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露一醒來就陷入了慌亂中。他身在空無一人的廂房內,渾身痠軟難受,身下晦澀之處更是感覺到了些許異樣,使他猛然醒過神來……是了,昨夜那位侯爺要了他。
夜裡的親密情狀猶在心間,穆重明的香信卻已幾不可察,顯然離開好一會了。
朝露的心刺痛了一下,他支著自己坐了起來,這才感覺到指上被什麼給磕著了,垂眼一看,卻是穆重明贈他的翡翠扳指。
朝露捧起那枚翡翠扳指按在心口,這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些,默禱道:千萬別騙我。
廂房大門忽然吱呀一聲敞開,朝露被嚇了一跳,隨後聽見有人走入廂房,並將門扉重新掩上。朝露定睛一看,發覺來人是柳教習,不由打起哆嗦,連忙下地行禮。
柳教習卻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禮數免了,范大人急著要見你,你趕緊收拾收拾,莫讓范大人久等。」
朝露忙道了聲「是」,便換上柳教習帶來的衣裳。這套衣裳雖然是嬌柔的桃色,卻比他往日分得的衣衫保暖體面得多,讓畏寒的朝露鬆了一口氣。
柳教習一聲不吭地領著他走向花廳,途中遇上的僕役都得對他行禮,顯出他在范府中地位非凡。直到踏入花廳,柳教習才朝裡頭的人行了禮,笑道:「侯爺、范大人,奴將那名喚朝露的小奴帶來了。」
朝露抬眸偷看了一眼,發覺侯爺坐在主位,范孟友則在他身旁陪笑。
穆重明同樣在看他,招手道:「過來。」
朝露快步上前,又聽見范孟友道:「昨夜下官並未細看,今日才知原來是這孩子。下官並非有意拂逆侯爺,只是這孩子年紀輕、欠調教,模樣也並不十分出挑,從下官手裡送出去的人,便是侯爺給下官的臉面,侯爺要不還是挑個更好的?這兒有幾個更漂亮又伶俐的人……」
朝露聞言渾身發冷,卻聽見穆重明道:「任你有多少美人,本侯偏只要他一個,你待如何?」
朝露忍不住望向穆重明,眼眶發熱。無論侯爺是為什麼選了他,這都是他有生以來,頭一回被人這般堅定地選擇。
范孟友只得低聲下氣地道:「侯爺的眼光自然不會錯,只是這孩子有些與眾不同,下官怕侯爺往後要後悔的。」
朝露不由握緊了拳,翡翠扳指幾乎嵌進出汗的掌心。
范孟友又道:「這孩子雖是坤澤,卻是百花閣特意尋來的人,他們體質特殊,終身無法與人結契,生來只能隨波逐流,怎麼好做侯爺的身邊人?。」
朝露聽了這話,好似被冰雪劈頭蓋臉澆了滿身,他的秘密終究還是這樣赤裸裸地被說了出來。
在公門王府之中,上至夫人、下至通房丫鬟,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坤澤,便是由於坤澤不但多子,更能與乾陽締結終生之「契」,而一旦成契,坤澤就會終生依賴同一名乾陽,彷彿具備與生俱來的忠貞。
而像朝露這般身有缺陷的坤澤,就意味著他不會獨屬任何人,彷彿生來便水性楊花,只能做下賤的奴寵供人玩賞。
穆重明聽罷倒也心頭一驚,心裡想的卻是:即便傾盡朝野之力,恐怕也很難找出這麼多體質特殊的坤澤,換言之,百花閣背後肯定有一座大山,宮裡那位若聞聽此事,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穆重明不覺瞟向朝露,卻見朝露渾身顫抖,櫻唇發白,眸中再度蓄起淚水,令他心口發悶。昨夜他被香信影響,拿朝露來發洩慾望和心底的不平,醒後也知道自己只是在遷怒,對朝露有些愧疚。
無論如何,他答應的事不能食言,就當作是補償了。穆重明便挑起眉,警告道:「范孟友,本侯的事何時要你來操心了?你只說放不放人罷。」
范孟友見他這般堅持,卻也暗自稱奇,心道這小美人竟有點手段,只春風一度便贏得了侯爺的心,罷了,就拿這孩子當敲門磚也行,這孩子看起來就撐不了太久,往後總有機會送更得力的人進侯府。
范孟友心裡如此盤算,嘴上卻歉然道:「下官豈敢為侯爺拿主意,既然侯爺喜歡,便將這孩子帶走罷。」
說罷,他又對柳教習道:「柳慧,你陪這孩子收拾細軟,一會便將他帶至正門,侯爺的龍馬車已在門外候著了,別讓侯爺久等。」
柳教習領命,帶朝露離開花廳。朝露卻感到納悶,畢竟他連一套自己的衣服也沒有,能收拾什麼?便回眸多看了穆重明一眼。
穆重明卻被他看得一愣,莫名移開了目光,讓朝露更加不解了。
柳教習果然沒有帶他收拾東西,而是領他到無人的廂房中,栓上了門栓才低聲道:「你走了大運,被武毅侯看上了,莫說范大人訝異,連我都始料未及……」說到這,他打量了朝露一會,又道:「興許是你這蠢笨的模樣,反倒令侯爺感到有趣罷。」
朝露默默不語,只是再度攥緊了手裡的扳指,從中搾取些許勇氣。
柳教習又道:「事到如今有些遲了,我還是得告訴你一聲……你聽好了,那位侯爺大名穆重明,出身太后母家,今年年方二十二,未有妻妾。這是因他早年頑劣,雖為皇子伴讀卻不學無術,是個出了名的紈褲,也不知他幹了什麼醜事,穆家曾鬧到要將他除族譜,最後雖然不了了之,卻也因此沒給他尋親事。」
朝露微微瞪眼,一字一句仔細聽著,近乎渴求。
柳教習頓了頓,又道:「他之所以能封侯,也是借了當今聖上的東風。前朝太子奪權失敗被廢,先帝又因此病重,改傳位於三皇子,也就是當今聖上,而這位侯爺原先正是他的伴讀。且侯爺在醜事之後洗心革面,投筆從戎去了,又逢邊疆動盪,新帝大力扶持他,待他負功歸來,便被封為武毅侯──換言之,這一位侯爺,正是新帝眼下最信得過的近臣。」
柳教習見他面露崇拜,癟了癟嘴,道:「可不要以為這是好事,據說這位侯爺性情乖僻,你這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禍,小心著伺候罷。我只勸你一句,咱們這種人要活得長,便不能有非分之想,只得你該得的;再者便是不要信『恩寵』,它是最飄忽不定的玩意兒,遠沒有握在手裡的銀子實在。更何況這位侯爺早年的名聲……勸你好自為之。」
朝露忍不住反駁了句:「侯爺是個好人。」
柳教習嗤笑道:「好人?你被肏了一個晚上,便覺得他是好人了?」
朝露臉上一紅,卻也無可辯駁,只能垂首默默。
柳教習又道:「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肯定撐不了多久。」他遞出一枚魚型玉珮,道:「此物中埋有一封信,你要是真過不下去了,便摔碎此玉,設法去找信上的人,只要你尚有些許價值,他就必定會幫你。」
朝露並未接過,而是愣愣地道:「為何?他是誰?憑什麼幫我?」
「就憑你曾是百花閣的人。」柳教習瞇起眼,肅然道:「記著,千萬不能讓旁人知曉此事,尤其是那位新帝親封的侯爺,否則你必有殺身之禍,明白嗎?!」
朝露退了兩步,揹著手死命搖頭道:「那我不拿就是了!」
柳教習卻把玉珮強塞到他懷裡,厲聲道:「這可由不得你。有了這封信,即便是到了窮途末路也有一線生機,總比兩手空空要來得強!」
朝露看著那塊玉,不由緊張得乾嚥了一下,他不知道該不該信柳教習,更不知自己能有多少價值,卻還是鬼使神差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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