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鼎沸,美人漫舞,酒氣與隱隱的香信味*1在席間瀰漫,惹得穆重明皺起眉,朝旁瞥了一眼。
鄰座的三品文官是個男常柢*2,他自身嗅不到香信氣味,偏又藉著酒意調戲起懷裡的坤澤美人,逼得美人散出了香信。酷似梔子花的濃烈氣味撲鼻而來,讓穆重明這樣的乾陽*越發心浮氣躁。
他今日可是奉諭來暗探美人宴的,若因耽溺美色而誤了事,皇上還不知道會怎樣整他。
穆重明正苦惱著,身邊的表弟卻用手肘搗了他一下,調笑道:「我說表兄,你別光是悶頭喝酒了,老范的美人宴可不是因酒水而聞名的,表兄來都來了,總要有個軟玉溫香在懷才是,否則哪裡能得趣?」
這位好表弟生來就是個享清福的,憑著祖蔭和爺爺去得早,如今已是正兒八經的伯府世子了。此刻表弟面上醉意已有七分,懷裡摟著一位玲瓏有緻的美人,命美人為他斟酒佈菜,不時還與美人親個嘴,好不快活。
表弟又道:「表兄你從前也不這樣的,咱們一道調戲戲子、上青樓會名妓,你都是大大方方的,怎麼如今被封了侯,倒像淨身入宮做公公似的!你儘管放一百二十顆心罷,這會才大年初十,尚未開朝,會來這的也都是些明白人,沒哪個不長眼的會參你,表兄趕緊挑個美人罷,別再形單影隻的了。」
穆重明嘴角一抽,心道:表兄我也沒想到,這麼些年過去,你是越發長進了,竟從伯府世子晉升成了拉皮條的龜公。
他可不比這位好命的表弟,這些年來他喝慣了關外的西北風,早已不是當年的荒唐紈褲了,可嘆他才剛甩脫汙名,卻被皇帝一竿子支來這美人宴中,且不說他一個武人能否探出什麼來,就連宴飲作樂他都已生疏至極,格格不入。
至於皇帝究竟讓他來查什麼?皇帝說得語焉不詳,他也只能絞盡腦汁揣測聖意了。
此宴主人名叫范孟友,他攀上了京城第一青樓「百花閣」,從中買來美人設宴,專門招待京中顯貴。美其名是風流雅事,究其根本不過是私娼寮,更有賄賂、串連朝臣之嫌,不知背後是否還有更大的圖謀。
想進入此宴需由熟人引薦,而穆重明這位表弟正是箇中常客,穆重明捏著鼻子與表弟虛與委蛇,這才混了進來。
此刻穆重明也不得不逢場作戲,又抿了一口酒,敷衍道:「我瞧著都是些尋常貨色,可見這美人宴也不過如此。」
表弟卻哈哈大笑,對懷中美人道:「表兄說妳們是尋常貨色呢,妳服不服氣?若是不服氣,妳可得拿出看家本領來伺候本世子爺了,否則本世子爺也要小瞧妳了。」
美人聞言嬌嗔一聲,同表弟快活去了,穆重明鄙夷地望了他一眼,才將目光轉向場上的歌舞。
此時方才開春,屋外白雪未化,屋內卻並不寒冷,因為有焚燒天祿石*3的鍋爐不斷造出蒸氣供暖,使得宴上的貴客不至受寒。但宴廳空曠,眾舞姬又衣衫單薄,恨不能一絲不掛,穆重明瞧著都替她們覺得冷。
忽有幾聲撫掌聲傳來,歌舞驟停,美人宴的東道主范孟友站起身,道:「范某聽聞尚有貴客未得美人,想必是嫌范某吝嗇了,實令范某愧疚不已。不如這樣罷,范某日前才得了一批別緻的小美人,他們都是完璧之身,卻久經百花閣調教,自是深諳如何伺候人的,便讓他們上來舞一曲!」
此言一出,席間立時哄鬧不休,表弟笑道:「表兄啊,那老范在說你呢!你可別再拂了他的好意了,你要是再不挑個美人,老范只能把自己的老屁股送上了!」
穆重明心道「誰要那個老東西的屁股」,面上卻笑道:「那就得看他能拿出怎樣的人了。」
不過多時,十名身披紅紗的美人款款而來,紗衣上的金線繡蝶隨著步伐輕晃,好似彩蝶撲翅,不時棲到美人們凝脂般的膚上,淡雅的香信氣味更如一道香風席捲而來。
眾賓客被勾了魂,一時鴉雀無聲,過了好一會才有人驚嘆道:「果然妙極!老范,你私藏這麼多坤澤小美人是何居心?你那柄鏽了的銀槍怕是也受用不來啊。」
范孟友笑吟吟地道:「范某哪裡敢藏私,諸位若有看得上眼的,儘管點去享用便是。」隨後他特地望向穆重明,瞇起眼笑道:「侯爺,這些可都是身家清白、未歷潮期的小美人,包管乾淨又懂事,您且看看可有中意的?」
穆重明本該客套幾句,此刻卻啞了聲,因為那群翩翩起舞的「小美人」年紀實在太輕了。其中領舞的那位年紀最長,可他看起來也不過及笄,且那些小美人無論是男是女,竟全都是香信脫俗的坤澤!
眾所周知,人一生下來即分男女,隨著年紀漸長又再分三等。若未能生出香信腺,便只能是平庸且生育艱難的常柢;而倘若生出香信腺來,就成了英武非凡的乾陽,又或是柔荏多子的坤澤。
而坤澤資質的優劣,更是從他們散發的香信氣息便能區別出來,香信越是淡雅芬芳,就越被認為是天生的上等人,理應嫁入公門王府,為貴人枝散葉。
穆重明震撼不已,想道:宮裡那位果然料中了,百花閣背後必定有一座堅實的靠山,否則怎麼能蒐羅來這麼多坤澤美人,甚至還費時重金調教?
范孟友以為他看得出神,便一個勁地吹捧這些小美人,想用他們討好這位朝廷新貴。然而就在范孟友幾乎要誇出花來時,忽然有個小美人不合時宜地摔了一跤,當眾啜泣出聲。
小美人慌得四肢發軟,連站也站不起來,只能坐在原地發顫,其餘美人卻置若罔聞,依然帶著無瑕的笑容起舞,彷彿他只是場中再尋常不過的擺設。
小美人無措地張望,眼神驚惶又絕望,好似驟失母親的幼鹿,潮潤的眸子盈滿了淚水,引發一陣興奮的竊竊私語。
穆重明望著他,腦中便浮現了一抹相似的倩影,令他嗓子發澀,不由自主開口道:「就是他了。」
此言一出,席間眾人都詫異地望來,穆重明連忙收斂神情,傲然道:「本侯就要他。你,過來。」
小美人茫然地望向穆重明,卻有一名手持短鞭的侍者上前,對那小美人喝斥道:「你走大運了,武毅侯要你呢!還不快去!」
小美人這才醒過神來,踉踉蹌蹌地起身逃開,待抵達穆重明跟前才忽然煞住了步伐,惶然拜道:「拜見……侯爺,奴賤名朝露,讓奴來伺候您罷!」
穆重明與他四目相對,發覺他果真人如其名,有一雙清露般的美眸,強顏歡笑的模樣令人生憐,也令人生出攀折的心思。
穆重明對他敞開左臂,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側:「坐。」
朝露魂不守舍地照辦了,他看似半倚在穆重明懷裡,其實離穆重明的手臂還有半寸距離,似乎是想藉此掩飾顫抖,可這又哪裡藏得住呢?
表弟打量了朝露一會,勾起壞笑刁難道:「喂,你沒看見表兄的酒杯空了嗎?難道連倒酒也不會?」
朝露嚇了一跳,慌慌張張要替穆重明斟酒,卻抖得連酒壺都拿不住。
穆重明及時接過酒壺,瞪了表弟一眼,道:「不必了,本侯自己來。」
朝露卻顫得更厲害,結結巴巴道:「侯爺……奴不是故意……」
表弟笑道:「表兄啊,要不你還是另找一個罷?這般怯懦的雛兒有什麼意思?看了就敗興。」
穆重明不想搭理他,只是解下輕裘為朝露披上,又隔著衣料輕輕攬住了他,替他打圓場:「凍壞了就好生待著,本侯沒叫你動手,你就不要多事。」
朝露狠狠嚇了一跳,卻又止不住好奇,抬起眼覷向他,恰好迎上了穆重明的目光。只見穆重明生得雋朗無雙、虎背蜂腰,神色清正,似乎並不像尋常酒色之徒,無端地讓朝露稍稍定下心來,不抖了。
此時,表弟又調笑道:「表兄可別被他騙去了,表兄也不是沒見過青樓裡的路數,說不準他就是在扮可憐,騙一騙心軟的恩客罷了。」
穆重明睨了表弟一眼,道:「我還要你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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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註一:香信=費洛蒙=信息素
*註二:本文的ABO設定為──乾陽(A)、常柢(B)、坤澤(O),常柢取自「天行有常」,且B人數眾多,為社稷之本,故為根「柢」,但此設定不常出現,只是名稱而已。
*註三:天祿石,把它想成石油煤礦之類的就好,只是個架空設定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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