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殺啊!你發什麼呆啊?不要浪費時間,動手啊!」
「不過就是幾個死刑犯,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快點開始啊!」
觀眾見李離半晌都毫無動靜,忍不住紛紛叫罵了出來,場面頓時有些失控。祁安皺起了眉頭,艾丹則趕緊對裁判示意,裁判立即跑到李離的身邊勸道:「我的大善人啊,你在幹什麼?你別因為是女人就心軟,她們可都是罪犯啊!你知不知道參加演出的死刑犯殺了鬥士是可以被特赦的,所以拜託你快點動手吧!不是她死就是你死啊!而且王爺好像有點不高興了!」
李離放眼望去,六名女死刑犯確實都有被分配到武器,但她們的武器不是生鏽就是沒什麼殺傷力的木棍,顯然競技場的人員擔心死刑犯傷害到珍貴的鬥士,才只給了她們不像樣的武器。
李離可以殺與他刀劍相向的男人,但對眼前的老婦與女人卻下不了手,更何況這是一場不公平的競爭。
就在此時,女死刑犯們一起走到了李離的面前。她們互相望著彼此,似乎覺得這樣就能提升勇氣。其中一名樣貌純良的少女握著鈍刀,手還忍不住一直發著抖。少女的年紀不滿十五歲,不知道她是犯下了何種罪才會被判處死刑?
那名背脊佝僂的老婦突然持棍向李離揮了過來,他避開了老婦破綻百出的攻擊。老婦因為出力不當,她不僅沒有成功打到李離,反而自己卻跌了一跤,觀眾席頓時爆出了滿滿惡劣的笑聲,李離在心中喟嘆一聲。如果今天不是在競技場,李離便會去攙扶她。
老婦的主動攻擊讓其餘的女死刑犯們終於動了起來,李離側身閃過少女的鈍刀,然後一掌劈中另一名女死刑犯持劍的手腕。女人吃痛的唉了一聲,長劍脫手而落,不由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李離出的力氣並不強,她應該不會瘀青。
李離把鈍劍踢開以後,女死刑犯們已注意到他並無攻擊之意,於是互相使了個眼色,然後全部一起朝李離撲了過來。李離猝不及防,當即被三名女死刑犯用力的抱住。他抬手就要去劈其中一人的頸子,但想到有可能因為出力不當而直接殺了她,手便又遲疑的收了回來。李離把制住了他右手臂的女人推開,但那女人又緊緊的抓了上來。忽地,有人以刀刺進了李離的側腹。李離轉過頭來,少女驚恐的放開了鈍刀。她向後退了幾步,囁嚅的說道:「對、對不起……只有殺了你,我和姐姐才可以……」
就在此時,又有女死刑犯從李離的背後用鐵鍊勒住他的脖子。她可能從來沒有殺過人,幾滴害怕的淚水落到了李離的臉頰上,他忽然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在逐漸模糊窒息的意識中,李離心想他的決心就只有這樣嗎?連女死刑犯都下不了手,他是不是過於天真了?
但是……
「暫停!」祁安忽然大聲喊道。艾丹隨即朝一旁揮手,官兵們立刻張弓射死了沙場內的所有女死刑犯。祁安起身離開包廂,緩步走到了跪在地上咳嗽不已的李離面前,困擾的說道:「傷腦筋,你是怎麼一回事?我真是服了你……她們都是死刑犯,有什麼好忌諱的?今天若不是我喊暫停,你早就被她們殺死了。李離,你不是還要救你的妹妹嗎?」
李離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臉上。她的額心插著一枚箭矢,雙眼失焦,血流了滿臉。
「抱歉,王爺……我不想參加任何展演。」李離的側腹仍插著那柄匕首,暗啞地說道:「你要我殺任何的鬥士都行,別、別讓婦孺……」
「你不參加便不參加吧。」祁安無奈的妥協道:「多少鬥士拼了命想爭取這種絕佳的表現機會,就你一個人想要放棄,還笨到讓自己受傷。真是太可惜了,也不知道這一場的觀眾會怎麼看你……」
此時,掌聲卻響了起來,觀眾席出乎意料的替李離喝采加油,大部分都是女人。雖然李離沒有依照劇本處決死刑犯讓很多人最初不太高興,但他最後寧死也沒有出手的意志,與前一場比賽的無情反差之大,精彩的讓李離仍贏得了現場不少女性的好感。前排的貴族女眷竊竊私語的交談起來,似乎在討論這名鬥士的身分。赫蒂卻怏怏不樂,她顯然是不喜歡李離對其它的女性展現寬容。
祁安對觀眾的兩極反應很驚訝,他不曾遇過有鬥士拒絕表演,也不曾碰過鬥士差點被死刑犯殺死後依然能獲得觀眾喜愛的情況。祁安忽然起了興趣,便誇讚道:「原來如此,是你的紳士舉動獲得了女士們的青睞。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然後又趕緊朝艾丹催道:「快點把李離抬下去療傷,別讓他留下麻煩的後遺症,三天後還要參加百人賽呢!」
少女的力氣不強,鈍刀並沒有刺的很深,李離自認沒有虛弱到需要被抬走。但祁安似乎是想讓觀眾覺得李離很悲慘,才故意讓人把他用擔子抬出去,此舉也確實奏效了。赫蒂在包廂中擔心的往李離的方向眺望,然後她對身旁的侍女叮囑了幾句。只見侍女立即來到了艾丹的身旁,交給了他一個小小的精緻繡袋。
在祁安的競技場中,就算是貴族也不能與他的鬥士私下接觸,所有的互動都必須透過祁安的人來進行。因此貴族賞賜了鬥士多少錢、贈給了鬥士什麼禮物,祁安都能掌握的一清二楚,相反的鬥士則不知道祁安從中抽走多少錢。
又有其他人的侍女陸續過來找艾丹,顯然李離在這場展演中賺到錢了。祁安樂呵呵的笑了出來,已經把剛才的不快全都拋到腦後了。
李離在醫所躺了一天,艾丹特地過來探視他。李離等他很久了,忙追問姚子韜的狀況。艾丹委婉的告訴他待過礦坑的老人小孩沒有一人不是短命的,他們的身體健康變的很差,之後很容易因為染上小病就死亡,讓李離最好先有心理準備。艾丹最後說道:「王爺也不是冷血的人,等你在百人賽中取得名次,他就允許你隨時可以去探望姚先生。」
「什麼意思?」李離起了不好的預感,急道:「來競技場之前他都還好好的,也沒有在咳嗽了。你們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麼?沒有配合展演處決是我的不對,王爺……」
「你冷靜一點,他本來就病了,只是沒有在你面前表現出來而已。這種病不好處理,我們有許多受傷的鬥士也是這樣死的。李離,我只能跟你說我們確實有積極替他治療,畢竟他死了對你我都沒好處不是嗎?但是效果如何我無法向你保證就是了,這還要仰賴病人的身體素質。」艾丹務實的說道:「你現在窮緊張也沒用,不如讓他好好的靜養。百人賽的鬥士不同於循環賽,不是受過專業訓練就是來自各地的好手,能力可不是循環賽可以相比的,你先顧好自己再說吧!」
李離被艾丹的話攪亂了思緒,但他確實什麼也無法做,只能靜待比賽來臨。
兩天後,百人賽登場。百人賽採一對一的決鬥制,李離是第五十六組,他和其他的鬥士按次序上場。在鐵柵欄後等待時,有人看到李離按著腹部,便好心的勸他可以等下個月的百人賽再來,李離低下頭沒理對方。那人也不在意,在李離的旁邊逕自放了小綠瓶,告訴他是可以幫助療傷的藥,然後人就走了。
接近九點時終於輪到李離。剛才的好心人成為了一具屍體,被人抬了出去。
「歡迎下一組的鬥士登場!」百人賽的裁判又換了一人,是名肥胖油膩的男人,打扮得很鮮亮,他以浮誇的語氣昂聲介紹道:「本次比賽由無名鬥士二十九號挑戰排行第九十一名的輕鬥士戴平!戴平是兩個月前加入的鬥士,戰績目前為六勝零敗,兩位都是擅長用劍的高手!非常值得期待的一戰!接下來就公布我們最關心的賭盤……各位!挑戰者二十九號的賠率是一賠九!一賠九啊!真的是太糟糕啦,就連我也很少看到這麼高的賠率啊!看來大家不是挺看好二十九號啊!戴平,你聽完也別太得意了,你的對手可是個把同場鬥士全殺光的狠角色啊!」
觀眾席哄堂大笑,赫蒂卻懶洋洋的喝著花茶。她身旁的女伴們看見如此懸殊的比數,都露出後悔不已的表情,大概是覺得即將要慘賠了。
「比賽開始!」裁判敲響了銅鑼。
戴平的劍勢四平八穩,與先前的毫無武術經驗的循環賽鬥士截然不同。李離與他交手了幾回後,暗自決定要在接下來的三招之中找出戴平的破綻。李離全神貫注在戴平的劍軌上,卻忽略了他忽然踢出的一腳,剛好正中李離受傷的側腹。李離被這一下痛得幾乎恍神,戴平抓準了他踉蹌的步伐,又接連繼續踢擊李離的傷口,觀眾席不禁發出了他們似乎也很痛的唉呦長聲。李離跪倒在地,然後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往戴平的眼睛揮撒過去。
戴平啊了一聲,雙眼因為進了沙而感到刺痛,他連忙向後與李離拉開距離。李離則趁機一個前躍,奈何劍的劍尖在瞬間直指戴平的咽喉。但戴平也不是省油的燈,雖然視線還是模糊不清,他仍精準的揮劍擋下了李離的攻擊。李離因為腹部的傷口裂開,攻擊的力道頓減許多,而戴平的劍卻越來越兇猛。觀眾不停的替戴平叫好,赫蒂此時也有點緊張了,將身子向前傾了不少,希望可以離沙場更近一些,好把戰況看得更清楚。
戴平明顯在身形與力氣上更有優勢,李離雖處於下風,但絕境中迸發的危險刺激感卻讓他過往平淡的人生中首度興奮起來。李離彷彿忘記了痛楚,他再次衝向戴平,而戴平自認已抓準了他的攻擊模式,決定最後一擊要砍下李離的頭結束比賽。就在戴平的劍即將要碰到李離的脖頸之際,他做出了一個冒險的舉動。李離以微不可察的角度側偏了身子,讓戴平的劍重重砍中了他的肩膀,李離則猛地一劍突刺他的心口。
從裁判與觀眾的角度只看見兩名鬥士近距離的對站著,半晌都毫無一絲動靜。裁判疑惑的過來要檢查比賽的狀況時,戴平修長的身子已頹然倒下。李離咬牙拔起了卡在肩上的劍,血淋淋的摔到了裁判的腳前。
全場觀眾鴉雀無聲。赫蒂呆了一會後,才開心的地尖叫替李離鼓掌。裁判檢查戴平的脈搏,確定他真的死亡以後,才咽了咽口水宣布道:「本次比賽勝者為二十九號……恭喜他晉級為第九十一名輕鬥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