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 - 【世希篇】 12/ 隱瞞(1)

離開凱瑟琳以後，世希整個下午都在那附近遊蕩，期盼著哪個跟Alex相熟的職員會給他發個短信說有人找他。只要一接到Alex的電話，不管在哪她都要立即撲過去見一面。走累了，在郵局外的一個小公園裡，坐等到路燈亮起。別說Alex的電話了，連通廣告電話都沒有。望天歎了口氣，蔫巴巴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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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離開紅牆時，院長說她會和君姐回村裡去吃細細姐她哥嫂一個小兒子的滿月宴，君姐這時候大概還沒回來吧。平日裡要是誰夜歸，另一個還沒回來，至少要給對方留一盞玄關燈，這是她倆一起定的規矩。此時家裡暗著，說明君姐不在家。她有些擔心君姐喝酒以後又自己開車回來，這是她的壞習慣，勸都沒法改，於是一邊換鞋一邊發了條短信給她，提醒她安全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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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玄關燈留著，她穿過客廳上樓，打開樓梯燈。這燈一亮，原本漆黑一片的樓梯上赫然出現一個人，這要換她是個老人家，直接嚇到翹辮子，幸虧她的心臟還受得住。「君姐？！你怎麼坐在這裡？」她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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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坐在樓梯的最高階，恰好在光與暗的交錯處，只有手腳露在光亮裡。把腦袋埋在臂彎裡，聽到尖叫聲，反應慢半拍地把頭仰起，「你回來了。現在什麼時候了？」她的聲音啞啞的，就像剛睡醒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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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看了看錶，「七點。」放輕腳步走過去，「不舒服？」伸手去探她額溫，卻是涼涼的。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何這麼自然地伸出手去，也許是因為君姐此刻看起來像個缺關心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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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披著一件薄薄的開衫，稍微吸了一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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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彎身，發現她眼睛好像腫腫的，「哭了？」蹲下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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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將兩隻腳掌疊來疊去，嗯的一聲，似乎有些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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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麼事了？」世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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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田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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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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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不甚自在地拉住肩上的開衫，「我做錯事惹她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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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一時語塞，大人的事她不好過問太多，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想了半天擠不出一個字來，便在她身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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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默默無語地坐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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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臉色蒼白地對她一笑，「今天真的很難熬，還好家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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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有些錯愕，「我……沒有幫上你什麼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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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你在這兒，特別好……」子君突然溫柔似水，世希都不敢看她的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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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得出一趟遠門。」子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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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公幹嗎？」世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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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可能要去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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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世希的錯覺，她感覺子君說完這句話以後，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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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她趨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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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搖搖頭，半晌道：「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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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只是看著她，可她也沒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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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走開以後，子君用手機給田育茹發了條短信，「怎麼樣？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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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幾分鐘，田育茹發回一條，「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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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已經出公幹四天，世希仍然沒有等來那老伯的聯繫，於是她又上了一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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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星期三的上午，店裡幾乎沒有人，她還沒進去，就一眼看到櫃檯後站了一個滿頭花白的老男人。她心生喜悅，直接向他走去，那人個子很高，就像一根細長的桿子，別人站在他旁邊都明顯矮下去一大截。以身形來說，老人本可居高臨下地與任何人說話，可其中一個女的卻扔給他一卷價錢標貼，態度冷漠道：「趕緊把價錢換一換，昨天就說了，怎麼還沒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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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價機在哪？」老男人卻不惱，緩慢地四處摸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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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的不耐道：「你昨天自己拿走了，我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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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敲了敲櫃面，那女的馬上看過來，不緊不慢地帶著笑容湊上來，「小姐結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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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找這位老先生。」世希指著一旁還在埋頭找打價機的老男人，他明明聽見世希的話了，卻愛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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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的簡直想上去踹他一腳，「Alex，客人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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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放下手裡的東西，拖著步子走過來招呼她：「小姐，有什麼需要我幫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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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把他招到門邊去說：「不知道你有沒有收到那張紙……上星期我給你們職員留了一個電話，請你聯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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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回想著，恍然大悟道：「喔！原來那是你啊，真不好意思，我以為那是以前哪個債主要請我吃飯呢！」他老沒正經地嘻嘻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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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等他獨自笑完才說：「沒關係，我只是想跟你打聽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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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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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昧問一下，你是不是認識一個紅牆兒童院裡的小孩叫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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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認識，你打聽他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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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笑說：「我不是要打聽佳樂，其實我跟他都是紅牆的孩子。我從他那兒聽說你認識一個叫希斯的人，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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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突然提高聲量，側著頭把脖子一傾，「誰？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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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希斯。」怕他一時糊塗想不起來，還在手機上寫下來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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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托著眼鏡，瞇眼瞧了一會兒，「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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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堅持道：「佳樂說你給他看了一張照片，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和年紀大一點的男孩坐在鋼琴前面，你就站在他們旁邊，別人幫你們拍的，你記得嗎？你還告訴佳樂，小女孩和小男孩是最好的朋友，你說那女孩名叫希斯，還彈得一手好琴。你還說，你有好幾年沒有看見紅牆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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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伯沒聽她說完，就把她拉到一面牆前，那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獎狀和照片，「我是不知道你說的到底是什麼照片啦！佳樂那小傢伙喜歡聽我講故事，這些照片裡的故事我都給他講過，喏，」他一張張展示給她看，「這些得獎的小孩啊，都在我們店裡學了好多年琴啦……這個是2005年國際鋼琴大賽那時候，十歲華裔女孩過五關，斬六將，擊敗眾多俄羅斯和東亞參賽者，一舉奪下冠軍盃……這個也很厲害，上台那會兒才七歲，他的爺爺是個有名的鋼琴家，這小傢伙自然也差不到哪裡去。這個小孩也彈得一手好琴，拿了好幾個獎以後到國外去進修，這不，幾年前回來開了一場演奏會，還拉著我們店裡的少東家拍了這張照。哎呀，瞧我這記性，當時給佳樂說的時候肯定是把這小孩的名字說錯了，這不就寫了嘛，是Hazel不是Heizi，難怪你跑來問我什麼Heizi，誤會一場，別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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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皺著眉，「你確定你給佳樂看的就是這張照片？他說照片裡的女孩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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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Alex把掛在高處的相框取下來，放在世希臉旁做比較，「這麼一看，是有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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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把相框拿到手裡，照片裡的女孩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樣子，離鏡頭很遠，只看得見一張白白的臉笑著，頭髮紮起來，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的跟她有幾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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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說他們是最好的朋友？這兩人站得這麼遠，看起來似乎不是很熟。」世希指著照片裡女孩和男孩中間那道可容一個瘦子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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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撓撓脖子，「是我嘴巴快說錯了吧，唉，你也知道，年紀大了，經常胡說八道，有時候自己都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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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打擾了。」世希笑笑，把相框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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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篇】 12/ 隱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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