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肥本名歐陽魁
他姓歐,不姓歐陽,這是個很奇特的名字,‘陽’‘魁’兩字,看似一陽一陰,其實不然,魁這個字雖然帶鬼字,但卻陽剛的很。
歐肥說取這個名字,是因為他命帶魁罡,也就是生日碰到‘壬辰、庚辰、戊戌,庚戌‘這四個組合。
命帶魁罡的人一出生就受魁罡星庇佑,天性固執,堅韌,少有大病或運勢差的時候,古代很多武將都是魁罡命,但禁忌是吃牛肉,所以他家人給他名字取了個魁字,算是時刻提醒他,別吃牛肉!
除了名字奇怪,歐肥這個人更奇怪,他入這行獨行單幹很多年,或許真是魁罡星庇佑,在這期間不但沒被黑吃黑坑死,反而學得百家藝,和他搭過的團伙,從不介意教他幾手,雖然都是些皮毛,但教的人多了,他也變得什麼都會一點。
如果硬要找個理由的話,我覺得外表的可能性很大,一般人對於一個人的判斷,很大一部分源自第一印象,歐肥的體形和長相極具欺騙性,他只要閉嘴,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個憨厚的人,可能因為這點,讓那些人願意和他結善緣?
當然這個可能性很小,做這行的不說每個都窮凶極惡,但心眼子至少人均八百個,所以這事是個謎,歐肥不說,我也不深究。
話說歐肥雖然學了百家藝,但卻沒有真正拜師的師傅,最多只能算補習班老師,若要問哪個老師影響他最深,那無疑是香腸伯,他第一個老師,也是帶他入行的人。
香腸伯,顧名思義就是賣香腸的,經常開著貨車在網咖附近出攤。
歐肥高中經常翹課打網咖,某天在網咖的那條路口,第一次見到開小貨車出攤的香腸伯,這種路邊移動攤販賣香腸的,大多會有賭香腸的玩法,就是拿一個大碗公加三顆骰子,擲骰子比大小,贏了有輸了無。
那時一根香腸十五,大腸包小腸三十五,一百塊不到的賭注,歐肥和朋友也都負擔得起,加上老闆也不是太在乎幾根香腸的輸贏,只圖熱鬧開心,他們耍賴也不在意,於是經常光顧,輸少贏多,一來一往下也和老闆熟悉了。
有天中午,歐肥翻牆出校,翹課打網咖,在路口不免俗的和香腸伯話家常,順便拿些香腸當中餐,香腸伯突然問歐肥要不要當他徒弟,拜他為師。
歐肥當然不願意,拜他為師能幹嘛?學烤香腸?
香腸伯說拜他為師,以後吃香腸米腸不用錢。
歐肥隨手拿起一根香腸說,我不拜你為師,吃香腸也不用錢。
兩人一番拉扯,最後不知道怎麼談的,歐肥變成香腸伯的員工,等於香腸伯付錢,請歐肥吃香腸。
歐肥當了員工,和香腸伯相處了一陣才知道,原來香腸伯早年是算命起家的,之後發生了一件事,導致香腸伯不再替人算命,至於是什麼事沒說,一句‘小孩子知道這些幹什麼!‘應付了。
話這麼說,但這項技能卻沒忘掉,雖然不再替人算命,但自己卻沒少偷偷算,香腸伯就很喜歡在擺攤時,看客人的面相、骨相和氣色,算人此時的運勢好壞,再結合骰子賭香腸印證結果,算對了開心,算錯了沒損失,全當消遣。
收歐肥為徒,也是因為看面向、骨相,再加上制服上繡的名字,平時交談中得知的年齡生日,發現這阿肥命不錯,而且跟自己命盤也合。
整個高中生涯,歐肥都在香腸伯手下打工,期間沒少聽他憶當年,每次都是一小段一小段,故事都很零碎,但卻很精彩!
歐肥將香腸伯以往說的故事片段,大致整理拼湊起來,很多都沒頭沒尾,但有一個相對完整。
大概是這樣的
香腸伯有個師傅,白天看風水,晚上算命,他還有一個師兄,和他兩個人白天上課,晚上跟著師傅擺攤算命打下手,賣些風水擺件,所以他們師兄弟兩個都比較精通算命,風水只有假日偶爾跟著師傅出活,才能學到一些皮毛。
他師傅算得出自己的死期,在提前安排後事時,將風水術傳給師兄弟,風水又分作陽宅和陰宅兩部份,陽宅看人,陰宅看墳。
兩人都很有天份,師兄是老實過日子的性格,拿到陽宅的部分,而香腸伯心眼多,性格好強,比較叛逆,拿的陰宅部分。
師傅故去後,起初倒還沒什麼事,但時間一久,兩人的收入差距就出來了,搬家、裝潢、開公司選址都會看風水,一個活人一生可以看好幾次陽宅風水,但陰宅風水不同,一個人只會死一次,且台灣地少價高,越來越多人拋棄土葬改擇入塔位,這讓香腸伯平時只能靠算命勉強維生。
師兄起初也提過,要和香腸伯分享陽宅風水術,但被香腸伯拒絕了,原因是師傅平時沒少給他們師兄弟算命,會有此安排,肯定也是精心安排的。
看香腸伯把師傅都搬出來了,而且這說詞也十分有理,師兄也不再提起此事。
香腸伯之後一段日子,依然靠著算命維生,直到有天晚上,一夥人跑到他的攤位前,和他談起了合作,要他做的就是分金定穴的活,也就是找墳,他只要找就行,不用下地,找到就有錢,且銷贓後的所得,他也能分一筆。
倒斗盜墓的行業他知道,因為以前師傅的攤位前也經常有人來談合作,但都被他師傅婉拒了,看陽宅就能賺不少,何必干那種不入流的髒活。
香腸伯也看不起這個行業,可惜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沒錢沒尊嚴,與其當個沒尊嚴的人,倒不如當隻有尊嚴的老鼠。
香腸伯因此入了這行,但他有風骨,只找墓,不下地,不像他的那位胖學生,每次都身先士卒,美其名曰‘勇者’!
這是香腸伯故事裡最完整的,但也是最無聊的,只講述了他年少時的遭遇和怎麼入行,或許就是平淡無聊,所以香腸伯說得多,沒那麼諱莫如深。
我當時聽完和歐肥說,香腸伯又不下墓,他能有什麼驚奇古怪的故事。
歐肥說真有不少,只是很短很零碎,真實性有待考察,不過有一件事很玄,而且絕對真實,因為他是親歷者。
那是在歐肥高中的暑假,香腸伯接了個遷墳的活,委託人姓李,是個有錢的家族,地點在中部。
那天歐肥和香腸伯一起下中部,之後迷迷糊糊和香腸伯做了李家的車,上了一座山,下車之後改用步行,陽光明媚,風和日麗,一路上香腸伯說了好幾次‘好風景,好風水’,讚不絕口。
到達目的地,那是在半山腰的一片墓葬群,其中有一塊最大的墓碑,上面刻著‘李公鐵山’四字,旁邊還有生辰及生平,生平大多美化、吹噓,可略過。
香腸伯站在墓碑前,扭身看了看四周風景,然後和歐肥一邊比劃,說道「金雞!你看兩邊山脈像不像展開的翅膀,這座山是雞身,我們現在的位置,正好是雞頭,面朝東,日出雞鳴,一雞鳴百邪避,蒸蒸日上,後代神完氣足,諸邪不侵,而日落西邊處,正好是金雞下蛋,每天都下一顆金蛋,多子多金,這李家祖輩是高人啊!」
這樣難得的好風水,香腸伯建議李家別遷墳,但李家否了,還是決定要遷,香腸伯只是領錢辦事的,也沒多說的必要,只得照辦。
而在動土時,奇特的事情發生了,歐肥說那天時辰到,將土挖開要起棺時,李家那位李鐵山的棺材出現了異像。
正常情況下,木質棺材埋入土裡,時間久了都會腐爛,不管什麼木料或什麼刷漆。
而李家這位祖輩,用的是上等材質的厚石棺,照理講它是不會爛的,但在開土時,它的棺蓋中心處,竟然腐成一個坑。
更奇特的是那個凹陷裡面竟然有水,變得像水槽一樣,並且還有兩條金色的鯉魚在裡面游動,正午的陽光,將魚照射的金光閃閃,熠熠生輝。
活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見,還來不及驚嘆,下一秒,那兩條魚就在眾人眼皮下瞬間翻肚,就這麼死了,見光死。
其他人還在錯愕,香腸伯搖頭嘆氣,直呼可惜,並且表明這風水已破,已經不能用了。
這年頭在衛星地圖的幫助下,找個風水好的地方相對容易,至少不像古代得用腳走,尋個寶地得用年做單位。
香腸伯應李家要求,在桃園那一帶找了個風水還不錯的地方,從地圖俯瞰,位置很好,但親自去了就是荒山野嶺,連路都沒有的程度。
李家也沒管太多,直接請人開出一條小路來,然後將李家的棺材全埋進去,因為還沒買地,所以他們就地撿些木頭暫做標記,搞得像亂葬墳一樣,整座山從荒山野嶺變得鬼氣森森。
後續尋找地主,談判交易辦手續,處理完已經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交易完成才立碑。
在這期間香腸伯從旁得知,李家是打算舉族移民,產業已經全部轉移到海外,並且不少族人已經定居海外了,選擇桃園也是因為清明回來掃墓方便,下機場就算高速塞車走一般道路也能到。
本來事情到這就結束了,沒曾想半年後的寒假過年前,李家的人又來找香腸伯了。
來的人香腸伯和歐肥都認得,是李家媳婦,雖然是媳婦,但她是主事人的老婆,蠻有話語權的,年近中年,香腸伯認得她,因為她是混血,長得很白人面孔。
她這次回來找香腸伯,只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毀風水,並且要有技巧性的毀,最好是把風水從好變壞,還讓人看不出來的那種。
這種要求,香腸伯一般是不會答應的,無奈這位李家老闆娘這次不單自己來,她還帶了一群拿刀帶槍的社會人士。
香腸伯只得接下,然後告訴她方法‘種柳樹’,一般在墓的旁邊種柳樹,上面有餘蔭,可以庇蔭後人,但如果種的近一點,種在墓的兩旁,那就會聚陰積煞,禍連後代。
科學點說,樹種得那麼近,樹根不但會把棺材和骨頭竄得稀巴爛,時間一長,就連地裡的土都能翻出來,到時曝屍荒野,子孫能好嗎?
李家老闆娘很滿意這個方案,將一綑鈔票丟在桌上,加上警告一句「不該管的別管!」
看香腸伯笑容勉強,一副受驚的模樣,回道「明白明白」
這才帶人匆匆離開。
那是歐肥第一次見到那麼長的刀和真槍,記憶猶新,他還記得李老闆娘走後沒多久,香腸伯就變了個臉,拿著手機邊打邊往廚房走,歐肥只聽到開頭香腸伯說了一聲‘土地爺‘。
沒一會就又笑眯眯的出來,這事就這麼完了。
幾年後歐肥入行,在一次夾喇嘛遇到那位,綽號’土地爺‘的手下,綽號’黑鼠‘,並且從他那得知事情後續。
‘土地爺’是北部有名的瓢把子,歐肥其實剛入行就聽過,只是身分差距太大,見不到這個人。
香腸伯就是他邀請入夥的,在裡面屬於師爺的職位,除了分金定穴,還做驅邪解毒治傷各種事,在集團裡很是重要,那次威脅事件,香腸伯開口,土地爺自然幫忙。
黑鼠很自豪的說,那種活在陽光裡的所謂黑道、社會人士,他們根本不放在眼裡,畢竟現在的黑社會都企業化、集團化 ,只想著賺錢,它們甚至比一般人更懂法律,裡面上層是不會輕易鬧出人命的,畢竟無論是逃亡、偷渡,還是被抓之後法官、警察,這些打點都要花大錢。
所以上層不會亂來,底層的年輕人也不笨,知道他們老大不會花錢保他們,有的甚至不認識上面老大,大多都是湊熱鬧、助聲勢的。
而他們這行不同,大多都背過幾條命,根本不在社會行走,白天睡覺,半夜出門,就算被拍到被通緝,往深山老林一躲,找個洞一鑽,根本找不到。
這一行的人,經常不見陽光,在幽閉黑暗的地方一待,短則一晚,長則好幾天,科學點解釋,這種壓抑環境本就讓人精神異常,再加上常和死人打交道,讓他們對生命麻木,沒什麼道德感,看人都像在看豬狗,如果入社會都屬於未爆彈。
那天香腸伯給了情報,土地爺派了十個人去桃園李家墳,山上蹲點,那十個人在山上等了三天,才看見李老闆娘帶著幾十個人運著柳樹苗上來。
那十個人也沒急,而是等他們挖完土,種完樹,精疲力竭時才出手。
一邊枕戈待旦,實戰經驗豐富,出手狠辣,毫無顧忌,一邊打起來連逃跑都疲乏無力,出手投鼠忌器,毫無對敵經驗,結局自然是一面倒。
整片墳地都是血腥味,地都染紅了,原本那個李家主母也要順手送走,不過在他們和那些混混動手的時候,李家主母就知道他們是干哪一行做什麼的,於是當即和他們對了幾句行話,什麼‘販夫走卒,不甘卷席埋骨,百年身故,落戶富庶之處‘。
只是幾句行話自然不夠保命,但確認是同行後,還是足夠讓他們暫時停手,只要肯停手,那就代表有談判的餘地,最後黑鼠這邊讓李老闆娘和土地爺通話,兩人談了什麼,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天就李老闆娘活著下山,她那些小弟沒一個活的,全都留在山上。
聽黑鼠講完,歐肥馬上發現幾處不對勁,這群人都是瘋子,根本不是會好好聽人說話的人,提出質疑後,黑鼠尷尬一笑,最後還是吐出真相。
原來在處理完那些混混後,他們都上頭殺瘋了,根本毫無理智,有兩個夥伴拿著刀就衝向李老闆娘。
哪知那些混混死完後,李老闆娘像變了一個人,外表看似中年貴婦,結果是個硬茬子,從口袋裡拿出一把蝴蝶刀,耍了幾下,對著衝來的兩人,刷刷兩下割喉解決,速度之快,眾人都沒反應過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頓時讓所有人都冷靜下來,李老闆娘一人與他們,雙方對峙,這才有了後面的談話。
歐肥點頭,這才對嘛!要想讓人聽你說話,首先要有拳頭,不然誰理你!
黑鼠說,後來土地爺和香腸伯說過,不論是敵友,都別和李家扯上關係,李老闆娘也不會再回台灣,這事就算完了。
後來香腸伯和黑鼠他們有暗中調查過,這中部李家本來也是倒斗行業起家,後來轉作石料產業,也是有聲有色。
但到了那李老闆娘嫁進去後,李家就變得不對勁,一直在走下坡路,只有兩種解釋,要嘛她是瘟神,要嘛是她有問題。
所以黑鼠他們推測,這李家是被針對了,有其他勢力在瓦解李家,所以土地爺才沒多追究,不想摻和其中蹚渾水。
很多年之後,歐肥心血來潮,去了桃園李家墳山上看了一眼,上面種滿了柳樹,總共十幾棵,長得很茂盛,墓碑東倒西歪,很多棺材都從土裡露出來,木質的已經腐爛,石質的破碎不堪,隱約可見有些骨頭渣子,就這麼暴露在空氣中,畫面極度陰間,或許再過幾年,李家墳的痕跡會在這逐漸消散,就像李家在台灣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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