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誘之》 - 番外二、玉映蘭楷心

　　被坑了。

　　早在終於和顧穎約好吃飯時間，她卻堅持由她來決定餐廳時，顧瀟就該猜到事情不單純。

　　他們又不是樊浩，為了躲狗仔，吃個飯還得包雅間。這麼龜毛、做作，肯定摻了其他人的意見在裡頭。

　　帶位的侍者離去後，顧瀟鄭重其事地握住趙清雪的手。「中途想離開的話，隨時跟我說，好嗎？」

　　從他反應，趙清雪多少猜到了什麼，笑容沒有動搖。「別擔心，無論如何，我們都一起行動吧。」

　　望著那張篤定的臉，好似所有煩心事都已迎刃而解，顧瀟浮躁的心漸漸平和，伸手搭上拉門的凹槽，往右拉開。

　　一室流光靜止，包含顧穎在內的三人齊刷刷看過來。

　　血緣騙不了人。

　　趙清雪覺得眼睛要被閃瞎了！這家人的顏值高得太誇張，她彷彿看到二、三十年後的顧瀟和顧穎，依然俊逸非凡、美艷絕倫。她沒愣神多久，輕輕朝兩位長輩躬身。「叔叔、阿姨好。」接著轉向這場宴席的邀請人。「姐姐，我們來了。」

　　熟悉之後，顧穎就不再是冷豔美人，偶會露出俏皮一面，像現在，臉上盡是玩味之色。「清雪，快過來，坐姐姐旁邊。」

　　趙清雪從善如流，牽著顧瀟一起走近。

　　就在顧瀟拉開椅子，準備落座在她另一側時，對面不怒而威的聲音響起：「站著。」

　　哈。

　　顧瀟左耳進右耳出，挑釁似地緩緩坐下，眼神簡直寫著大逆不道，嘴也不服輸。「老頭，來打擾年輕人吃飯，不太對吧。」

　　「我在你這年紀，你姊姊都上小學了。」

　　「⋯⋯」臭老頭，被家裡按著頭去相親的人還好意思說。他緊握拳頭，手背青筋畢露，被趙清雪從桌面下按住。

　　她小聲提醒：「我們不是帶了禮物來嗎？」

　　顧穎聽見了，目光瞥向放在桌上的提袋，問：「是妳挑的嗎？」

　　趙清雪忙擺手，不攬這個功勞。「我只是提議而已，做決定的是顧瀟。」

　　顧瀟搖了服務鈴，將提袋交由侍者，低聲交代些什麼。

　　趁侍者暫時離開，顧穎把握時間向趙清雪介紹：「這位是我父親，顧楷，顧律師，現在鮮少出山了。但我母親沈芝玉女士還很熱愛工作，手下其中一個公關團隊就是樊浩御用的。兩老今天有事，順路過來坐坐，不會一起用餐。」

　　曾在電視及報導中多次見過的臉孔就坐在對面，比起緊張，趙清雪更難抑制仰慕和崇拜之情。既然他們來到這裡，想必也已經從顧穎那得知她的資訊，她仍主動向他們介紹自己：「叔叔、阿姨，請讓我正式和你們打聲招呼。我叫趙清雪，現在在影視公司擔任編劇，和顧瀟已經交往一段時間了。」說到這時，她偏頭看向男朋友，眼神中透露某種期待。

　　還真像樊浩當時和他說的一樣，趙清雪是渴望能與他的家人有良好關係的。既然變成這種場合，顧瀟再不情願，也要全力為她撐腰，於是鬆口喚了多年沒聯繫的父母一聲。

　　顧楷哂笑。「還知道認爹娘？」

　　一家之主發話，寥寥幾字即帶有強大的壓迫感，卻不敵沈芝玉一道眼風飄去。「好了，別讓兒子在喜歡的女孩面前難堪。」

　　令趙清雪出乎意料的是，顧楷果真不再發難。她暗暗驚嘆，兩位雖像傳統刻板印象裡的父母，黑臉、白臉分工明確，可作為夫妻相處時，說不定是沈芝玉更具話語權。

　　接著他們寒暄了幾句。

　　雖然這家人久未聚首，趙清雪卻敏銳覺察，對話中並沒有疏離感。或許是因樊浩一直以來在顧瀟默許下，不時將他的消息帶回顧家，對於曾經寄予厚望的長子正在做什麼、混得怎麼樣，他們都再清楚不過。既不多言，代表他們已經能夠發自內心祝福，並放手讓孩子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了吧。

　　左邊有一團熱氣靠過來。顧穎攬住她手臂。「妳不覺得我父親很可怕嗎？」

　　趙清雪正在心裡對生養了她所愛之人的長輩們表達感激，下意識回道：「不會啊，叔叔很帥呢。」

　　莫名成為晚輩話題中心人物的顧楷略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沈芝玉抿唇的弧度悄悄加大。

　　想起那時在商場外初見顧穎時的場景，趙清雪在心裡尖叫：她怎麼總是在這家人面前鬧笑話？矜持呢？啊啊啊啊啊！

　　可也多虧於此，氣氛變得輕鬆了。

　　沈芝玉朝她展顏。「阿姨能叫妳小雪嗎？」

　　「當然可以。」趙清雪紅著臉點點頭，心想：一模一樣⋯⋯顧瀟真是完美融合了父母的氣質。

　　「就像小穎說的，我們待會還有行程，就不打擾你們聯絡感情了。下一次，讓阿姨和『帥叔叔』正式請妳吃飯，可好？」

　　「這是我的榮幸。」趙清雪臉上維持鎮定，卻偷偷用指尖點了點顧瀟的大腿。

　　顧瀟接收到求救訊號，終於開口：「媽，別逗她了，她臉皮薄。」

　　⋯⋯這人真是的！趙清雪更想挖個洞躲起來了。

　　幸好，拉門外傳來侍者的聲音。

　　一組新的茶具端上桌，壺嘴冒著白煙，裊裊中，將令人聞之寧神的香味送入鼻腔。眾人不禁讚道：「好茶。」

　　一致的正向反應讓人忘卻羞赧，趙清雪漾起笑容。「因為姐姐說最近沒睡好，我們就請人抓了幾帖藥草，我先試喝了一週，確定有效而且對身體沒有負擔，才放心作為禮物準備好送給妳的。」

　　「看，明明就是妳的意思，我弟那榆木腦袋怎麼可能這麼貼心，沒有妳提點，他肯定想空手來。」

　　「要罵至少等我走了再罵吧。」再怎麼說，顧瀟還是懂禮數的，也有依自己心意準備了另一樣禮物。他從上衣口袋翻出一張紙條遞過去，上面寫著兩串英數混合的序號。「這是兌換碼，連結我傳給妳了。」

　　鋼鐵大直男都學會賣關子了，送禮還搞神秘，顧穎馬上翻出手機確認，發現那是一個親子手做網路課程。

　　顧瀟解釋：「給妳帶著妳家小惡魔一起玩。」

　　立意良好，但作為給「顧穎」的禮物，就不是那麼恰當了。好像拐著彎批評她忙碌於工作沒時間陪孩子一樣，實際上，她把休假日都奉獻給家庭，和老公、兒子都不知道體驗多少東西去了。網路課程？無非是多增加孩子每日使用3C用品的時間，違背她的教育方針。

　　就不該對他有所期待，顧穎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耍了什麼卑鄙手段才讓清雪跟你在一起啊？」

　　眼看這對姊弟又要吵起來，卡在兩人之間的趙清雪忙出聲調停：「我、我是自願的啦！」

　　⋯⋯算了，矜持什麼的，隨風去吧。

　　顧穎的立場仍跟初見時一樣。「清雪別怕，今天我們都在這裡，要是受欺負了就說出來，不用幫他說話。」

　　「哎唷，你們不要每次見面就吵架嘛。」她就知道姐姐沒這麼好說話，試著向她撒嬌。

　　對顧瀟的話，百分之百管用，對顧穎效果不彰。

　　「他？還沒跟我吵的資格。」對弟弟，她可一向都是單方面罵或直接開扁。

　　萬沒想到送禮還被找碴，顧瀟滿臉荒唐地伸出手，勾了下手指。「不要就還我，我留著跟我女兒一起看。」

　　「咳、咳咳！」隔岸觀火的長輩們猛地咳了好幾口。

　　前一刻還死不相讓的顧穎瞪大眼睛看著親弟，又看向沒有特別反應的趙清雪。「顧瀟，你不會⋯⋯」

　　想到那個可能性，她動作很快，將趙清雪拉到自己這邊護著。剛緩過氣的顧楷也起身繞過桌子，把親兒子推到一旁。

　　被猝不及防一撞，顧瀟才差點從椅子上摔落，就被親媽揪著耳朵拉起來。

　　「你這小混蛋，跪下！」

　　「⋯⋯媽？」啥情況？就連自己當年離家出走時，向來優雅的母親臉上都未有過這樣的怒火，顧瀟一時愣住，只能老老實實地問：「我做錯了什麼？」

　　沈芝玉換別處下手，一連拍了他手臂好幾下，一次比一次響。「你做了什麼好事你自己不知道？」

　　「⋯⋯我還真的不知道。」

　　無關緊要又輕浮的態度，澈底斷了母親的理智線，對他一陣輸出。

　　這邊在執行家法，另一邊，趙清雪被顧家父女包圍。

　　「趙⋯⋯小雪？叔叔也能這樣叫吧？」突如其來的大消息，讓觀念守舊的顧楷手不知道該怎麼擺，當下哪還有身為社會菁英人士的冷靜與穩重。

　　趙清雪誠惶誠恐。「當然可以，叔叔，您隨意。」

　　「好、好，小雪啊，你們家對聘禮有沒有什麼要求？」

　　「啊？」話題跳太遠，她直接當機。

　　顧穎連忙要父親別急。「應該先讓顧瀟去跟親家們下跪吧？」

　　「咦？為什麼要⋯⋯」趙清雪二度當機，而顧家父女已經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細節。

　　顧瀟好不容易從母親手下逃脫，略狼狽地躲到趙清雪身後。她沒站穩，身體晃了一下，眼前三個人露出驚恐神色。

　　不過顧瀟馬上就扶住她，卻是拿她當擋箭牌，由後抱著她肩膀微微喘氣。「你們到底是怎樣？不是說不要讓我在清雪面前難堪嗎？」

　　這樣趙清雪不就知道他小時候在家都是什麼處境了嗎！他的一世英名⋯⋯

　　沈芝玉快氣暈了。「你小心一點，萬一⋯⋯」

　　直到所有人默契地順著未完成的句子，將視線放在某人平坦的小腹上，顧瀟終於明白過來。趙清雪更是直接紅了整張臉。「不、不是！我沒有懷⋯⋯」那完整兩個字她實在說不出口，欲哭無淚。「反正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啦！」

　　她急得轉頭看顧瀟，用囧到快掉淚的臉要他快點解釋。

　　他們⋯⋯他們雖然偶爾不是那麼節制，但都有好好做安全措施！她甚至還在生理期，怎麼可能懷孕啦！

　　「抱歉。」顧瀟單手按了按太陽穴。「⋯⋯我說的是以後。」他超前部署，不行嗎？

　　原是誤會一場。剛剛還義憤填膺的三人瞬間冷卻，表情竟有一絲失望。

　　鬧劇結束。

　　目送顧穎離開後，趙清雪再也裝不下去，環住顧瀟的腰，把頭埋在他胸膛裡胡亂攢動，不時發出「嗚嗚」的哭音。「我快緊張死了啦！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帶你回家，也讓你見見我爸媽！」

　　瞧她委屈得不得了，顧瀟哪能不依。「好好好，我隨時接受岳父岳母的考驗。」

　　「你還不准這樣叫！」她抬起頭瞪他。

　　可愛得要命，誰怕她？顧瀟反正是不受威脅。「不過原來妳很緊張啊？除了⋯⋯嗯。」他偷笑一聲。「其他時候妳不是都很從容嗎？」

　　「顧、瀟！」他還提！趙清雪不客氣地捏了下他腰側，如願聽到一聲悶哼，但馬上就被他制住了。她索性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往他身上靠。「那是因為如果我表現得很尷尬，你一定會找理由馬上離開吧？」

　　真懂他。

　　顧瀟不否認，他確實想過要直接放姐姐鴿子。不過這是因為他不希望讓趙清雪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見家長啊。

　　要也是由他來安排地更周全才對。回頭他一定要跟姐姐抗議，帶著爸媽突襲太不講武德。

　　他低頭捧起她的臉，用鼻尖蹭她。「辛苦妳了，寶寶。沒有妳在，我可能⋯⋯」

　　怎知趙清雪突然踮腳，用吻堵住他後話。

　　星辰降落人間之際，他們若無旁人地在停車場擁吻，許下心願：過去的不能更改，未來一定會加倍幸福的。

　　顧瀟看見她悄悄從他腰間往上攀住他脖子的手上，多了一只質地清澈的玉鐲子。

　　那是長輩們先行離開前，沈芝玉親自戴到趙清雪手上的，顧穎結婚時也拿到了一只，意義不必言明。

　　那時，顧瀟被姊姊拽去聽父親叮嚀，母親則有些體己話要跟未來兒媳婦說。他實在好奇：「我媽跟妳說了什麼？」

　　趙清雪眨了下眼，靈動的光點像偷摘了顆星星藏在裡面，美目盼兮。「秘密！」

　　顧瀟也不是非得馬上知道，聳肩道：「好吧，反正妳嘴也不嚴，遲早都會全盤托出。」

　　只要他出賣色相勾引她一下，想聽到什麼，還不簡單？

　　「你當在拷問犯人呀？少瞧不起我了，我這次真的、真的不會說的！這是我跟媽媽的秘密！」

　　嗐，這個雙標仔。顧瀟挑眉。「妳叫我的姊姊跟媽媽都很順口嘛。」

　　想起他順口的那句「跟我女兒⋯⋯」造成多大誤會，趙清雪體溫又上升，學他厚臉皮地說：「以後也是我的。」

　　「嗯，我的一切，全部都是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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