖頭：「比起我們，映月樓更擅長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況且京城內龍蛇混雜，只會更難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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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問妳，妳覺得趙無愧這人如何？他來傅家的時間也不算短了，我想妳比我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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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但我還是有些看不清他……他生得好看，武功也不差，卻總是不怎麼顯眼，總是謙讓……似乎是個謹小慎微之人但直覺上他又不像。」沐楷雯皺著眉，看著戴孝的少女，又道：「若非近來瑩兒與他好上，我真沒怎麼關注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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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瑩兒是雅心的心頭肉，沖兒還小，承英死了，他們家需要一個男人。」傅春華繼續道：「我說了，傅家剩下的人要撐起這個家，是該讓這個外姓男人為我們付出些什麼。若他真能成器，豈不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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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楷雯張了張嘴，謹慎的她顯然正在天人交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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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讓他們兩人去，似乎不太妥當，瑩兒只學了些基礎，必然成為拖累，若是遇上真的麻煩，我無法對雅心師妹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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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讓遙兒一起去，妳覺得如何？」她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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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兒？妹妹？」沐楷雯一下子被嚇得不輕，顫聲道：「師姐，小遙她可是最大的嫌疑人，在事情查明白之前，沒人會同意妳讓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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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會。」傅春華很自信。「妳比任何人都更相信她。妳是傅家女主人，我們倆只要決心相信她，就沒有人能再說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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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我不明白，妳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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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兩日想了很久，覺得沐遙她說與蕭聲師徒之情已了並不像是假話。他設下了這麼大的圈套，殺了我們這麼多人，卻留下了沐遙？這點實在匪夷所思，怕是不知道我們知道她是內奸一樣。他若心中還有這個徒弟，即便沐遙不願也會強行帶她走，留下她倒像是已經任她去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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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正的內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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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是已經回到映月樓就是被滅了活口。本來只要將屍體帶回清查，也許就能知道些蛛絲馬跡，但他們放了火，現在早已經面目全非。」她回答的很快，她早就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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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讓小遙留下來只會繼續讓人非議。」沐楷雯想了想，臉上的表情仍是不無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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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閉上眼，不願再見眼前的情侶濃情蜜意，輕聲道：「既如此，師妹妳就照著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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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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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偏過頭，睜開眼，瞧著是嬌小少婦那不施任何脂粉的臉蛋……哦，不，她上了口紅，為了讓氣色看起來好一點，但額上和眼角的幾道細痕已經破壞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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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妹妹仍是風華絕代的武林第一美人，而她現在只能說曾經美麗過，然而，她看著亭裡的男女，此時此刻臉上仍洋溢著對愛情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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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妳與我那好哥哥一起時，也是如此這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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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有些平淡，內心卻有種說不出的酸澀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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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楷雯似乎被她突如其來的話給嚇著，呆愣了小半會，有些龜裂的嘴唇囁嚅著，還是沒回答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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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笑了笑，對她擺了擺手，她明白眼前的嬌小女人也聽過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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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些事情既使過去了十年，也永遠會在人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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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亭內恩愛的男女，她知道自己必須有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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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傅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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