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映月 - 捌余元直

「黃老，能不能再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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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從馬車探出頭來，他臉上的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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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小在江南長大，從未來過京城，如今靠著赴京趕考的機會，終於能見見許久未見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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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這已經是最快的了，今天已經趕了三十餘里了，馬都快跑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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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自懊惱著，從未出過遠門的他，如同剛被放飛的鳥兒，控住不住自己，回過神來時，竟已經快趕不上科考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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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著山路的顛簸，他正思考著怎麼能準時赴考場時，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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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老，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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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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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子，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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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了馬車，羊腸小道上只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此時已是日落時分，光線也十分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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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往前一走，余元直只見他穿得破爛，拿著一把柴刀，臉上也是髒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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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賊。頓時他在心頭響起了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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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們，今天要開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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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大叫一聲，一瞬間，幾名同樣衣著寒酸的男子出現，從四面八方的樹叢裡圍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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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哥，可有什麼要事要商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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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吞了吞口水，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畢竟這是第一次他被人打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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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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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間，空間裡傳來了眾位五大三粗漢子的嘲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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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爺，不是嚇傻了吧，看俺這身行頭，還不知俺要做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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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哥，行行好，在下只是個要赴京趕考的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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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廢話，俺見你衣服漂亮……」他在他身邊轉了轉，說：「肯定有不少銀子吧，留下五十兩、不、一百兩銀子，俺饒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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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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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汗流了出來，父親在朝中雖是個大官，但素來剛正不阿，極是清廉，又怎麼會給他這麼一筆不小的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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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商量商量，在下實在拿不出這一百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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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個臉垮了下來，語氣極為誠懇，但那大漢卻只是拿著那把生鏽的柴刀拍了拍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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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爺，俺看你生得漂亮，家裡一定很有錢，你拿不出來沒關係，你那阿爹一定拿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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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們，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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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一聲令下，幾個漢子已獰笑著上前，但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快劍不知何處飛了過來，就從中間穿過，嚇得眾人紛紛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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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這世道是都沒王法了嗎？連書生都敢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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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聲英氣十足的女性嗓音，隨著聲音越來越近，余元直也漸漸能看清女子的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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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看起來莫約二十來歲，身材高挑，穿著只是簡單素色而沒花紋的淡藍袍子，臉蛋雖然稱不上漂亮，但颯爽的氣質雖令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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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還不是兄弟們今天還沒開張。」那大漢被罵得竟紅了臉，又叫道：「妳這女人又是誰？難道是這小公子爺的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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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換余元直紅了臉，但卻也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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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區區幾個小賊就敢在終南山生事，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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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指輕輕一晃，那長劍竟就像是有了靈魂一樣回到了她的手上，這個手法讓他看得是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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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那小妮子一定是傅家的人啊，打不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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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終於發現了事情不太勁，連忙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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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傅家？你說是就是啊。」為首大漢的聲音也顫抖起來，問：「喂，妳真的是傅家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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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試試看。」女子甩了個漂亮的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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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看了看那把閃爍著銀光的長劍，猶豫了片刻，還是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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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緊扯乎！」

他一揮大手，手下的人也幾乎是立馬就消失在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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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女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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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了呆，擠出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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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入夜的山裡不安全，要趕夜路就走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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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聲音很冷漠，那細長的雙眼並不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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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要趕考，從這裡往西十里，會有條小路，那裡更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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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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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女子颯爽的背影，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臟突然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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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在這裡修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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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沒理他，逕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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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余元直，敢問女俠芳名？」他大叫著，生怕她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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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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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傳過來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身影也已經消失在重重的山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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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在床上翻來覆去，發現自己還是睡不著，索性起床坐到書案前，拿起昨日的報告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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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康王手下做事以來，事情似乎就沒像昨晚那樣失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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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陛下終於得以在年末前有機會離開宮裡，他在沒有康王的示意下，就聰明地安排了上次聖上「微服出巡」時讚不絕口的李師師來陪伴。誰知道李師師不按牌理出牌，出了一道古怪的題目，還讓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給捷足先登。失去的銀子就算了，景福樓如此做為，簡直是不把王府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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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昨夜的怪事，他不禁冷汗直流，最奇怪的是，王爺對他完全沒有責怪半句，只是說了一句「明日再議。」就笑咪咪地和陛下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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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個突然和那小子一起出現的絕色女子，唐姓在川蜀確實是大姓，養在深閨的大戶小姐也大多不為人知，但他卻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唐宛可能不是真名，她給人的感覺不像是大家閨秀，而是一個浪跡江湖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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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房間裡就有提醒康王不要再節外生枝，尤其在行動一觸即發之際，不要再和不相干的人有牽扯。康王雖未回答，但那雙熾熱的雙眼早就說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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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並不讓他太意外，康王已經不是第一次為了女人觸犯王法，手上的人命也不是小數了，他可以想見，當年香雪閣還在時，他的氣焰只會比現在更狂妄。更別說這次的女子更美，眸子裡那股不屈的傲骨更是對了他的胃。雖然可能性很小，但他試著想用其他方式來讓康王這次的獵豔風險降到最低，而趙無愧這小子竟不識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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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的說話語調和動作都充滿了一種高高在上的味道，那怕康王殿下都不會這麼對他，當趙無愧說出那件事時，他差點就忍不住要動手。事後他懷疑過趙無愧難道真懂這事件背後的真相，但馬上就否定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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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怎麼可能知道他們會在景福樓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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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了翻送過來的報告，工程進度都無大礙，新春大典前定能順利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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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頭，他發現天色已經漸漸發白，算了算時間，也差不多到了皇上要回宮的時間了，於是便整理一下衣裝，準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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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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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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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已經出現在門口，身形單薄，但有條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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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去景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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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余元直的車駕直接進入了景福樓後門，樓裡護衛一看是王府的馬車，絲毫沒有阻攔只是拱手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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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了一下幾個侍女，很快地就知道陛下在哪間房下塌，又是由哪個姑娘侍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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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敲門板兩下，然後再兩下，這是他們約定好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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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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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裡的男聲顯得有些慵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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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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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進來，看沒見到男子的面，就忙不迭地跪下，他身後的少年明林已經替他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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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公子，快快起身，我不是說過了嗎？在宮外，就叫我趙先生，別叫什麼陛下，讓那些大臣知道了，又要上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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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穿著黃色內衫的男子立馬就過來，將余元直扶起身。雖難以置信，但這位面露酒色紅光打著酒嗝，相貌平凡，帶著猥瑣微笑的中年男人就是當今大宋王朝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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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趙先生，臣惶恐，昨夜之事，讓您不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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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悅？余公子說得是什麼事？我昨晚有鄭姑娘陪我，怎麼會不會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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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余元直已經起身，男子挪動了身子，又回到了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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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瞥了一眼床上的女人，長得一副瓜子臉蛋，年輕貌美，同樣精通詩詞歌賦，是景福樓的二把手，名喚鄭可兒。他並不喜歡此人，她比起李師師更為勢利，而且矯揉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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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師師姑娘本來是要和先生共渡春宵，怎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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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師，哼，那個只會裝模作樣的女人。」鄭可兒聽到這個名字，整個人都不對勁了，她起身用著薄被半掩著她曼妙的酮體，靠在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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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奴家陪著趙先生，余公子又怎麼會說先生不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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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余公子，鄭姑娘風情萬種，趙某一夜風流，可快活著，這不是，昨夜一時興起還作詞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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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酒人前共，軟玉燈邊擁，回眸入抱總含情。痛痛痛！輕把郎推，漸聞聲顫，微驚紅涌，試與更番縱，全沒些兒縫，這迴風味特顛狂。動動動！臂兒相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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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可兒溫言軟語，一字一句地背了出來，也不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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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頓時無語，半晌才道：「鄭姑娘好記性，先生的詞對仗公整，可謂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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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公子是明白人，哈哈，若朝堂上的大臣有你一半知情識趣，我也不必如此遮遮掩掩。」他話鋒一轉，說：「對了，余公子可認識昨天得師師姑娘青睞的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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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他猶豫片刻，還是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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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就太好了，趙某平生最愛結交知情識趣之人，那位趙公子既識音律，想必通曉詩詞歌賦，下次就安排讓我們見見，說不定又得一知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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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言詞懇切，看不出是在說反話，余元直也聽說當今聖上愛惜文采飛揚的讀書人。只是這個趙無愧是秦嶺傅家的弟子，肚裡又怎會有多少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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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不會點破，只是心中暗暗記了下來，說：「臣記住了，下次趙先生出宮，必定讓他過來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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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男子拍了拍手，站起身，讓鄭可兒替他整理衣裝，順口說了：「余公子辦事我是放心的，一向乾淨俐落，每每思及上次尋回那清明上河圖，吾心甚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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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敢當。」一想到昨晚的失策，他低下頭，羞愧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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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余公子是進士出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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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臣是政和四年一甲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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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朕記得了，蔡相還替你安排，娶、娶李國坤的女兒，只是後來卻發生了那樣的事……只是事情也過去那麼久了，你也別太在意了，愛卿可有看上哪家的女兒，朕、朕給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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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瘦男子看見了喜愛的人才，終於重拾了一點他的皇帝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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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單膝跪下，雙手拱手說：「臣惶恐，能得陛下賜婚，感激涕零，只是臣與她相濡以沫、如膠似漆。她過世後，臣已經在她墳前發誓，此生不再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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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天子的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說：「余卿與妻鶼鰈情深，也屬難得，朕也不好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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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陛下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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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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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擺擺手，他知情識趣，恭敬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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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出門口，少年已經畢恭畢敬地呈上一塊乾淨的白手帕，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臉上竟滿是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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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在西廂房裡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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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了一口氣，把臉上擦了擦，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將手帕交給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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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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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康王時，日已上三竿，而房裡卻是春色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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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半坦著胸，雖已過四十，仍顯得十分健壯，此時的他正躺著，頭就靠在那名叫馮雨的女子大腿上，一旁還有一個侍女正撥著葡萄，一顆顆餵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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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康王顯然對她更有興趣的多，手已經伸入衣服裡搓揉她那剛發育的小巧乳房，這也讓她餵水果的速度大幅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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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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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直，來，本王等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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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終於擺脫了被騷擾的命運，如同被放生的小兔般逃開。余元直也沒看她一眼，沒有力量的人只能任人宰割，他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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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剛剛回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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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個我知道了。你剛剛和他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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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敢提起天子要拉攏他的事，只說：「陛下未曾責備我昨夜李師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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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他從床上起身，從桌上塞了一顆葡萄進嘴，說：「我早說過，不用把那件事放在心上，我知道他，他就是出宮來玩玩，在床上躺得是哪個女人，根本不重要。妳說是吧，小雨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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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面對男人伸入自己大腿上的手，馮雨嬌嗔一聲，道：「是啊，余公子不必在意，師師她的個性確實古怪了點，但奴家安排的可兒也不會讓陛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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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馮雨是和他說話，但他瞅了一眼，就把視線放回了康王身上。他實在不喜歡這個背景複雜的柔媚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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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確實滿意，昨夜還作了一首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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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拍了拍手，笑道：「好極，那個小子呢？那個有幸和咱們景福樓花魁春宵一夜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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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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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師師住在星星小樓呢，余公子不方便過去，奴家都替你打聽好了。」女人頓了頓，似是在吊人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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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師她被人弄昏了，昨晚做什麼都不知道，趙公子待了不到一個時辰就離開了，看來是身邊的『小公子』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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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康王大笑，道：「確實如此，小雨兒好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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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說到趙無愧此人，確有許多古怪之處，他是秦嶺傅家的弟子，卻通曉音律，能破李師師的題，連陛下也十分賞賜，要我下次安排會面，我思慮許久，還是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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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陛下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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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有些不明白康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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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就麻煩……那位鄭姑娘也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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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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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就是不知道這位鄭姑娘的嘴緊不緊。」他起身，停止了對馮雨的騷擾，替自己倒了杯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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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的意思是？」馮雨轉身問道，言詞之間已經帶上了一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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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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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已經決定了一位青樓女子的命運。余元直已經習慣了，這世上能讓康王重視的性命很少，他不明白的是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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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家明白了。」馮雨臉上並不顯得不滿，甚至沒有疑惑，彷彿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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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家會好生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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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雨正要退出去，康王叫住了她，說：「對了，就不要玩什麼毒酒的把戲了，這會讓景福樓的其他人覺得是妳做的……這樣好了，我明天找人過來替她贖身，元直，你再安排等她出城回鄉時，做成流寇截殺就好，反正最近不是很多綠林好漢在京畿附近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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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聲音依然聽不出任何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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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離去，康王叫了他過來，兩人一起坐在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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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景福樓並不是普通的青樓，背後的金主可能就是映月樓，您這麼做，會與人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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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擺擺手，說：「我知道，只是昨夜的事情，必須有個交待，否則本王的臉要往哪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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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說：「只是這理由牽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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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不會。」康王大口將茶一飲而盡，繼續道：「理由就只是個理由，本王行事向來如此，況且陛下行蹤本來就要保密，李師師也就算了，景福樓少了個歌妓，誰會在意？說不定馮雨那女人本來就討厭鄭可兒，特意派她過來送死，我不過就是成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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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余元直想了想，馮雨心機深沉，又喜歡揣摩人心，不能完全否定這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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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這個了，你派楊元之過去了吧，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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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點頭道：「馮雨說得沒錯，楊元之到了時，李師師已經昏睡在床上了，只是他也馬上就被趙無愧發現了，他們兩人交手了數回。怎料那小子的武功十分強悍，已得傅家真傳，楊元之不敵只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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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康王離坐在房裡來回踱步，才慢慢道：「楊元之的功夫我是見過的，看來趙無愧這小子是有實力的。有趣、有趣。說不定有機會還能把他收為已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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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萬萬不可。」他大聲勸說：「此子過於狂妄，不懂審時度勢，妄圖蚍蜉撼樹，挑戰王爺您的權威，昨日李師師之事就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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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個……」康王轉過頭看著他，伸出一根手指緩緩說道：「你說他為什麼要破李師師的題，難道就為了與她風流快活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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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是……」他說到一半就停下了，因為他明白康王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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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過門的妻子，唐宛，此女你昨天也見過了，容姿絕麗更勝李師師，而且有她在身邊，又怎麼可能與其他女子快活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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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蠢人，本王是當朝天子親弟，縱然不想將愛妻就這麼給人，想來也不會願意故意得罪我。本王與李師師春宵一晚，說不定就忘了他的女人，但他還是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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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想了半天，還是找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但康王還是等著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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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許不忍愛妻受辱，憤而做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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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笑了笑，點頭說：「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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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余元直看他的樣子就覺得他定還有其他答案，果不其然，等康王回到座上，又吃了幾顆葡萄，就道：「元直，你還是太少接觸女人了，不，應該說，你太少追求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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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沒有說話，卻不是很認同，心理暗道，像你這樣亂來的人只怕是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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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追求女人時，最喜歡表現自己強悍的一面，尤其解決一件沒人辦得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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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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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唐宛不是他指腹為婚的妻子，而是他在追求的女人。」他大膽下了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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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思索片刻，回答道：「殿下所言有理，只是在殿下面前追求殿下看上的女人，他依然十分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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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膽子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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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頓了頓，決定還是說出口：「其實我也有所懷疑，甚至連唐宛這個身份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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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武功路數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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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不是，楊元之沒見她出手，是我自己的感覺……她不像個名門閨秀，更像個江湖女子，也許也是傅家的人，我已經差人下去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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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也是，這樣似乎更合理一些，畢竟趙無愧是來找青葉書的，那也就是說為了傅承英來的……這件事拖了也很久了，今天你去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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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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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起身，那本來就半掩在身上的衣服突然滑落，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就盤在他的背上，栩栩如生的刺青彷彿隨著他身上肌肉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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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帶上楊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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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康王轉過身，單眼對他眨了眨，他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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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他一如康王所述，驅車後康王府後門出來前往城南處，而且由於此行是機密，他連一個馬夫都沒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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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公子傷勢可還有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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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臨行前才突然叫上楊元之，楊元之只是點點頭就上車了，也沒問為什麼，而且他這才感覺到，這位俊美得過分的男子，行事似乎一直都是如此，而且無欲無求，甘做他人之鷹犬，也難怪康王突然懷疑到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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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余先生關心，在下已經好多了，大夫交待了，趙公子的一劍未曾傷及經脈，休息幾日便好，只是這幾日不能替殿下辦事，心有愧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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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說話好像也一直是這樣，客客氣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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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公子不必介懷，殿下說了，你辦事有功，要我好好照顧你，你可有什麼東西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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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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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之偏著頭，皺著眉沉思，微風吹過額頭上幾縷髮絲，月光照著他側臉，樣子確實漂亮地不像話，自從他來府內已經聽過數十次侍女在私下談論他，芳心暗許，連康王的十歲女兒都十分愛慕，而他也從未見他與任何女子有私下來往，就像個已經斷了七情六慾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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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長相出眾、身材高大、又有著不俗武藝的男人，本該走到哪都是鶴立雞群的存在，卻甘於區身在王府裡且異常的低調，像是要所有人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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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上，難道真會有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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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沒把事情辦好，還請余先生轉告殿下，下次把事情辦好了，再一併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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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也好。」他看著楊元之的臉，依然是那樣的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深藏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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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公子進來府內也有一陣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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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余先生，快兩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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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這麼久了，我竟然發現自己對你卻不甚了解，慚愧慚愧。」他停頓了一下，發現楊元之也沒打算接話下去，像個木頭一樣，只能乾咳幾下化解這個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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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公子可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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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之回答道：「在下是個孤兒，被天楚山莊的家主扶養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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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我覺得楊公子有種邊城浪子之感，四海為家。」余元直習慣性又客套了幾句，但很快就又發現這是在對牛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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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公子可有喜歡的女子？」他決定單刀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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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皺起眉來，卻反問：「余先生怎麼突然有此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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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余元直隨口一說：「殿下關心你，若公子在京城有妻有兒，想必更能在王府安心效力，殿下也能好生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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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楊元之這次連眼都閉起來了，像是在腦中找尋什麼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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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認真地看著他，想捕捉他臉上的一絲一毫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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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沒有喜歡的女子，也沒有打算成婚。」他表情認真，看不出說謊。「在下的身份畢竟是個護衛，隨時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險，若有妻兒，怕是不太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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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公子說的也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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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說是這麼說，但他在心裡早就暗自反駁：若真是這樣，那皇宮裡的禁軍難道都沒自己的家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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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可以下一個結論，楊元之若不是一個城府極深的暗探就是個天真過頭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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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打算再試探，反正王爺已經懷疑他，把計劃執行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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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城南轉入了一個死巷內，巷子內很深，兩旁房樓高高低低不等，有些是新修茸的兩層樓，更多是破舊的平房，但兩者同樣的是灰暗色的基調，不起眼才是這裡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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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清楚這裡有許多處都是康王的私人產業，在這大宋治下也有些是偌大的王府容不下的存在，像是他私自招募的死士、強行擄掠來的良家婦女，或是需要監禁的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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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隊巡邏的甲士正好從他們身旁經過，他們帶頭的十將只看了一眼馬車上的標誌，便如同見了空氣一樣繼續帶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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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記起前日趙無愧的話，心裡不由得警覺了起來，那怕他知道這些禁軍不可能找康王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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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旁瞄了一眼，楊元之卻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他的坐姿很正，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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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搖搖頭，有時他真覺得這人是個人偶，彷彿是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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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幢佔地廣大但卻有些破落的府第前停了下來，立馬就有人上前過來，那人步伐平穩有序，毫無疑問是練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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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從馬車跳下，李元之也跟著下車，那人向他拱手示意，沒說半句話立即將馬車往後園裡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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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有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過來，他有著讓余元直不喜的諂媚笑容，也是康王的前任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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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大人，您來得正及時，小人還想著這個月的用度要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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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最近要過年了，人來人往，小心點總是沒錯，那車裡的東西夠用到開春。」他沉著臉，又道：「我要見那對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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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西園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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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過去，你沒事便下去吧。」他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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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男子叫住了他，搓著手說：「上次那件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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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嘴角抽了抽，想起康王的話，他依然不動聲色的回：「王管事，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你把事情辦妥，我會在王爺面前美言幾句，讓你調離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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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大人，小人定盡力辦好差事，不讓大人失望。」王姓男子本來蒼白的臉整個紅了起來，忙不迭地鞠躬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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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僵硬地點了點頭，隨著帶著楊元之繼續往西園前進。途中他又瞧了楊元之一眼，這美男子儼然十分克已，雙眼直視前方沒有亂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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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提醒了一聲：「楊公子，這裡是康王的祕密住所，你可別告訴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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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楚，余先生。在下知道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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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要你跟那趙無愧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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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只是心裏腹誹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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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進了西園，便見著積得有尺許高的雪幾乎擋住了路，他皺著眉踩著雪進去。這祕密府第尋常的僕人幾乎沒有，除了少許可靠的舊人就是僱來的武林人士，自然是無人有這功夫去整理這偌大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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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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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老一手打著燈，一手打著傘，身上穿的厚重的棉襖卻仍顫抖著，年近古稀的他在這十年來幾乎可以說是他唯一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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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臉上的表情放鬆了下來，對他來說，在這裡比起在王府裡要輕鬆的多，康王爺並不是一個容易服侍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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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說多少遍了，不用出來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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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住了那雙骨感而有溫度的雙手，便覺得心裡一陣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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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親身前來，老奴豈有不遠迎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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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老，若不是此事關係過大，萬萬沒有讓你過來這邊受苦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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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公子這句話就夠了，老奴這快入土之身能再替公子做點事，心裡再願意不過。」老人笑容和藹，渾濁的眼睛裡散發著矍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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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正要再說些什麼，一個稚嫩的女聲從木屋的方向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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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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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穿著粗麻袍子的嬌小女孩，約莫才十歲，雖然穿著樸素得很，但飽滿的額頭、圓潤的鵝蛋臉和紅噗噗的雙頰都讓人覺得分外可愛，標準的美人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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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小姐，這些日子可好，這裡雖不比王府，粗茶淡飯，但黃老對妳可是很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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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先生，你騙人，你說會讓我見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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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個小女孩，余元直一直覺得頭痛，他沒有太多應對小孩子的經驗。康王要他把傅家父女當成囚犯，但他始終忍不下心，尤其是這個傅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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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小姐，在下是說妳若乖乖地聽話，不亂跑，才讓妳見爹爹。」他勉強裝出從容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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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已經待在這裡一個月了，還不算乖乖聽話嗎？」傅小月撅著紅唇，不滿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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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是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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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讓我見爹爹了？」小女孩黑亮的雙眼閃著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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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說話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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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來猶疑了一下，還是把手放到了女孩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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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當年沒發生那些事，或許自己也許也會當上父親，有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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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帶我去見爹爹！」她小手抓著他的衣角，又叫又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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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讓老奴也一起去吧。」黃老走過來拉起了傅小月另一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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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黃老，有楊公子跟著我，不會出什麼事。」他很自然地拒絕了，正待拉起女孩，女孩的人卻一溜煙就跑到那俊美男子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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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楊公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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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之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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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長得好漂亮喔，是女扮男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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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愣了愣，他倒是也想過，而他早就安排過府裡侍女故意趁其沐浴更衣時闖入，卻也沒發現什麼異樣，既使他生得美，但那高大身材和肌肉線條是騙不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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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不是，我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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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之回答的冷靜，余元直只覺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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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那小月長也要生得這麼美，只是個子不要這麼高，膀子也不要這麼寬，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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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傅小月拉著楊元之，嘴裡不停問著什麼，但後者一如往常的寡言，不是點頭搖頭，就是簡單地回答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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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忽然覺得自己來這趟十分滑稽荒謬，陪著一個怪人帶著一個半小不大的小兒去見一個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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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打開了通往地下的鐵門，猛然之間，滔滔寒意，就如一頭飢餓的猛獸，咆哮如雷轟然衝出，瞬間將甬道滿地嚴嚴實實，溫度更是直線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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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非習武之人，但身體還算強健，面對這刺骨的寒意，身體忍不住的顫抖起來。他手伸進懷裡，這才發現那塊軟甲竟溫暖如斯，宛如她那雙手就撫著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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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楊公子，這、這裡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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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裡大概是關武林人士的地方。」楊元之任女孩往他懷裡鑽，隨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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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笑說：「楊公子說得對，傅小姐，令尊武功高強，只能如此，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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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道：「楊公子既使在這裡還是依然身輕如燕，果然是罕見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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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曾有份機緣，學了門至陽之力的內功，就像是……邢陽的羲陽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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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對江湖事不甚了解，楊元之便是隨口胡謅也找不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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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繼續往前，走到深處的大門前時，有個人叫住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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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先生，你家王爺還真敢把老子扔在這凍死人的破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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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處，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走出來，臉上陰沉的樣子讓人感覺十分不好，手上正把玩著一個鑰匙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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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前輩，在下替王爺向您道歉，您是映月樓首尊，本該在府內好生供養，但無奈王爺手中實在沒有拿得出的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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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兒，是從蕭聲那裡拿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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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也不否認，這點祕密對兩方的合作重要性來說不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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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就對了，我總覺得這像是修練什麼功法的地方……」他眉毛一挑，眼睛漂向了楊元之，陰笑道：「這小子看來功夫不錯啊，讓他來替我看著這傅承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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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余元直當然不好直接說這人大概是奸細，尷尬說：「我會再向王爺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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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歐陽無情像是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卻沒點破：「你們既然來了，那我們兄弟放天假，不過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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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話，也不給余元直分辯的機會，把鑰匙扔給了楊元之，逕自大搖大擺地離開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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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哭笑不得，但他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楊元之默默地走過來把鑰匙給了他，自覺地往後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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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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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這時從男人懷裡鑽了出來，白嫩的臉蛋有些凍得發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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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把她攬了過來，按住她嘟嘟囔囔的嘴，他往周圍看了一下，卻也沒看到那大塊頭歐陽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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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他們聽見了，映月樓的魔頭，會把妳這小娃兒給吃了。」他故意恐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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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是武林敗類，誰怕他們，姑姑可不是一劍就打敗了那大首尊，小月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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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挺起小小的胸膛，他一時啞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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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道鐵門開啟，眼前是一塊十數尺見方的「牢房」，嚴格來說更像是被岩石給包覆住的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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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元，秦嶺傅家的家主，武林四大派之首的掌門就被囚禁於此。他披頭散髮，雙手雙腳皆被足有二指粗烏金鎖鍊給綁著，他此刻正盤坐正中，緊閉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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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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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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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小月一見到自己的父親，頭也不回地跑了過去，男子驚訝地睜開雙眼，便見到一道緋色身影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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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妳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王府的人沒虧待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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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用著自己長滿鬍鬚的臉蹭著女孩的小腦袋，女孩伸出手來抓著他的背，隨後又像是失力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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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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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元低聲呼喚著女兒，女兒卻沒有回應。余元直走向前想一探究竟，那股攝人的寒意立馬撲面而來，已經超過自己能承受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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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掌門，你女兒凍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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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與此同時，一道身影呼身而過，那人自然是身手不俗且不畏寒意的楊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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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帶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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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之仍是從頭到尾一聲不吭，他甫一落地，單手將傅小月抱入懷中，隨後又淩空飛起，整個動作一起呵成，確實有大家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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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事，我輸一點內力進去便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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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之跟余元直說完，帶著女孩退出鐵門之外，像是一點也沒興趣他和傅承元要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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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把鐵門關上，整個空間密閉後，他也不必冒著風險靠近傅承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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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高手，除了歐陽兄弟，蕭聲還真捨得派人來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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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元說話相當沉穩，那怕女兒的命握在他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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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掌門太過自謙，您怎麼說也是四大派掌門，那日你與歐陽兄弟相鬥，以一敵二還能打個平手，已經足夠證明您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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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天，確實有些驚險，若非傅承元自己上門已成甕中之鱉，加上像是中了瘋魘，怕是沒有這麼簡單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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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好算計，誘騙我接下青葉書的暗標，再讓蕭聲派人埋伏，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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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怕談不上誘騙吧，傅掌門難道就沒想過要將青葉書自己留下，修練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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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元撥開自己額前的頭髮，冷道：「青葉書共要三冊，我就算有了兩冊，又有何用？強加修練只會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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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傅掌門腦袋好使得很，看來這個月讓您用寒氣清清腦子也是管用的。」他淡然道：「不知傅掌門可想起了您手中那冊放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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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你就別癡心妄想了。」傅承元站起身，鎖鍊噹噹作響：「趙倫雖有兩冊青葉書，但只要少了我手上這冊，他一樣只能跟我秏著，難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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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掌門心中算盤打得精，卻忘了令嬡在王爺手上，不免有些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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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還沒說話，就被傅承元慍怒地打斷：「你們要對月兒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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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剛才也見到了，我們什麼都沒做，好生將養著，但若您仍執迷不悟，就不好說了。尤其小月是個女人，映月樓不吝於用任何卑劣手段，我想您應該明白。」他緩緩道，卻覺得放在軟甲上的手漸漸變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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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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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元低吼一聲，猛然向前，那幾乎噬人的氣勢撲面而來，余元直動也沒動，漠然地望著被囚禁的狂徒向他衝過來，然後被鎖鍊緊緊勒住，整個臉瞬間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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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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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狼狽而粗鄙的男子爆出了驚人的力量，把烏金鎖鍊弄得叮噹作響，卻始終無法悍動分毫。余元直很討厭審訊的過程，但卻不得不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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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叫過後，傅承元終於漸漸脫力，緊繃著的鎖鍊落了下來後，整個人攤坐在地上，粗喘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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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想起康王近半年來也是常常亂發脾氣，好女色程度更勝過往，與眼前這人似乎有著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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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掌門，冷靜下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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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元不潔的頭髮披散在面前，像是被抽乾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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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未必會走到那個地步，你不必灰心至此。你怎麼說也是一派掌門，王爺和蕭聲不會逼你太過份，只需你在某些事情上暗中配合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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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是人中龍鳳，跟著他，不一定就比你在山中當個一派之主差。傅家若願意歸順朝廷，也是美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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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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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忽然冷笑著，道：「江湖的規矩，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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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直心中一把無名火起，卻依然不慍不火地說：「傅掌門，王爺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過年之後，他會親自過來找你，你若配合，我們還有機會當個親家，若不，你自己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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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拋下話後，便頭也不回地拉過鐵門離開，煩躁的情緒在他心中縈繞。他清楚自己討厭說那些話，但何至於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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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地一腳又一腳踹在佈著薄冰的岩石上，直到那裡的冰塊大半被他弄了下來，堅硬的石塊回饋給他足以清醒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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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失態。想起了趙無愧那張顯擺的臉，他彷彿能在地上的碎冰裡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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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真正能看見的是，一個高大男子抱著小女孩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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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嘲地笑了，現在他突然覺得這個男人也沒那麼差勁，至少他一句話也不會問裡面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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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余元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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