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卦兆〉
柴坑仔莊有妖鳥棲於樹,二十餘日乃去,不知所往。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Mb1szUmlW
──周璽《彰化縣志》
山路兩旁的樹木連綿不絕,細看便能發現底下落葉層層堆疊,成為新綠植物生長的肥沃土壤。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qZs0N4gK5
二月本該是涼爽舒適的季節,陸清芳漫步在山間小徑,卻感受到周圍空氣凝滯,胸口都在隱隱發悶。
(這裡的氣氛真凝重。)
究竟是八卦山本身有問題,還是隨行人員沉默不語,堪稱尷尬的局面所導致?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rmjgUwE46
行進中的陸清芳不禁心生疑惑,然而走在前方殷百川和潘茉莉沒有說話,他也沒有勇氣主動詢問,只能在心裡想想就算了。
(八卦山上的鬼怪,就是出沒在這附近嗎?)
陸清芳等人夜宿聖堂的傳教員,江瀚森神父突然在夜間前來拜訪,委託調查最近八卦山一帶發生的怪異現象。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JFmSk5uht
根據附近居民的證言,他們在夜晚看到有人影從八卦山走下來,然而詢問鄰居和附近的村莊後得知,當天並沒有人深入山中;後來甚至有居民信誓旦旦地表示,他看見山上出現無頭鬼怪作勢攻擊人類,所幸及時逃脫,並未受到傷害。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mFhYPqBHc
類似事件連續發生好幾次,連市區的信眾都聽說這件事,而江瀚森剛好在這時抵達臺中,於是收到了前往八卦山調查的請求,不良於行的他轉而委託陸清芳。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TlMLw548H
就這樣,儘管八卦山的鬼怪並非他們預定回收的御先靈,為了消除當地居民的恐懼,一行人受託前來調查,視情況直接處理引發異象的鬼怪。
(還好江神父擁有祝福的能力,否則華巳大人絕對不會同意,更別說讓我上山調查了。)
昨晚經過江瀚森施加祝福,陸清芳一掃接觸鬼怪帶來的沉重感,連發燒都在短短一個晚上降溫,隔天只留下些許的疲累感,至今從來沒有痊癒得這麼快。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llsEcsAbD
不是每個神父都具備祝福能力,但江瀚森身為羅馬教廷重點培育的異能者,因此被選為回收御先靈的統籌,可惜腳部舊傷讓他無法活躍在戰場上。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0b7E7AAS0
從休養生息的角度來說,陸清芳不一定要接下這次任務,但他還是努力說服華巳,前來調查這裡究竟發生什麼事。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x77tM3HU8
畢竟,長年被鬼怪糾纏的自己比誰都明白,那種處於恐懼之中的無力感,不希望八卦山一帶的居民同樣為此所苦。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ycwC7Zz3f
就在這時,陸清芳意識到重大的問題,不得不主動詢問前方的同行者。
「殷先生,我想請教一個問題。」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F5w9bLF3L
「請說。」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LCxDh5Ge6
「就算沒有去彰化神社,如果被八卦山上的御先靈感應到了,祂們會不會過來攻擊我們?」
在此之前,陸清芳曾經在臺大校區被滾地魔,也就是鎮守臺灣神宮的御先靈突襲,硬生生拉進位於劍潭的幻境結界當中,明明這兩個地點相距將近兩公里之遠。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tMRPzwpAp
昔日的彰化神社位於八卦山的淺山區,而他們則是進入深山區調查異象,就算刻意繞過神社,或許有可能遇到類似狀況?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lY8NDzFLy
聽完陸清芳的推測,殷百川先是冷哼一聲,而後頭也不回地答道。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八卦山的御先靈是木屬性,跟土屬性的滾地魔不同,祂們沒辦法藉由龍脈進行瞬間移動,行動範圍僅限於神社境內。」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TGdtCCtzE
「所以,之前滾地魔是用龍脈瞬間移動到臺大校區,接著再把我帶去劍潭的?」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3djlxxjRE
「時隔一個月之久,恭喜陸先生終於想通了。」
因為你們沒人告訴我啊!陸清芳在心中暗暗埋怨,當下卻是有苦難言。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3cSn22hBh
難道這其實是常識,大家認為他應該知道,於是沒有人想到要解說?前陣子才被顛覆世界觀,陸清芳頓時自我懷疑了起來。
(不,這點小事無傷大雅,能夠達成目的最重要。)
有別於至今選在黃昏前往忠烈祠,今天的他們在早上就整裝出發,在山裡進行地毯式搜索,尋找鬼怪的藏身之處。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poiuRCTFz
可惜在山裡兜兜轉轉半天,陸清芳連個影子都沒看到,讓他第一次發自內心祈求,可以趕快撞見什麼非人之物就好了。
(奇怪?為什麼呼吸越來越困難……)
長時間步行覺得腳痠就算了,為什麼現在快要喘不過氣來,自己體力真的有那麼差嗎?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R0OFlDeBD
陸清芳發誓這趟旅行結束之後,一定要常去打球鍛鍊身體,殊不知前面的殷百川突然轉過身來,瞇起眼睛直盯著他看。
「陸先生,你要是覺得累了,不如就直說無妨。」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PnvOiVIsa
「……我沒有……」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tOTN8TnIz
「沒有嗎?那麼你越走越慢,莫非是跟昨天一樣,正在欣賞風景?」
為了追上前方的兩人,陸清芳自認為已經使出全力,根本沒有心情留意周圍景物。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XabAFk3Mi
但他在這時候承認狀態不佳,一來華巳肯定會借題發揮,不由分說就把人帶回山下,二來自己形同團體裡的累贅,盡是給大家增添麻煩。
「噯,我問你喔!」
跟隨殷百川的腳步,沉默至今的潘茉莉突然湊過來,指著陸清芳的臉說道。
「你戴的那個是口罩吧。為什麼要戴啊?」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kg2jNNFV0
「華巳大人說,山區空氣比較冷,戴著口罩才不會著涼。」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Zmmbr0gQw
「可是你戴口罩爬山,不會覺得喘嗎?」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xOjLpTsT2
「……啊。」
從剛剛就覺得空氣不流通,胸口也一直悶悶的,全都是因為戴著口罩的緣故,一切得到合理的解釋。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覺得心臟快爆炸了……」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OkAax3NKe
「吭?既然覺得不舒服,管他空氣冷不冷,快把口罩脫掉啊!」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AjPiN90LH
「好、好的!」
遭到潘茉莉大聲指責,陸清芳用眼角餘光瞥了位於隊伍最後尾,陪伴自己慢慢步行的華巳一眼,確定對方沒有表示異議才摘下口罩。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AOwvV4vX6
話說回來,華巳離自己這麼近,明明可以早點提醒吧?除非這就是他的用意,只要陸清芳主動表示自己累了,就有理由硬是把人帶下山。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Hm4wiVgGj
明白陸清芳不會輕易妥協,更不會輕易向周圍示弱,華巳才會用上這麼迂迴的方法,就是為了讓他回去休息──這麼一想,陸清芳雖然有點哭笑不得,也體認到對方是真的在擔心自己。
「殷先生,我確實有點累,還是去樹下休息吧。」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54vtdCYjT
「唉……早說不就好了?」
殷百川回應道,稍微物色周邊環境,帶頭走向路邊的一處綠蔭樹影。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FFdlRWclc
饒是免不了難為情,陸清芳努力將之拋諸腦後,轉而帶著釋然的笑容看向華巳,輕聲呼喚道。
「華巳大人,我們也過去吧?」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YLXiaFuxK
「你真的沒事?」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o0SZzd6fi
「嗯,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陸清芳再怎麼逞強,終究比不過戰鬥時活躍在前線的潘茉莉,以及先天體力遠勝於人類的華巳。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7n5ORzuL8
山中環境是瞬息萬變的,他該做的不是隱瞞身體狀況,而是跟周圍夥伴溝通協調,確保自己不會在關鍵時刻成為絆腳石,進而拖累整個隊伍。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b0yHI4QUj
陸清芳這麼想著,在樹下席地而坐,發現殷百川並沒有坐下,而是站著凝視不知名的遠方。
「殷先生不坐下來休息嗎?」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eGJInLlpP
「我跟某個文弱書生不一樣,走沒幾步路就氣喘吁吁,現在的年輕人真不像話。」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7acB7SvWG
「你難道不是年輕人?」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vNijRnTBw
「說得真有道理,那就是陸先生自己體力不好,跟年齡無關吧。」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L7BtWmWVH
「……體力不好……」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md0yYdbNd
「喂,你講得很開心嘛?體力這麼好就來打一架呀!」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VHt5uz4Hb
「華巳大人!我沒關係的,您別生氣了。」
殷百川身為陰陽師,聽起來不像體力很好的職業,他卻連大氣都沒有喘,走在山路上依舊健步如飛。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oGRYvIXTR
相形之下,自已平常確實缺乏鍛鍊,這是不爭的事實,回去要好好反省改善才行。
(以前的人怎麼兼顧讀書,又能夠帶兵爬山打仗呢?)
八卦山不只是彰化地區的名勝景點,更因為地勢險要又位處交通要道,因而成為兵家必爭之地,造成無數生命葬身於此。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Ldp3WquNv
清朝的時候,人民起義往往率先攻下八卦山作為反抗基地,而在甲午戰爭過後,不願臺灣被割讓給日本,起身反抗的義軍最後集結到八卦山……
「吳彭年,還有吳湯興。」
不遠處傳來說話聲,只見殷百川仍在眺望遠處,有如喃喃自語般訴說著。
「乙未年的八卦山之役,各方人馬帶領軍隊跟民兵在這裡集合,對抗帶兵攻打彰化的日軍主將能久親王,但他們兩人終究不敵日軍的計策跟砲火而喪命。」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AJjl0aHdk
「為什麼突然聊到這個?」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NlnOkHfJb
「發生在八卦山的怪異現象,恐怕是當時戰死的士兵引起的。」
殷百川轉過頭來,凝視著陸清芳和其他人,以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道,
「跟無頭蒼蠅一樣找下去,到天黑都不會有結果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讓這裡的鬼怪知道有日本人上山,肯定會衝著我來,如此就能把祂們一網打盡了。」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k6ngN4ZKE
「殷先生的意思是,你打算扮演誘餌?」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jW1AHnrCf
「這得看祂們有多少本事,誰是誘餌還說不準──」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vLfagWhRm
「我反對!」
突如其來,潘茉莉高聲否決這個意見,聲音大到幾乎在樹林間迴盪。
「在山裡就是要一起行動,落單的人只會發生不幸。」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YRTZ2kz9O
「即使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誘敵,而團體行動根本是浪費時間?」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NRmqQJrQq
「那算什麼更好的方法?你只是在找死而已!」
一掃最初的沉默,此時的潘茉莉講話有如連珠炮,炮口對準了看似態度漫不在乎的殷百川。
「你們怎麼都是這個樣子!完全不考慮被留下的人在想什麼,就是一股腦兒往前衝……」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m7zP66EBd
「真沒想到潘小姐說這種話,明明妳在戰鬥中總是第一個衝出去的人。」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YF9wxqvOB
「殷百川!我在跟你說認真的,不要轉移話題!」
現在該怎麼辦?要阻止他們嗎?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Z7ciBKXlc
正當陸清芳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發現遠處有人朝他們走來,顯然是被吵架聲所吸引,遠遠就聽到抱怨的聲音。
「這荒山野嶺的,是在吵什麼啊?」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1SUu2r3Zd
「少囉嗦,不關你的事啦!」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WC5PkXXeV
「──不關我的事?」
還在不遠處的人影突然消失,彷彿最初就不存在一樣。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PX1LruI3W
冷不防,陸清芳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混著潮濕泥土又不只如此,更接近某種腐爛的──
『你們……不是在找我嗎?』
人影再次現身,衣服已經破爛得分辨不出原形,而那理應是頭顱的地方,只剩下被利刃切割過後的斷口,依稀能看到蛆蟲在糜爛的肉塊中蠕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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