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在那無人知曉的歷史陰暗處，一度發生威脅臺灣島存亡的危機。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8klecMOcT
日本皇族北白川宮能久親王，他在死後化身成為鎮守臺灣，效忠於日本帝國的非人之物──大天狗東武天皇。能久化名為「殷百川」，意圖支配各地龍脈並取得力量，進一步顛覆臺灣的政權。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7ZNh5qLSg
然而，殷百川在臨門一腳之際落敗，於是帶著他的心上人潘茉莉隱居臺灣東部，從此不問世事。
（如果，他們一直好好地生活下去，就不會有後來那些事了吧。）
時隔數年，愛慕潘茉莉的軍官，名叫「馮柏冬」的龍族異種人，選擇從殷百川手中橫刀奪愛，意圖從他身邊把潘茉莉帶走。殷百川不願屈服的後果，便是死在馮柏冬手中，從此開啟了纏綿數年，由潘茉莉帶領武裝集團反抗壓迫的鬥爭。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vLjEGCvm
不論是馮柏冬的野望、殷百川的死亡，抑或潘茉莉的際遇──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所有一切──作為土地龍神的華巳，全都了然於心；但即使知曉事情始末，身為神明注定只能旁觀，從來都不被允許介入，華巳只能注視眾人被命運的潮流推著前進。
（我只能介入被允許做的，如此而已。）
日治時代，日本帝國建立起支配這片殖民地的系統，便是透過華巳所寄宿的【地龍神鏡】，串聯並汲取這片土地的龍脈之力，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血雨蛇劍】提供能量。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6cUdnJl52
後來國民政府來臺，華巳選擇一位代理人與國民政府接洽，那位代理人名為「李信皇」，是異種人當中百步蛇一族的族長。在國民政府的授意下，李信皇成立「龍西堂」這一組織，與潘茉莉領導的「南嬴幫」展開爭奪龍脈的械鬥，雙方各有死傷。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5BwyvQTg
在他們爭鬥之際，華巳透過各地神社遺跡，將龍脈之力集中到【地龍神鏡】，引導至臺灣島中心處的日月潭龍脈。為了防止外敵入侵，奪取多年來累積的成果，華巳才會交代白鯊鹿王在此經營桃英里。直到一九九九年，來自對岸的異種人暗中入侵臺灣，密謀奪取當年日本帝國用於作戰的【血雨蛇劍】。
「撤離相關事宜就交給祢了，鹿王，務必帶領桃英里的居民離開這裡，越快越好。」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AuWSBm8JJ
『那麼龍神大人呢？妾身跟大家離開之後，您打算怎麼辦？』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bswqKIObF
「我是土地龍神，日月潭的地龍，職責是守護臺灣龍脈，保全這片土地不受侵害。」
這是華巳必須扛起的責任，他必須在這裡待到最後一刻，守住日月潭龍脈跟多年累積的土地之力。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Na2MU2fmf
說來諷刺，過去的自己不理解什麼是守護，如今卻為了一個承諾待在這個地方，必須為了他人拚上性命。
（清，我已經交代好了──就算這次回不去，會有人繼續陪在你身邊，直到最後一刻。）
陸清芳，他是將華巳從神鏡中解放的恩人，也是多年來相守的伴侶。而今五十年過去，陸清芳的壽命已經走到盡頭，面對有如風中殘燭、垂垂老矣的愛人，華巳也對這個世間沒有多少留戀。
（人類死後進入輪迴，鬼怪也是，終有一日可以再相見的。）
華巳化身成為地龍之姿，長有斑紋、頭部呈現暗金色巨龍，靜靜盤據在日月潭幻境裡的水中小島周圍。此前在他的要求下，鹿王已經帶領鬼怪撤離桃英里，獨留華巳仍然待在幻境之中，等待那些入侵者的來臨。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j3ebnchQu
過去的地龍，祂無法理解任何生物的情感，就只是作為鎮守龍脈、強大卻孤獨的鬼怪而存在。來這個塵世走一遭，知道了何謂喜怒哀懼，明白了愛惡跟人欲，此生已經別無所求。
（──不對，怎麼回事？）
當華巳感應到他者入侵，與此同時本應消失的眾多鬼怪，竟然重返祂們位於幻境中的村落，拿起武器對抗外敵。
『祢們在做什麼？不要跟他們動手，快離開這裡啊！』
地龍昂首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向周圍傳達自己無須保護，不需要來此枉送性命的訊息，卻沒有鬼怪聽進祂的命令，飛蛾撲火一般阻撓敵人靠近幻境中的日月潭。對方坐擁神兵利器，轉眼便砍倒無數鬼怪，甚至一把惡火燒毀了桃英里，斷絕所有反抗的可能性。
『可惡……為什麼？祢們就是……』
華巳強忍悲傷，在小島周圍布下陷阱與法術阻撓，給外敵的入侵增加難度。但他心裡明白，不論什麼都只是緩兵之計，命運早已有了定數，現在只是延緩兌現的時刻。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2gL8YQij1
果不其然，手持神器的刺客抵達小島前方，招招衝著華巳的要害而來。多年來再怎麼努力，再怎麼掙扎，今天必須有生靈付出性命，以鮮血為這片土地獻祭──
（這些，全都是注定發生的事情。）
當華巳被刺客持有的神器貫穿龍鱗，現實的他中發出震天悲鳴，內心一角反而是冷靜的，以旁觀者角度看待眼前一切。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0qSpF7xpl
作為土地龍神，地龍華巳的血肉與這片土地密不可分，負傷的衝擊肯定傳到現實世界，給人類造成莫大的災禍。正因如此他必須守住日月潭龍脈，這片多年來凝聚各處土地之力的地點，不能再出任何意外。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hZyob2K7
華巳啟動了先前安排好的結界，爭取到負傷過後調勻氣息的短暫時間，儘管刺客的攻擊並未止息，旋即打破了區隔敵我的障蔽，再次提劍朝華巳襲來。
『龍神大人！』
命運，從來都不會給人準備好的時候。那名操持長劍的刺客，當著華巳的面前，一劍貫穿了以白鹿之姿，替他擋下致命攻擊的白鯊鹿王。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RoNSoqPq
白色毛皮被鮮血染紅，身受重傷的白鯊鹿王落入潭中，濺起帶著血腥味的水花。
『鹿王──！』
注定好的定數無法改變，但即使不會改變最終結果，命運路上仍然存在著分歧點──好比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一日，正當臺灣人經歷天搖地動的集集大地震，在人們未能知悉的龍脈幻境中，必須由鹿王或地龍其中之一，為了這片土地獻出性命。
『……鹿王……』
眼看著刺客再次來襲，華巳以巨龍之軀將鹿王團團包圍，沉入日月潭幻境的水潭深處。一接觸到潭水，他們便承接源源不絕，從四面八方而來的能量，化為人形的姿態依偎在一起。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Y0fw0qf2
所剩無幾的時間中，華巳擁抱著身穿染血服飾，面對臉頰已無血色，體溫逐漸流逝的白鯊鹿王，艱難地對他開口。
「你這又是何苦？」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0Yz2qLfHs
「何必問呢……你明明知道。」
彼此在漫長時間中，從最初的懵懂到逐漸理解，到後來遲遲沒有戳穿的心意。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Ko1jBf68Z
然而卻是，不論什麼都已經太遲了，他們早已失去表明想法的機會，也不再享有那份無拘無束的自由。
「龍神大人，這一次……終於能保護您了……」
白鯊鹿王以染上鮮血的掌心，輕輕碰觸看似面無表情的華巳，直到笑容永遠凝固在失去光彩，雙眸不再靈動的臉龐上。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vKeRdlyHl
水面之上，所有位於幻境的生靈都聽見雷鳴轟響，就像巨龍發出的怒吼，但或許更像經歷了遠比失去生命，更加難以承受之痛。
※※※
經歷日月潭一役，如同華巳先前所知悉的命運，潘曉郁和李仁皓這對夫妻，他們分別繼承巫覡之血以及百步蛇一族血統，為了平息龍脈擾動而犧牲自己。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27XXm35EX
潘曉郁是潘茉莉之女，出生便背負使命的她，從地底解放了被囚禁多年的潘茉莉。潘曉郁代替母親進入龍脈深處，成為平息祖靈悲傷憤怒的活祭品，而李仁皓為了拯救妻子，追隨潘曉郁深入險境，有去無回。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5s0yDd0b
留下來的，除了悲傷無助的人們，還有受到摧折而破敗，等待收拾的殘局。
「你總算回來啦，土地龍神。」
華巳踏進位於山間的民宅，他為陸清芳準備好的庇護所，鬼怪化身的青年早一步來到門口，等候他的歸來。
「事情的經過，本大爺從威靈公那邊聽說了……這個白癡神明！阿芳已經病得很難受了，你是想讓他哭死啊？」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U4LszoDsL
「避免最糟的狀況，我讓你留在這裡陪他，不是嗎？」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lu3dcRYb
「本大爺當然會陪著阿芳，但是你不一樣！給我有點自覺好不好！」
眼前對著華巳罵罵咧咧，嘴上不饒人的鬼怪是新竹都城隍的手下，原本位於油羅溪畔的巨岩「石蟾蜍」。有鑑於祂與陸清芳是童年玩伴，華巳委請石蟾蜍待在民宅，以免自己在日月潭陣亡而無法歸來照顧病人。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Xag6S3ge1
華巳也不反駁，任憑石蟾蜍在面前數落自己的不是，片刻之後才停下連珠炮般的罵聲。
「如果你罵完的話，可以讓我進去了？」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Oidib1FE
「你……！算了，阿芳也很擔心，還是先進來吧。」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hA7IDOTq3
「你告訴他的？」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NkmxOJ3Vl
「不然呢？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對將死之人才是最殘酷的吧。」
不再跟石蟾蜍糾纏，華巳立刻隱去身形，再次現身已是陸清芳的寢室，正好對上靠著枕頭坐著，難得清醒的老者。
「你回來了，華巳。」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Du6b91V6
「清，我……」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1nXs24mRQ
「先別多說，過來這裡。」
在陸清芳的招手下，華巳有些卻步還是走到床邊，在對方示意下稍微彎下腰。隔不到幾秒，皮薄能見血管的雙手，無比溫柔的動作抱住華巳，輕拍這位神明的瘦小的背部。
「這段時間發生很多事吧？只能躺在這裡，讓你獨自承擔面對，我很抱歉。」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8fLSXT0q
「這不是你的錯，清。」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7zkx4TCwu
「如果不是我的錯，華巳也不需要道歉，因為我和你是命運共同體，這是我們應該一起面對的。」
再一次用力擁抱了華巳，陸清芳輕輕鬆開他的手，深邃如紫晶岩洞的雙眼凝視著他。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希望你可以親口告訴我，到目前為止發生了什麼事，接下來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
這些年來經過風風雨雨，陸清芳不再是過去那個無助的男孩，更因為他和華巳的親密關係，知悉人類與非人的種種衝突。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3nICVXQuS
更重要的是，不論在外面遭遇了什麼挫折，回到屬於他們的家，陸清芳就是華巳這個世間的錨點，就算迷失也會找回該走的路。縱使內心悲傷仍未止息，華巳在那雙平靜的眼眸注視下，緩緩道來近日發生在自己身上，還有這片土地遭遇的危機。
（人類壽命明明如此短暫，結果他們當中的有些人，比活了千百年的鬼怪看得更透澈。）
又或許正是壽命受到限制，反而更能開出燦爛的花朵，譬如櫻花稍縱即逝的虛幻之美。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PaKVZc2K
至今不願面對，無法面對的那些情緒，隨著訴說的過程伴隨淚水，從華巳的眼眶滿溢而出。
倘若能夠被允許，未來在那空曠一望無盡的原野上，華巳企盼可以再一次，看到熟悉的雪白鹿影，再次奔騰。
〈鹿野之影〉完
ns216.73.216.82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