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店的貓》 - 《十六》『化成空氣』

吱呀一聲，推開厚重的大門，叮叮鈴鈴的風鈴聲在空氣中迴盪。凌因進門後匆忙將雨傘收進雨傘套裏，生怕弄濕店内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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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害得她狼狽不已。昨天給姐姐買的雨傘忘了拿出來，恰好派上用場，不過小腿還是被淋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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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内的溫度比外面高了一些，凌因連打了兩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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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外面好大的雨！」一個老人朝凌因走去，遞上了一塊手帕，「快擦擦，不然是要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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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凌因毫不多作推卻便接過手帕，雙眼精靈地轉動，「請問你是香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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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知道我？但我看你很面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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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咧嘴笑了出來，「香婆你好！我是凌因。平時都是我媽或者我姐來拿的衣服，所以你看我面生是很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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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這個人大大剌剌的，或許是平日裏做著各種兼職的原因，她和誰都能説上幾句，還特別受上了年紀的人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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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啊......」香婆沉思著，「欸？零食店凌太是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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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香婆你真厲害！」凌因哈哈笑著竪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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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再瞧那麼一瞧……」香婆目光在凌因臉上打量，「你跟你姐姐還真是挺相像的，都好漂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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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被人稱讚了，凌因的笑聲從爽朗的哈哈哈，換成有些不好意思卻又明顯很高興的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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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怒不形於色這回事，她是不可能記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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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今天你姐姐不來？」香婆笑著接過凌因遞來的單據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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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最近應該是讀書壓力大，總是鎖在房間裏，很少出來。她就是太認真了，可能又被教授罵吧......不知道呢，反正眼睛是哭腫了。唉，問她是不是哭了，又說沒有，明明一看就是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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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就這樣想到什麼說什麼，把自己姐姐的閨中軼事給說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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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看她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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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有吧。」凌因側著頭嘟嘴，「我姐哭點低，看個電視劇也能哭得稀里嘩啦的，只是最近哭得比較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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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婆聽了，蹙著眉喃喃自語，「那便是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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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聽不清楚香婆的話，但看見香婆好像很擔心姐姐的樣子，心裏覺得香婆是個很好的人，便說：「香婆你放心吧，我姐就是眼淚多些，但是是打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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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婆這才笑了笑，心道這個孩子倒是個樂天的。然後又想起自己那孫女，眉頭深深一皺，對凌因揚揚手，示意她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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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乖巧地連連點頭，不過看到香婆推開木櫃旁的暗門時，還是張大了嘴巴，倒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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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低低地發出一聲感嘆，心裏想著的是：這兩層樓，一定值不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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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婆半個身進了門後，仰頭往上嚷嚷道：「雪啊！你好歹吃一些！婆婆得看舖了！聽到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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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罷又退了出來，暗門徐徐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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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婆對瞬間端出正常表情的凌因無奈地搖頭說：「我孫女，跟你差不多大，不肯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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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減肥嗎？」凌因低一樣想到的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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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瘦到像根蔥！」香婆擺著手嘆道，「是我們家的貓生病了，她傷心，就連吃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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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這些，凌因的眼睛越瞪越大。她想起阿雪說過，她家是開洗衣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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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婆，你的孫女是林熙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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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的心砰砰地跳：不可能這麼巧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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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著香婆露出的詫異表情，似乎世事有時候還真就這麼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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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我們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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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喔？哎！我是阿雪的朋友啦！」凌因不可置信地拍拍自己的胸口，然後又嘟噥著說，「難怪阿雪這樣，果然，木木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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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難道上次阿雪是要帶你來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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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對啊！她有說哦？其實還有一個女生啦，她叫巫千緒。不過後來，阿雪忽然不理我們了......」凌因頓了頓，又繼續道，「她說我們不是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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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凌因失落的模樣，香婆走前一步，伸出手輕輕地拍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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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阿雪心裏一定不是這樣想的。只是她的性格就是這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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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香婆卻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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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腦簡單如凌因不可能明白香婆內心的百般思緒，但見到香婆傷心的樣子，她心裏也覺得難受，立刻開口安慰道：「我明白的！木木生病了，阿雪不開心，有些情緒也很正常。思緒混亂的時候說的話都不算數，我們不會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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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婆鼻頭一酸，立即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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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到這把歲數，經歷了太多太多事，所以很多時候，或喜或悲，情感上已經不會有太多的起伏。但這鐵鋼般强悍的心，只要碰上和孩子有關的事情，還是會瞬間像冰般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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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病得很嚴重嗎？」凌因微皺著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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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腎不好，怕是......快到那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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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地說出這些，香婆明顯也是在撐著，她不想讓孫女察覺自己的痛苦。畢竟一個家裏，總得有一個堅强的人支撐著，才不至於會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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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別人，凌因只好真誠地握了握香婆的手。香婆看著凌因，似乎得到了一些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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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婆，讓我跟阿雪聊聊吧，總不能看著她這樣一直不吃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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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婆聽了這話，高興得很，連連點頭道：「好！好！好孩子，我帶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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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婆立即將店門鎖上，然後又走回來推開暗門，示意凌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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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門關上，淡淡的橘黃燈光照著一小片空間。凌因好奇地扭了扭頭，往左邊看去，便看見一道頗寬闊的樓梯。她跟著香婆走上樓梯，十多級的步程後就踏到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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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婆隨之掀開一道米色布幔，古色古香的大廳連開放式廚房一併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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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像回到幾十年前的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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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由衷地發出感嘆。香婆驕傲地笑了笑，帶著凌因穿過大廳和廚房之間的走廊，來到一道棗紅的木門之前，敲了敲門揚聲道：「阿雪，你朋友來看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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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縮在床邊的阿雪微微動了動身體，盯著木木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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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是自己聽錯了吧？她從來都沒有帶任何人來過家裏，怎麼可能會有朋友來這裏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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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聽到凌因充滿朝氣的聲音時，心情就從詫異轉變成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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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是我啊，凌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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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因？她、她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難道運氣還能用來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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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甩甩頭，揉了揉紅腫的眼睛，這才發現自己起床之後只顧著照顧木木，連臉都還沒有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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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沒有吃飯，今早也沒有吃早餐，阿雪早就餓扁了。她不想讓凌因看見自己蓬頭垢面的模樣，所以沒有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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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後，耳朵貼在門上，一動不動地保持著同一個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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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香婆敲了好一陣門都沒有人應，覺得很對凌因不住，便輕拍著她的手道，「可能睡了，真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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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那我在這裏陪她坐坐。」說完，凌因就在門口一塊繡著貓圖案的地毯上坐下，挪了挪身體，一臉舒適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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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這孩子，地上冷啊！快起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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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婆彎下身就想拉起凌因。但後者卻是搖頭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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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不會，天時暑熱坐在地上剛剛好！」然後又兜著手掌在香婆的耳邊悄聲説，「我覺得她可能是不好意思開門，我就在這裏跟她説説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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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朝香婆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香婆有些怔愣地看著坐在地上的凌因，忍不住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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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你就在這裏坐，喜歡坐多久就坐多久！婆婆先下去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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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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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的阿雪不知不覺笑了，想著這樣還真挺有凌因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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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香婆下樓的脚步聲，凌因背挨著門，伸長了雙腿，自在地擺著脚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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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我知道木木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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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剛才阿雪因爲淩因的到來而覺得有些高興，現在也完全歸零了。她轉過頭去，望了一眼在籃中沉睡的木木，那本來像墨般黑的毛褪色了不少，也掉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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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很傷心，我明白。」凌因仰起頭，拱形的走廊天花上，數串星星形狀的燈泡往下垂，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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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的另一邊，阿雪也像凌因一樣靠著木門坐了下來。她抱著膝蓋，靜靜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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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説明白，不是安慰你，是我真實的感受……早一段時間，我爺爺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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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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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離去前的時間一點都不舒坦。他中了風，身體幾乎動彈不得。他原本最喜歡帶我和姐姐到處去的，但生病了就只能躺在床上，一定很難受。那段時間，我們去看他，跟他說我們上學的事情啦，和朋友的事情啦，他就躺在那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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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那麽無聊的事情，但他好像聽得津津有味。可能因爲他出不去吧......嘿阿雪，你知道那時候爺爺經常問我們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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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後的阿雪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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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不到吧。」似乎能夠看到阿雪的反應，凌因咧嘴一笑，「是『你今天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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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真笨呃，怎麽可能會快樂呢？」凌因有些哽咽，「但我和姐姐還是跟他説：『快樂啊！』然後他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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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的兩邊皆是一陣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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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那樣了，還問我們快不快樂，你説他傻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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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到這時，凌因已經忍不住在抽鼻子，阿雪也雙眼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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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後來發現了......真的，他在意的，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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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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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如果木木會説話的話，也一定會這樣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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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陣沉默，只有兩邊吸著鼻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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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地擦去掉下來的淚水，凌因站了起來，回復精神抖擻的模樣，對門的另一邊嚷道：「阿雪，飯不可以不吃，教不可以不睡，活著的時候還是要好好活著。你自己要有體力，才能照顧好木木……我走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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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往樓梯走去，頭也不回噠噠噠就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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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覺得，話不用多説，剛剛好就好。而且旁人就只能動動嘴巴，或是稍作陪伴。畢竟到最後，走不走得出來，還是得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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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將臉埋在臂彎裏痛哭，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凌因剛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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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的時候，便得好好活著。那天楚思源説的故事，也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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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之後什麽都留不住，只有活著的每一刻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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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道理淺白得很，也不可能有誰不懂。但日子過著過著，事情一件一樁的發生，人便開始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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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心靈味增雞湯，人過得順暢、頭腦清醒之際，或許會嘲笑其多餘廢話云云。但迷失之時，卻猶如一記當頭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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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思生死爲何？價值爲何？想到頭昏腦漲，連那所謂真理的邊都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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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就是活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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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是自己的，傷心是自己的，難受也只能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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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完之後站起來繼續走，就能看見接下來路途上的風景，或陰但也或晴；哭完之後縱身往下一跳，沉淪下去的話，卻沒有人知道死後會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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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贖罪？輪回？人間？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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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會去哪裏？會做什麽？難道還要重生於世，所有的痛苦都要再經歷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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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算來，現在活著雖然會有痛苦，但有時候也會有快樂，好像......好像還是比較划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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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阿雪破涕一笑。她覺得自己此刻的思想，很凌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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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手機叮叮響了兩聲，她拖著已經無甚力氣的身體站了起來，頓時覺得頭暈眼花。她甩甩頭查看手機，凌因又給自己發了好幾個搞笑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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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這段時間總是刻意回避凌因和巫千緒，但她們兩人總會時不時給自己發信息。凌因會發各種搞怪圖片、搞笑影片，有次還發了自己敷面膜的照片過來，鼻頭一片黑，嚇了阿雪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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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巫千緒則是發得比較少，每次都是些駡人的字句，例如：「你到底幹什麼啦？」或是「你這人真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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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只看文字都能幻想到巫千緒叉腰瞪眼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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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應該是知道自己有看，才一直這樣發過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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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想起楚思源當天離開前，對自己説：「凌因的腦走的是直綫，她那個朋友似乎也是個倔脾氣的。所以，你想這樣疏離她們，不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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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不會放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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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籃裏的一團抖了抖，木木終於轉醒。阿雪蹲下身，溫柔地摸摸牠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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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啊......來，我們去吃東西。要好好吃飯，才有力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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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抱起了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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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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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木木會説話，應該是在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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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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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窗外的蟬鳴聲此起彼落。巫千緒百無聊賴地趴在一塵不染的光潔桌面上，盯著數隻麻雀在窗邊的樹椏上跳來跳去，吱吱喳喳叫個不停，時而偏著頭瞪眼，你看看我時我又看看你，好像在多角度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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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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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麻雀都有人陪，自己在這偌大的家裏，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真是做人不如做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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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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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出一口長長的氣，巫千緒繼續把臉壓在桌上，擠得眼睛嘴巴都變形了，卻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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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又去打工了，不然還能用甜品利誘她出來陪自己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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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得不說，太佩服她了。什麼酒店餐廳銀行雪糕店，踏遍天下各種職場，有錢就有她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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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沒有想過跟凌因一起去打工，但撫心自問還真是朵被驕縱慣的溫室小花，做不了那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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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因說：「最重要臉皮夠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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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自己皮薄餡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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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之不去的鬱悶感屈在胸口，悶悶的，吞也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來，難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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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巫千緒坐直了身，凌厲地盯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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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在這裏燜菇，還不如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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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還是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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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坐在寬闊軟座的車上。她讓球叔載自己出來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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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窗外，只是從不會移動的風景，變成會移動的風景罷了。巫千緒手肘枕在窗邊緣，臉頰在手心中隨著車子前進而微微震動，嘴又被拉扯得變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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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沒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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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了，球叔扭過頭來說：「小姐，心姐讓我替她買點食材，你在車上等等我，我很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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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叔搖著略胖的身軀，匆匆下了車，進了一家參茸海味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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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持著同樣的托頭姿勢，巫千緒轉動著眼睛，掃過旁邊街道上的店鋪。片刻後，目光落在一家看起來頗有年歲的書店，一側的牌匾用書法字體寫了幾個大大的字——「南姨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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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巫千緒才稍微動了動，心道：不知道裏面會不會有那本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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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的時間不算長，前方的車門被打開，一隻黝黑的手伸長著把一袋兩袋的東西擱到駕駛座旁，然後球叔就擠了進車子裏。他身上那件淺藍色恤衫冒出了一點點的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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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叔，你幫我去前面那家書店，看看有沒有我上次發給你那本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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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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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坐下的球叔再一次推開了門，正打算邁出一條腿的時候，巫千緒又說：「還是不要了，你坐吧，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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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被凌因說過後，巫千緒是有好好反省過自己的。自從那次之後，她開始留意自己的言行，才發現，自己有時候還挺討人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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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畫裏看見這種角色，自己可是會指著破口大罵的。所以，她決定洗心革面，當個有素質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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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外面很熱啊小姐，你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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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物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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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給自己翻了個白眼，巫千緒推開了身側的門，出去的時候又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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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叔，你還是把汗擦擦吧，別感冒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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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灑地離去。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溫柔體貼的好事，滿意得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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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叔此時卻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他愣了許久，才伸手從盒子裏拉出兩張紙巾，在額上印了又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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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溫，好像驟然下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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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車門的瞬間，巫千緒就感受到全球暖化是真實而迫切的。濕熱的空氣一下子籠罩全身，還不到一會兒，身體就滲出了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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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步向書局走去，迫不及待想逃離室外的熱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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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局內卻沒有開冷氣。巫千緒抬頭一看，天花板上兩部頗大的六葉電風扇安靜地旋轉著，帶起一絲絲的風，倒也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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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中年男人在入口處半蹲著，自顧自收拾著架上的書本，並沒有理會進店的巫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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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邊都是排得滿滿的書櫃，高度直達天花板。巫千緒東張西望，鼻腔裏充斥著陳年紙張的味道。她從入口處向內望去，只能見到一條窄小的通道，視線一大片都被一堆又一堆的書給阻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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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向入面走去，書海之中還有幾條小通道。巫千緒看見數隻顏色花紋各異的貓，或愜意地閉眼休息，或眨巴著眼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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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由外到內，一條一條的通道慢慢走，有時蹲在地上，有時仰頭瞇著眼睛吃力地讀著最上排的書名。走到倒數第二跳通道時，居然真的在一個小角落裏找到了想要的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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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漫畫揣在懷中，一臉心滿意足，傻傻地咧嘴嘻嘻笑，就只差對漫畫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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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潔癖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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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要走的時候，聽到了一把熟悉的聲音——一把若有若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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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肥，你太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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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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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停下了腳步，透過書本之間的縫隙看去，看到一個頭頂。雖然看不見臉，但她也知道那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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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情不自禁地噘了一下嘴，站在那一動不動，偷聽著那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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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吃了......你要是生病了，南姨會很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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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的表情黯淡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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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凌因就跟她說，木木生了大病，好像時日無多。阿雪接受不了，才會對她們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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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巫千緒覺得可以接受。但她還是覺得阿雪好麻煩，清清楚楚說出來不簡單許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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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真的，唉......不要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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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扎了一番，巫千緒還是邁出了腳步，轉進最後一條通道裏。第一眼瞥見那隻淺棕色的貓時，巫千緒實在是吃了一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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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什麼東西？是顆籃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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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貓似乎是察覺到巫千緒瞪著自己那嫌棄的目光，兇狠地朝她喵了一聲。阿雪這才往後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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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無言。兩人都微微張著嘴，好像想說些什麼，但又沒有發出絲毫聲音。拖肥早就受不了阿雪的嘮叨，趁機踮著腳，悄咪咪地逃離了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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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還是受不了這種沉默，率先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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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個，我聽說了木木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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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低頭，並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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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摸了摸頸項，艱難地道：「你覺得難受可以找我們啦，我們可能幫不了什麼，但陪陪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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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畢竟她有很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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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了一眼保持沉默的阿雪，吐了口氣，皺著眉道：「上次是我不好啦，我是不知道你家裏這些事才會......唉，反正你有什麼就直接說，我是真沒辦法猜來猜去。世界太複雜，我會頭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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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在生氣嗎？」巫千緒弱弱地看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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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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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看著巫千緒，這個人居然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明明是自己說了那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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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卻好像放下了千斤巨石般鬆了一口氣，撥了撥胸前的卷髮，「太好了，說出來後舒服多了！你別什麼都藏在心裏面，就不怕鬱悶死嗎？真是的。無端端說那樣的話，我可難受了！害我晚上都睡不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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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嘟著嘴投訴，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見外面傳來車子焦急地響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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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忘了球叔還在外面等！」她匆匆地掏出了錢，對茫然張大著眼的阿雪嚷嚷，「我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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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將錢放在中年男人的手上時還在大聲說：「你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樣，說什麼不是朋友的話。要是再讓我聽到，就對你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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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步朝門口走去，又忽然回過頭來，衝阿雪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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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見咯！」她揮了揮手，這才踏出了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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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的視線停留在門口，嘴唇微啟，一臉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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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千緒說，她難受到睡不著覺......因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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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啊，你朋友腦子不好吧？你看！」中年男人在阿雪面前攤開了手，一張亮麗的五百元躺在掌中，「那本漫畫就一百三，她給我五百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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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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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巫千緒家裏很有錢，但這也......太誇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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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我還她！」大叔塞了幾張紙幣到阿雪手中，「你們是朋友吧？替我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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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盯著手裏面的錢，好一會後，才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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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錢是這樣用的嗎？這些笨孩子！」大叔還在碎碎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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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叔，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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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森叔又開始收拾書本，吹起口哨，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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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踏出店門的時候，又聽見森叔滿有中氣的聲線從店裏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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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盯著點你這朋友，腦子都進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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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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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叔用乾毛巾擦拭舊書的書面，一本一本細心地擦。到了他這種年紀，歲月靜好不再只是掛在嘴邊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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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真的很簡單：平凡的日常，平靜的心靈，平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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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一本發黃的童話，森叔用粗糙的手指按平一個摺角，罕有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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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似箭啊……時間真的咻一下就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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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矮小的身影依偎在角落裏看童話的情境，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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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人魚公主化成了泡沫，消失在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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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那個默默地流淚，聽的那個嗚嗚地哭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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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公主還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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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孩子突如其來地說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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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她為了王子，連性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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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魚公主變成泡沫，變成了水後就可以蒸發成空氣，就能陪在王子身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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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叔搖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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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總是這麼天真瀾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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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一去不復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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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化成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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