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天響都覺得在公司太忙太累的話,回到家會只想發懶,提不起勁做任何事,不過他後來發現自己就算在公司一直打混,回到家也一樣只想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做。反正無論如何都是耍廢,倒不如選擇讓自己的心理負擔小一點,於是,他現在都乾脆承認自己是廢人了。
然而最近的情況卻有所改變,白天忙得團團轉,準時下班回到家之後,隨便吃點晚餐就開始忙起其他事情。從早上睜開眼睛到晚上闔眼,彷彿要把他過去保存下來的勤奮全都用光似的,天響幾乎是全速運轉。
但也因此發現,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只是身體上覺得疲累,精神上反而一點都不累,等於是只要晚上好好睡覺,該吃飯的時候好好吃,天響就會感覺自己的狀態絕佳。
與平常動不動就被處長搞到心累,明明整天都在摸魚打混,回到家還是照樣累得什麼都不想做,一覺醒來只要想到得上班就又開始發懶的狀態完全不同。
先前在效能改善計畫所體驗到的是未曾有過的成就感,而這次在孟梧的帶領下,天響好像有點明白所謂工作的幹勁以及生活的熱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工作的幹勁當然是與競比計畫有關,而天響現在在生活上所投注的熱情則是關於璇光的事情。
天響一方面努力思考如何才能見到住在護理之家的璇光,另一方面則重拾小時候很喜歡看的天文書籍,尋找那時候在見到璇光之前所看見的星體。
至今為止,天響只見過那個星體一次,那一次的結果是小璇光來到這個時代。
因為先前幾次見到小巍海之前也都會先見到海衛一,所以說不定只要找到與小璇光重逢前所看見的那個星體就能找到回到過去的線索。
天響看了看正躺在窗邊抬頭看星星的璇光,她說過只要心中抱著強烈的願望希望幫上某人的忙,就能夠指出星星的方向,見到某人那時候所發生的事情。
原本覺得這個條件並不難,但在之前幫助巍海時,請璇光嚐試過幾次之後,天響才發現問題所在。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DazdEgNiB
璇光似乎就是無法僅僅只為自己而許願,以至於每次的結果不是跑到巍海的過去,不然就是直接睡著什麼也沒發生。
雖然璇光說自己沒辦法控制,但隨著日子一長,天響不禁產生一種不一樣的想法──會不會璇光的心中其實存在著不想回去的念頭,所以才會一直無法為自己許願?
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立刻讓天響感到荒謬,在這個陌生的時代變成幽靈,就連父母親都看不見她,能夠看得見她、跟她說話的人只剩下天響、巍海與海往。
換作是天響,他覺得自己一定會立刻哭出來,光是身邊同齡的朋友,一覺醒來變成大叔這件事就已經足夠讓人無所適從了,更不用說還得在一個大家都比自己老十歲的世界活下去。
無論怎麼思考都想不透璇光無法回到過去的原因,想再見一次那個星體也沒有任何頭緒。為了突破困境,天響決定開始搜索腦中殘存對那個星體的記憶,並從書中找尋線索。
初見明亮的星體,靠近以後卻變得暗淡許多,這是天響那時候見到它們時的第一反應。
究竟是什麼樣的星體會呈現出這種特性?是類似月球這樣,自己不會發光,但可以藉由反射恆星光芒來達到一定亮度的星體嗎?
但這樣的星體終究只是反射而不是釋放光芒,與那時候見到的那種光芒明顯不同。
遠看明亮,近看暗淡,宇宙裡真的有這樣的星體存在嗎?
不過,人類本來就對宇宙一無所知。
許多天文現象一開始都是物理學家們在紙上計算出來的理論,而後才被實驗物理學家一個一個觀測證明。
在被證明之前,每一條理論都像天方夜譚一樣讓人難以想像,例如只能間接觀測的黑洞、例如暗物質、例如上帝的粒子希格斯玻色子……等等。
甚至就算科學家們證明了它們的存在,一般人也還是一樣難以理解、難以想像,宇宙本身彷彿是超越人類智識幾個次元的存在,以我們無法理解的規則孕育出如萬花筒般的大千世界。
我們的常識連在地球上都不見得處處管用,更不用說把格局拉升到宇宙的高度。
所以有許多事情,雖然常識上認為不可能,但實際上可能只是因為無知或遲鈍,而非不可能。
但如果真的要窮究這些難以理解的知識找尋那個奇妙的星體,無異於大海撈針,太過不切實際。
天響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快速瀏覽過幾本科普性質的天文物理學書籍,結果闔上書本以後最大的感想就是幸好當初沒有真的進入這個領域。他喜歡看星星,但卻不喜歡讀數學與物理,力學、位能、波動、光學、電磁學、原子粒子……無論哪一個項目都讓他念到快崩潰。
巨觀的相對論與微觀的量子力學,在這堆連文字都看不懂的資料中,不知道究竟要找到什麼時候才能夠得到答案。
必須拿到更多線索才行。
「天天最近簡直就像個認真的大人。」璇光拿起天響手邊的書籍,隨手翻了幾頁便一臉無趣地將書放回原位。「還是廢廢的天天比較有趣。」
「等到幫小璇找到回家的方法以後,我一定立刻把書全都丟掉,然後在床上躺平,從此當個得過且過的廢人。」天響開玩笑地說。
「一言為定!」璇光表情異常認真地伸出手指。
「我是開玩笑的!」天響連忙說。
「嘖。」
「原來妳真的很希望我變成廢人?」天響傻眼地看著璇光。
「我也是開玩笑的啦!」璇光忽然笑了起來。
「什麼啊!嚇我一跳。」天響沒好氣地說。
「所以天天在想什麼?為什麼看完書以後就開始發呆?」璇光問。
看來前面都只是璇光用來緩和氣氛的開場,這句話才是她真正想問的問題。
「我在找那時候見到的星體。」天響回答。
「哦──那個很亮很亮的星星呀?」璇光說,臉上仍是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那時候真的很可怕,我一直往那顆星星衝,它愈來愈近、愈來愈亮,最後還出現藍白色的火,我還以為自己會死掉。」
「咦?」天響從璇光的話裡聽到些許不太對勁的地方。
「去找小巍海時所看見的星星都沒那麼可怕,那究竟是什麼星星啊?」璇光說。
「我也不知道,但大致上我們抬頭所見的星星幾乎都是會釋放龐大能量的恆星,所以才能夠有那麼強烈的光芒穿越千百萬光年來到地球上,被我們看見。」天響解釋。「不過,小璇剛才說妳見到的那顆星星很亮嗎?」
「嗯,星星上的火焰居然是藍白色的,好亮而且好可怕!」
「無論遠看或近看都一樣很亮嗎?」天響問。
「嗯!都很亮,愈近愈亮,到後來都睜不開眼睛了!」
天響陷入困惑,他看見的是靠近反而變暗,但璇光所見到的卻是愈來愈亮的光芒。
是哪邊搞錯了嗎?難不成宇宙中真的存在一種不同觀測者可以看到不同結果的現象?
或者單純只是他們看著的根本是不同的星體?對天響來說,他回到璇光的過去,然而對璇光而言,她卻是來到天響的未來,也許他們所看見的星體真的不同。
「今天的天天一直在發呆。」
回過神來的天響發現璇光就站在面前牢牢盯著自己,臉上顯得有些不滿與困惑。
「啊,抱歉抱歉!因為妳見到的星體與我見到的有些不同,所以在想究竟為什麼會這樣。」天響連忙道歉。「在我們回到過去之前,總會在小璇身邊出現奇妙的現象,妳還記得那時候發生的事情嗎?」
「一點都不記得。」璇光搖搖頭。「我只是單純想著希望能幫上小巍海或天天的忙,之後回過神來就會見到那些奇妙的星星,然後看見你們的過去。」
「是嗎……這麼說起來,也許更奇妙的是小璇的能力。」天響說。
天響原本以為這一切的起因是他的那具天文望遠鏡,然而在海往身邊與她一同回到過去的時候,即使沒有使用望遠鏡,璇光一樣能進行儀式,將他們全都帶到過去。
或許那具望遠鏡只是觸媒,但卻非必要,真正讓這一切發生的關鍵是璇光。
但究竟是為什麼,他一點也不明白。
「我記得,那時候天天讓我使用你的望遠鏡看你很喜歡的星星,但我根本什麼也看不到。」璇光說。「結果天天卻說你的望遠鏡不夠厲害所以看不到是正常的,但是即使看不到,它們就在那裡,你覺得很厲害、很不可思議,但我覺得你是神經病。」
「咦?」天響又再次對璇光的話感到疑惑。
「本來就是嘛!為什麼會對看不見的東西這麼興奮呢?」璇光以為天響的疑惑是對她的質疑,不滿地抗議。
「啊,我不是對這個有疑問。妳剛才說……『它們』?」天響連忙擺手表示誤會。
「那不是我說的,是天天說的。天天說在一顆很亮很亮的星星旁邊有一顆很暗很暗的星星,它們兩個是一體的,你覺得很有趣,但你的望遠鏡只能看見很亮的那一顆。」璇光說。
璇光的這番話在天響的腦中化作一道電流,他好像隱約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很亮的星星旁邊有一顆很暗的星星,原來結果這麼單純。
以為宇宙裡的星體就算再不可思議也不奇怪,於是便淨往複雜的地方考慮,但其實天響與璇光看見的根本只是一體的兩顆不同星體,換句話說,就是聯星系統。
雖然明白這一點算是一大收穫,但滿天星斗多得是滿足這種條件的星體,天響仍然不曉得他們當初見到的究竟是哪一顆?
天響忍不住抬起頭望向窗外,在光害的影響下,肉眼可見的星星只有寥寥數顆,在這一瞬間天響感覺那些星星彷彿是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夢,講述著遙遠以前曾經有過的美麗風景,而如今的它們正一個又一個消失。
就好像孟梧一樣,他有著夢想,而且到達伸手可及的地方,像星星般閃閃發光,但卻在最後關頭被拉回現實,沒能夠將它摘下,只留下一抹漸漸等待熄滅的星光。
「天天,你是不是在想小狐狸的事情?」璇光安靜地來到天響的身邊坐下,抱著膝的她輕輕倚靠著天響的手臂。
「嗯,他明明離夢想只差一步卻不得不放棄,總覺得為他感到可惜。」天響說。
「明明說要幫我見到長大的我,現在卻想著小狐狸的事情嗎?」璇光抬起頭看著天響,微微皺眉,表情嚴肅地說。
「咦?啊,不是!我、我當然一直在想小璇的事,只是剛才明明好像掌握到什麼,卻還是被它溜走,覺得有點沮喪,在看星星發呆的時候才不由得想起小梧的事情。」天響沒想到璇光會這麼說,慌亂地解釋。
「我是開玩笑的。所以天天想幫忙那隻小狐狸嗎?」璇光的表情一緩,臉上又是熟悉的調皮笑容。
「雖然想做點什麼,但還是等到小梧求助的時候再說吧。」見璇光展顏而笑,天響鬆了一口氣。「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小璇的事情。」
「天天已經想出見到我的辦法了嗎?」璇光問。
「唔嗯……還沒。」天響語氣一頓,尷尬地說。
明明先前那麼有自信地給予承諾,但他到現在都沒能想出解決方法。雖然也能讓璇光一個人進入護理之家,畢竟沒人看得見她,只要讓她跟蹤自己的爸媽就能找到長大後的自己。
然而這個方法讓天響覺得不太放心,因為璇光在遇見自己的爸媽之後情緒明顯變得不太穩定,他很擔心讓她與長大後的自己見面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狀況。
在這番考量下,天響想要尋找的是讓他能與璇光一起進入護理之家的方法,也許到時候天響只能待在病房外不得進入,但至少能留在距離璇光最近的地方,讓璇光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都還有他在,絕不會讓她自己一個人孤伶伶地面對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
──無論遇到什麼問題,能做的事情就要趕快去做,不然後悔就來不及了。
這時候,天響腦袋中忽然浮現孟梧說過的話。
「什麼?」璇光困惑地看著天響。
「小璇,我們請小梧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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