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ijqgk0fNz
翌日,李離被費格爾給吵醒。他睜開眼睛,便看見費格爾近在咫尺的臉。他邊摀著宿醉的腦袋,邊搖著李離的肩膀,迷糊的道:「阿黑,快起來……你都睡到幾點了,等一下還要值……我靠!」費格爾忽然瞪大眼睛,彷彿頭痛全退了。
李離睡眼惺忪的撥開費格爾的手,然後坐了起來。他同樣也是頭痛欲裂,而費格爾依舊杵在原地瞪爆了眼睛,李離鈍鈍的問道:「……怎麼了?」
「你、你……」費格爾舌頭都打結了。半晌後,他伸手把李離的衣領拉好,一臉感慨的道:「阿黑,真看不出你是這種性子。昨天晚上跟哪頭母狼快活去了?也不支會兄弟一聲……害我還在酒莊等你回來!」
李離對昨晚的事沒什麼印象,只記得自己和潼恩拚酒拚得太過頭,後來一人找了藉口先離開。李離的額際突感一陣抽痛,他悶聲道:「我怎麼回來的?」
「你還知道問啊!」費格爾說道:「要不是小泰姆路過我們的宿舍,看見你醉倒在矮叢裡,他哪會費那個勁把你扛回來?你醉的跟灘爛泥一樣,還亂嚷著什麼砍頭不砍頭的,把人家小泰姆嚇個半死!」
小泰姆是潼恩第三大隊的隊員,塊頭一點都不小,昨天在酒莊只喝蘋果汁。李離嗯了一聲,費格爾就催他快去梳洗準備上崗。
李離走進浴室,當他看見鏡中的自己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李離的頭髮凌亂無比,耳後與頸側的肌膚上落著幾處淺紅痕跡。李離疑惑的按了按紅痕處,心想:夜晚的蚊子有這麼多嗎?還好小泰姆有發現他,不然真要在矮叢裡睡到天亮,說不定血都被吸乾了。
李離梳洗完換上制服,出門去和別的親衛換班。直到中午,李離才從崗位離開和費格爾去用餐。李離正在切食物時,潔文忽然走了過來,彎下身悄聲道:「李離,你最好有點心理準備……王爺今早跟我要了你的資料跟班表,或許下午他就會找你去書房談話喔!」
「謝謝。」李離客氣的回道。
「有什麼好神祕的,王爺遲早都會找阿黑的吧?」費格爾不以為意的咬了一口肉,說道:「王爺可是花了四萬金買下他耶!阿黑絕對有任務的,搞不好就是新的百衛長!」
「不可能,哪有讓新人來當百衛長的,百衛長至少要在隊裡待滿十年以上才能升耶!」一旁有其他的親衛聽見了,反駁道:「就算黑羅剎很厲害,但他還太資淺啦,資格根本不符啊!」
「不然王爺買他做什麼?四萬金耶!要是只當個小小的侍衛,那也太誇張了吧?」另外有人說道。
說到此處,眾人忽然都想起了那則傳聞,面面相覷。沒有人敢當著李離的面前說出來,就連費格爾跟潔文也是。眾人不自在的咳嗽了幾聲之後,默契的停止了這個話題。
李離心中已大致猜到流言的內容,但並未放在心上。謠言要傳的滿天飛,總得有幾分荒唐才行。
用完餐後,李離便回到僻靜的石廊,繼續值下午的班。
石廊前有一棵枝葉繁盛的大樹,樹下此時坐了一人。男人有一頭深棕色的微翹短髮,穿著質感極佳的銀絲襯衫與黑背心,像是在偷閒曬太陽的貴族浪子。見李離走到石廊下,男人彷彿是等待他已久,開朗的打招呼道:「你好啊!」
男人的聲音柔潤清亮,語意深處卻有一種難以忽視的壓迫力量。李離微微一頓,感覺這嗓音似乎曾在拍賣會上聽過,於是瞥了他一眼。
男人與李離四目交接,他熱情的笑瞇了眼,眼底金光流轉。男人的面容俊雅,氣息卻張揚外放,一雙金眸彷彿驕陽所凝,耀眼的像神話的榮光。
男人雖然模樣親切,但他異常親暱的口吻,反而使李離升起戒心。
是祁氏皇族的人,不知是嫡系還是庶支?
「天氣真好呢,不是嗎?」男人說道。
李離沒有回應。
「你怎麼不說話呢?」男人歪著頭,像孩子湊近玩具般近距離的問道,眉眼亮的調皮。
李離猝不及防,眼中的天地倏然只剩那雙灼灼的金色眼瞳。李離腦中第一個念頭是:真漂亮的眼睛,如同無瑕淨透的寶石。接著就是一僵,李離完全沒發現男人是何時從樹下移動到了他的面前,腳步為何沒有聲音?
『危險人物』。
李離的瞳孔一縮,在競技場中被生死鍛鍊了千百回的身體直覺做出了反應。他的神情轉冷,迅速後退與男人拉開距離,下意識的就要去拔腰間的奈何劍。
男人的速度卻更快。他扣住李離的右手腕,止住將要出鞘的武器,說道:「我不是壞人,你……」
李離揮開男人的手再次去拔劍,右手卻又被以同樣的手法扣住。李離不再試圖掙脫,他改一甩左手,銳利的細長小刀從袖口滑入掌心。李離反手握住小刀刺向男人,他輕啊了一聲,幽幽的嘟囔道:「你好兇……」
李離聞言動作一滯,男人趁機輕輕拂過他的手肘。李離的左臂登時一麻,手腕也被制住,他已完全落入了對方的掌控。
男人捉住李離左臂的力道明顯放輕,但這奇怪的巧勁卻讓李離無法掙開。雖然男人沒有流露殺意,但他的身手過於詭異,李離不能冒險讓可疑人士混進莊園。
「你先聽我把話……」男人的話音未完,李離猛地踢向他的下體。男人悶哼一聲終於放開李離,他彎腰捂著下襠,語氣低低的道:「我……昨晚有點失控了……對不起。」
「昨晚?」李離疑惑的皺眉。
「真的對不起。」
「什麼昨晚?」李離將長劍指向男人的脖子,說道:「你是誰?」
男人的目光停在李離的臉上一瞬,忽然正色道:「你踢得太準了……我好像真的廢了,你可不可以幫我檢查看看……」
「報上名來,為何會出現在驍親王的莊園?」李離質問道。
「我……」男人被他問的啞口無言。
「說。」李離冷冷的道。
「我是……這座莊園的主人。」男人作勢拭淚,無辜的道:「你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屬於我。」
李離的劍尖顫了一下,脫口道:「少騙人。」
眼前這名滿嘴胡言的男人是驍親王?不可能。驍親王應該是那種虎背熊腰、疤痕滿臉,戴著黑眼罩的彪形粗漢,怎麼可能會是眼前這位光彩奪目的夢幻帥哥?
男人嘆了一口氣,然後低笑起來。一瞬間,李離敏銳的覺察到男人周身的感覺出現了變化,最強的鬥士昆尼爾也有類似的危險氣息。李離下意識的繃緊身體,凝神提高了警戒,目光一刻也沒有從男人的身上移開。
但男人只是輕描淡寫地伸出三根手指,精準的夾住了李離的劍尖,自言自語的道:「怎麼辦呢……」他的語氣帶著掩不住的委屈,有如做錯事卻仍想博取寬恕的孩子,無辜的輕聲道:「要怎樣你才肯相信我呢?我明明只是想開個小玩笑,想不到你居然怕我到如此程度……我有做過什麼壞事嗎?」
李離的劍被男人夾住後,發現竟無法移動分毫,他不禁暗暗驚愕,重新審視起眼前的人。
男人的身高很高,目測至少超過了一米九,親衛之中李離也只見過夏佐百衛長有同樣的身高。他的襯衫雖然寬鬆,但隱約能襯出衣料底下的結實肌肉。如此的身材絕非養尊處優的貴族,反而更像是……
李離的頭腦突然遭雷劈中。多年來,關於驍親王的所有耳聞與親見在李離的腦海全閃掠而過。李鈺希望李離在金桂節結交驍親王,驍親王帶兵支援蘭儒國,驍親王在白岩虐殺鐵丹的五將軍,驍親王在競技場買下了他,『石州領主』、『血屍王爵』、『怪物親王』、『處刑手』。
那一天在白岩草原上,沙雁四親王的盔甲滿是乾涸的污血。他沒有戴著頭盔,一頭深棕色的微翹短髮柔亮而又豐密,色澤健康的像是大自然的土壤。
深棕色的微翹短髮……
李離的臉忽然燒了起來,他從來不曾犯過如此困窘的錯誤。
這男人就是驍親王!他出現在自己的莊園不是很合理嗎?
而李離居然對驍親王拔劍相向,甚至還踹了他的……
「……抱歉。」李離立刻收劍單膝跪下,沙啞的說道。
祁光化的手還停在半空中。他看了李離一眼,促狹的半笑道:「現在叫我王爺還不晚哦?」
李離的臉又一熱。
為什麼他不從一開始就擺出親王的架式?
「是……王爺。」李離低聲道。
「其實我來是為了要問你幾個問題。」祁光化溫情的抬手讓李離起來,說道:「祁安給我的資料裡只有你的化名,但我的侍衛隊不能有來歷不明的人。」他凝視著李離,語調忽然又輕快了起來,彷彿在對待犯錯的孩子,說道:「接下來的問題你必須誠實的回答,說謊可是會被我處罰的哦!明白嗎?」
「是。」李離忽然想起鐵丹戰俘的模樣,心頭泛起一絲不安。
「你的名字叫什麼?」
「李離。」
「梨?梨子的梨嗎?」
「離別的離。」
祁光化的眼神倏地轉變,緩緩問道:「……蘭儒太子?」
李離愣怔住。
快十年了。他以為世人早已遺忘蘭儒的名字,更不會有人記得那夜與大火一同焚盡的皇宮名冊上,有過「李離」二字。李離說不清此時在胸臆間翻騰的是什麼情緒,只輕聲答道:「是,我曾是。」
祁光化恍然大悟。
原來,從頭到尾根本沒有什麼蘭儒少女。
那年祁光化隨著項惠與祁嵐在皇宮作客,誤入了太子寢殿後方的竹園。第一眼,就被月光下那翩飛的劍影牽住了心魂。他竟沒發現那日日在竹間夜色舞劍的人,就是李太子本人。
祁光化怎麼會知道?他沒有參與宴會,也沒有隨祁嵐去拜訪項后,白天則帶著梅維特出城到處遊訪蘭儒的景色,根本無從認識到李太子。
他怎麼會……這麼糊塗?
祁光化輕嘆了一口氣。他失而復得本該歡喜,但原以為的夢中情人竟然跟他一樣是男人,祁光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眼光看待李離。
祁光化的視線忽然飄到了李離的頸項間。
親衛的制服都是高領,因此恰好遮住了昨晚的誤會。但在被髮梢蓋住的耳際間,他仍隱約窺到了紅痕的存在,不該有的念頭悄然萌芽。祁光化不動聲色的收回略顯失態的目光,掩飾般的撩了撩額前的髮,像是在趕走心頭的思緒。
「你曾是皇太子,如今卻做我一名親衛不會覺得委屈嗎?」祁光化漫不經心的問道:「若你不嫌棄,我可以給你貴族的身分,讓你名正言順的立於此地。」
李離微微一愣,沒料到祁光化竟會如此禮遇他。李離壓低了視線,平靜的回道:「謝謝王爺,我對現況很滿足。」
李離不需要抬舉與頭銜,他的目標是軍隊,貴族的身分只會束手束腳。
祁光化很訝異,看李離的眼神又有了變化,說道:「這些年,你一個人走過來肯定不容易吧?」
李離沉默。
「你……為什麼會淪落到祁安的競技場?」祁光化又問。
「意外。」李離簡短的答道。
祁光化立刻就注意到李離強烈的防備心與不信任感。李離身為蘭儒的遺室,至今仍願意留在他的麾下,是單純為了棲身之所還是另有圖謀?
若李離有意在石州紮根,為什麼又不接受爵位?
這邊的對談無法再讓他吐露更多真話了。
祁光化不氣餒,他並不急著揭開李離,於是便轉移了話題,以一貫的溫情語氣喚道:「李、離!」中間還故意俏皮的頓了一下。
聽見自己的名字,李離回道:「是。」
「李離,我可不可以叫你阿梨?是梨子的梨哦!」祁光化柔聲一遍遍的念道:「李梨、李梨、李梨……李子加梨子,你的名字裡全是水果,聽起來特別甜!」
祁光化的咬字細膩輕柔,隱隱帶著撩人的曖昧味道。
李離微頓。祁光化反覆品味他名字的模樣實在很古怪,但他只是親衛,既無權干涉王爺的玩笑也不需回應這份興致,於是默默的點頭。
祁光化忽然湊近,眼神微亮,悄悄問道:「阿梨,我還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可以去你的房間聊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