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天響匆忙地向滿臉疑問的孟梧道歉,之後就迅速拉著雙眼無神的璇光離開。
回到家以後陪著璇光好一段時間才總算讓她冷靜,將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不過其實也不複雜,當天響一個人進入孟梧爺爺的病房之後,璇光在原地又站了好一段時間才總算鼓起勇氣伸手去觸摸病房的門板。
璇光的手順利穿過門板,然而卻在這之後被擋了下來,有一層像是氣球般柔軟的東西將她擋住,用力推也只能再前進幾公分就會被擋回來。
後來璇光也嚐試從旁邊的牆壁進入,但無論從什麼地方都一樣,某種東西將她阻隔於外,不讓她與長大後的自己見面。
當璇光意識到自己無法見到長大後的自己時,她的心裡突然感到害怕,害怕自己是不是得永遠維持這個模樣下去,因此陷入恐慌。
整個晚上天響都在安慰不安的璇光,最後甚至向她解釋這可能是所謂的祖父悖論所導致。也就是說,如果回到過去殺死過去的自己,那現在的自己也會因此消失,而如果自己不再存在又如何能殺死過去的自己?雖然在這個狀況下,璇光是來到未來,但相對於長大後的她來說仍然是過去,所以如果發生問題一樣會遇到祖父悖論。
簡單來說,就是存在著某種力量不允許小璇光與大璇光相見。
天響先前也考慮過是否會發生這種情形,不過由於他們曾經與巍海一起回到過去見到過去的小巍海,所以天響一直以為不會有問題,沒想到還是不行,可能是因為那時候的情況他們只能看見過去發生的事情而無法干涉。
雖然從理論上很容易解釋這種狀況,但情感上是否能夠接受就又是另一個問題了,畢竟見長大後的自己一面這件事情對於璇光而言有著重要的意義。
但是,出乎意料地,明明怎麼安撫都還是感到不安的璇光竟然接受了祖父悖論的說法,只沉默了一下便露出無奈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呢。」璇光偏頭瞇著眼睛,笑容顯得有些縹緲。
在那之後,璇光又變回原本那個調皮活潑的模樣,唯一的差別是她似乎對於回到過去這件事情變得消極,也不再嚷著要去看爸爸媽媽或長大後的自己,日子彷彿又回到一開始與她重逢的時候。
當然天響並沒有放棄,他不斷尋找資料,思考可以嚐試的方法,也一再向璇光做出提議,但每一次璇光都是一臉不感興趣地拒絕。
即使半強迫地讓她進行觀星的奇妙儀式也一樣,看著她閉上雙眼,雙手合十,神色虔誠地進行祈禱,但是什麼也沒發生,沒有金黃色的光點,也沒有指引方向的光芒,睜開眼的璇光彷彿早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無奈地聳聳肩表示她也無能為力。
但是,天響很清楚,問題的根源並不是無能為力,而是璇光的心中似乎失去了想回去的動力。然而,更大的問題是他居然連原因都不明白,再怎麼詢問璇光她也只會回答一些讓人摸不著頭緒的答案,反而讓天響更加困惑。
「喂,小天,你這些測試項目的負責人全都寫成一個不認識的名字了,小璇?是誰呀?」
孟梧的聲音忽然從耳邊傳來,把天響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啊!不、不不不不!沒事沒事!這……對,這是親戚小孩很不聽話,讓人很頭疼,我剛才在想該怎麼讓她聽話才不小心寫下來的!對不起,我立刻修改!」天響慌張地隨口胡謅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信的藉口,連忙將寫錯的名字都刪除。「好痛!」
「天天,過份!」璇光在一旁本來看著天響做蠢事而大笑,但聽到天響的藉口以後生氣地用力踢了他一腳。
「好痛?你踢到桌腳嗎?」孟梧困惑地問。
「不是……啊,不對,沒錯,剛才不小心踢到桌腳!」天響下意識搖頭,但意識到他不能把璇光的存在說出來,於是又連忙改口。
「從那天你匆匆忙忙離開護理之家以後就一直怪怪的,我知道你有些不想說出口的事情,我也不會多問,但如果狀態不太好的話可以請假回家休息。」孟梧看著天響的模樣深深嘆了一口氣。
「不不不,沒關係的,而且現在競比計畫的工作這麼多,不是請假的時候。」天響連忙搖頭。
雖然天響這麼說,但孟梧沒有就這樣被說服,持續盯著天響,直到他幾乎快要招架不住時,孟梧才又突然開口。
「記住一件事,你很重要,但公司並不是非你不可。少了你,自然會有相對應的人來補足你的空缺。所以,需要請假的時候就請假,因為怕耽誤工作而放棄更重要的東西是最愚蠢的事。」孟梧語重心長地說。
一直都以為孟梧是個視工作如生命的工作狂,天響完全沒想到會從他的口中聽到這種話。
「這個小狐狸跟小巍海真的很不一樣呢……」璇光表情訝異地看著孟梧。「我討厭他。」
「咦?」天響驚訝地低頭看向璇光。
「又怎麼了?」孟梧再次對天響奇怪的舉動生疑。
「啊,不不不不,沒事沒事!來整理昨天的回報資料囉!」天響連忙將視線移回面前的筆電,開始認真地敲起鍵盤。
對於孟梧與巍海,天響當然兩個都不討厭,也許一開始是有點不太喜歡巍海,但以他那種刺蝟般的個性,能夠一見面就喜歡他的人應該是少數中的少數,是屬於要認識並理解他的個性之後才會對他產生好感的類型。
然而孟梧就不太一樣了。基本上他對人都相當好,雖然在工作上很嚴格,不過他對自己的要求往往更加嚴格,所以幾乎沒人會有怨言,從第一眼見到他,天響就已經對他頗有好感,而在熟識之後更是對他多了幾分尊敬。硬要從雞蛋裡挑骨頭的話,大概就是孟梧不太會把真實的自己展露出來,始終扮演著一個受歡迎的菁英角色,有時會讓人覺得存在隔閡,但作為同事而言,其實這一點也不算是問題。
所以如果將他們兩人放在一起比較的話,大多數人應該都會認為孟梧比巍海要來得討人喜歡,但為什麼璇光卻反而是討厭孟梧?是因為她討厭年輕帥哥嗎?不可能吧?
很想問璇光原因,但接連讓孟梧起疑的狀況下,天響不敢再有可疑的舉動,只能在認真工作的同時,不時偷偷瞄向璇光。
璇光也察覺天響想開口又開不了口的狀況,故意板起臉裝作在生氣的模樣,結果在第三次天響又偷看她的時候,她忽然扮出奇葩的鬼臉,惹得天響一時憋不住噴笑出來。
「你啊……一下子發呆、一下子傻笑,究竟是在做什麼啊?是不是在偷逛奇怪的網站?」孟梧傻眼地看向天響。
「完全沒有這種事!對了,剛才巍海把三臺機器的測試報告傳過來,我已經放到共享資料夾裡頭了。」天響連忙轉移話題。
「我正好在讀他的報告,這個人還蠻厲害的,雖然我們已經盡可能準備相同規格的機器,但終究還是避免不了差異,但他的報告裡還額外附上差異可能造成的影響程度,老實說真的是幫了大忙。」孟梧一邊確認數據一邊佩服地說。
「小巍海很厲害!」璇光在一旁也開心地扠腰挺胸,一臉驕傲的模樣。
「不只如此,他還很會畫畫哦!之前的效能改善計畫裡,他的畫讓很多難以解釋的東西都變得很好懂。」天響當然也為巍海感到開心。
「是是是,這已經聽你講過很多次了。而且比起你心愛的巍海,現在最大的問題反而是其他部門。」孟梧不置可否地擺擺手,將另一份文件顯示到投影幕上。
投影幕上是一張表格,橫列是日期,縱行是部門,在表格中以不同顏色來代表不同機臺現在在哪個部門手中做測試。
十個部門、十臺筆電,現在完成度最高的是巍海所負責的效能量測,已經做完四臺筆電的測試報告,其次是辛巴負責的軟體功能,完成三臺。其他功能上的分析也都有所進展,除了使用者體驗部門、機構設計與硬體分析部門以外都已經完成兩臺機器的測試。
「換句話說,有三個部門完全沒有進度,零臺。」孟梧說。「你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嗎?」
「使用者體驗部門……」天響當然也知道問題所在。
使用者體驗部門由於需要對筆電的使用做整體評估,因此要求不得在他們測試之前進行拆機性質的測試,這也連帶導致機構設計與硬體分析部門都被迫在他們完成測試之後才能進行工作。
這種先後順序的限制讓孟梧再怎麼調配筆電的測試順序都存在極限,能夠在使用者體驗部門之前測試的項目還勉強能夠依靠調整時程來解決,但除此之外的項目全都得停在原地空轉。
再這樣下去,最後所有機器都會卡在使用者體驗部門手上,以至於其他部門動彈不得。
「現在已經有兩臺機器卡在他們手中一點動作都沒有,之前他們收到機器時有說什麼嗎?」孟梧皺著眉煩惱地問。
一般而言,筆電必須留在戰情室做測試,然而使用者體驗部門抱怨他們的測試必須要在自己專門的實驗室進行,在被孟梧拒絕之後,他們直接請出一級主管出馬施壓,以不合理的時程要求為理由強迫天響他們點頭。
然而,都已經把筆電交出去了,他們卻一點動作都沒有,不只沒有報告,聽說筆電至今都還放在箱子裡連拿都沒拿出來。
「他們說他們的手上還有更重要急迫的案子在趕,叫我們再等一下。」天響說。
「除此之外還說了什麼?」孟梧又問。
「不要一直催,這種計畫一點價值都沒有,只是你們這種不賺錢的單位沒事找事做用來填工時的工作。我們在做的工作遠比你們要有價值得多,有意見就找我們主管抗議啊!願意幫你們做就已經很好心了,少在那裡囉哩叭嗦。」天響本來是不想把這些話講出來的,但既然被孟梧察覺了,再作遮掩也沒有意義。
「唔嗯──」孟梧的眉頭深鎖,雙手環抱胸前,閉上眼抬起頭陷入沉思。
「天天,要找小巍海幫忙嗎?」璇光也察覺現場氣氛的沉重,怯生生地拉著天響的衣袖小聲問道。
「嗯……這可能不是巍海能夠幫上忙的事情呢。」天響明白巍海在璇光的心中是個厲害的象徵,但在這件事情上他可能沒有辦法做些什麼。
「繼續坐在這裡也沒用,既然他們要我們過去的話,那我們就直接過去一趟吧!」孟梧的沉思沒有太久,很快地睜開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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