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層密室,原本因重返安全之地而稍稍緩和的氣氛,瞬間被王德福危在旦夕的狀況,以及那盞再次開始不祥閃爍的油燈(他們不敢長時間開啟頂燈,舊油燈的油量也已告急)所籠罩,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王德福躺在那簡陋的“病榻”上,氣若游絲,臉色慘白得如同一張薄紙。他左臂的傷口雖然被重新包紮,但鮮血依舊緩慢地滲出,將新的布條染紅。更糟糕的是,他的額頭滾燙,呼吸急促而微弱,顯然是失血過多併發了高熱和感染!
“水…給他喂水!”載湉焦急地指揮着,他知道失血過多需要補充體液,但他們的水本就極其有限,而且還是未經處理的井水。
翠兒連忙用小勺,一點點地將沉澱過的地井水(梁安之前處理過一部分)試圖餵給王德福,但他牙關緊閉,處於半昏迷狀態,根本無法吞嚥。
“怎麼辦?皇上,王總管他……”梁安看着王德福的樣子,老眼中滿是絕望。在宮裡待了一輩子,他見過太多人因為“金瘡”(外傷)感染發熱而喪命,缺醫少藥的情況下,這幾乎等於是判了死刑!
載湉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不是醫生,前世的急救知識在這裡幾乎派不上用場。沒有抗生素,沒有輸液設備,甚至連基本的退燒藥都沒有!難道…他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最忠誠的護衛就這樣死去?!
不行!絕不能放棄!
他猛地站起身,衝到那個裝滿《永樂大典》殘卷的箱子旁,發瘋似的翻找起來!他記得,之前粗略瀏覽時,似乎看到過關於醫藥、瘡瘍的部分!
“梁公公!快來幫忙!找!找所有關於‘金瘡’、‘止血’、‘退熱’、‘解毒’的記載!”載湉的聲音因焦急而嘶啞。
梁安也立刻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幫忙。兩人藉着那盞再次被撥亮的、不知還能撐多久的頂燈(此刻也顧不上節省了),在一堆泛黃的古卷中瘋狂地搜尋着。小石頭也懂事地幫忙展開、整理。
終於,梁安在一卷標註着“醫方雜錄”的殘卷中,找到了一段關於處理“軍中箭創、刀斧傷”的記載!
載湉立刻湊過去細看。古老的文字晦澀難懂,還夾雜着許多他沒見過的藥材名稱和術語。他只能一邊看,一邊連蒙帶猜,同時不斷詢問梁安。
“‘……若創口紅腫,熱毒內攻,可用鮮‘地龍’搗爛,輔以‘蒲公英’、‘金銀藤’清熱解毒……’”載湉念着,眉頭緊鎖,“地龍?蒲公英?金銀藤?這些東西我們去哪裡找?!”
梁安也是一臉苦澀:“皇上,地龍就是蚯蚓,這地底下或許有,但蒲公英、金銀藤都是草藥,需得到外面去採……”
外面的世界如同龍潭虎穴,他們根本不可能出去採藥!
載湉的心涼了半截。難道古人的智慧也救不了命嗎?
他不甘心,繼續往下看。後面又記載了幾個方子,大多需要各種稀奇古怪的藥材。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一條相對簡單的記載:
“‘……若一時無藥,或可用上等‘陳墨’研末,以烈酒調和,敷於創口,可止血、收斂、避穢氣……’”
陳墨?烈酒?!
載湉眼睛一亮!墨的主要成分是碳,碳本身就有一定的吸附和收斂作用!而烈酒,他們剛才不是從王德福傷口上用過嗎?雖然不多了,但或許還能湊出一點!
“梁公公!快!找找看,我們帶進來的箱子裡,或者這密室原本存放的物品裡,有沒有…墨錠?越陳越好!”載湉急切地道。
衆人再次行動起來。果然,在一個裝着筆墨紙硯的舊箱子裡,他們找到了一塊幾乎已經石化、看起來年代極為久遠的黑色墨錠!
“烈酒!把那瓶烈酒拿來!”載湉又道。
翠兒連忙找出那個瓷瓶,裡面只剩下不到一指深的辛辣液體了。
“小石頭,把那個石碗拿來!梁公公,幫忙研墨!”
在載湉的指揮下,梁安用那僅剩的一點點烈酒,小心翼翼地將那塊陳年墨錠在石碗(他們找到的舊物)裡用力研磨。很快,一碗漆黑粘稠、散發着墨香和酒氣的“藥糊”便製成了。
“德福!撐住!”載湉深吸一口氣,再次解開王德福手臂上的布條。他用最後一點點烈酒和相對乾淨的布,再次快速清理了一下傷口周圍(雖然效果存疑),然後,一咬牙,將那碗黑色的墨糊,直接敷在了王德福那猙獰的傷口之上!
“唔……”王德福似乎感受到了刺激,再次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敷上墨糊後,載湉又立刻用乾淨的布條重新將傷口緊密包紮好。
做完這一切,所有人都緊張地看着王德福。這個來自古籍的、看似有些“原始”的土辦法,真的能起作用嗎?
接下來,便是漫長而煎熬的等待。
他們輪流守在王德福身邊,時刻注意着他的情況。翠兒用濕布(用沉澱過的井水)不斷擦拭着他滾燙的額頭,試圖物理降溫。載湉則不時地探探他的脈搏和鼻息。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王德福依舊處於昏迷之中,高熱也似乎沒有明顯的退卻。衆人的心,也隨着他微弱的呼吸,一點點沉下去。
就在載湉幾乎要徹底絕望,開始思考後事的時候,守在旁邊的小石頭忽然驚喜地低呼一聲:“皇上!您看!王總管他…他好像…出汗了!”
載湉連忙上前查看,果然!王德福原本滾燙乾燥的額頭上,竟然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而且,他原本急促微弱的呼吸,似乎也變得…稍微平穩了一些?!
這是…退熱的跡象?!
載湉心中狂喜!難道…那陳墨加烈酒的古方,真的起作用了?!還是說,是王德福自身的抵抗力起了作用?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他連忙示意翠兒繼續給王德福擦拭身體,並嘗試着再喂他喝一點點加了微量鹽分的溫水(他們用鐵鍋煮沸了少量井水)。
這一次,王德福的喉嚨似乎動了動,竟然真的…嚥下去了一點點!
希望!強烈的希望,再次充斥了每個人的心房!
載湉看着王德福雖然依舊蒼白、但似乎多了一絲生氣的臉龐,又回頭看了看石桌上那些記載着古老智慧的《永樂大典》殘卷,以及那些代表着未來科技的圖紙和零件。
他心中那條“融匯古今,格物尋道”的信念,在此刻變得無比清晰和堅定!
或許,單純依靠古代的智慧,或者單純依靠未來的科技,都無法完全解決他們眼前的困境。但如果…能將兩者結合起來呢?用現代的思維去解讀、去蕪存菁、去應用那些被遺忘的古代智慧;同時,也嘗試着用現有的、甚至是古老的材料和方法,去實現那些超越時代的科技藍圖……
這或許才是他這個特殊的“穿越者”,真正應該肩負的使命!
王德福的情況雖然暫時穩定,但危險並未過去。他們依舊被困在這地底深處,依舊面臨着資源匱乏和未知的危險。
但至少,此刻,他們看到了一線曙光。
而這曙光,來自於對知識的探索,來自於對古今智慧的融合,也來自於…永不放棄的求生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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