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车易位 - 第六章《无声暗流》

【本章注意】包含对未成年人高压教育环境的描写，以及权力体系下个体被严密监控与操控的压抑氛围。

埃尔德的动作快得惊人。

葬礼的阴影尚未完全褪去，一场名为“摸底”的考试便已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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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孔林被关在书房里，面对着一份份涵盖历史、经济、基础科学甚至中心城法规的试卷。

题目艰深，范围广阔，远超内城高中的任何一次测验。他答得磕磕绊绊，大脑被陌生的知识体系冲击得隐隐作痛，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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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间，长餐桌两端只有他和埃尔德。

男人姿态优雅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声音平稳地宣布了孔林未来的轨迹。

“下周开始，你的继承人教育课程会正式启动。课表管家稍后会送到你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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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目光扫过孔林略显苍白的脸。

“这几天，你可以先适应一下宅邸的日常生活，或者……预习一下你未来的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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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想起内城学校的课表，上面只有语数外、历史地理和每周两节的体育课。

埃尔德口中的课表尚未谋面，但想想那堆天书般的考卷，足以猜出其密度之大。

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扼住了他。

曾经觉得繁重的作业和考试，此刻回忆起来竟如同天堂般轻松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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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掩去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只低低应了一声好，然后便专注于眼前的食物，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进胃里，用沉默筑起一道脆弱的堤坝。

刀叉碰撞瓷盘的轻微声响，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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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萝自那晚刺杀未遂后便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

一种莫名的失落混杂着隐隐的不安，在孔林心底盘旋。

偌大的宅邸，除了无处不在的仆从和沉默的管家，他竟找不到一个可以交谈、甚至只是对视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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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事事带来的并非轻松，而是更深的焦灼。

孔林只能强迫自己埋首书堆，试图提前“预习”那些晦涩难懂的内容。

他常常对着某一页发很久的呆，思绪飘回内城到家，母亲在厨房忙碌的烟火气，父亲在灯下给他辅导作业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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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茶时间，书房的门被无声推开。

老管家端着精致的骨瓷茶具和几碟小巧的点心走了进来，动作轻缓地将它们放在孔林的书桌一角。空气中弥漫开红茶的醇香和点心的甜腻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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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您的下午茶。”

老人的声音平稳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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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从书页间抬起头，有些疲惫地道谢。

他随手拿起一块撒着糖霜、看起来酥脆可口的点心，刚咬下一口，细碎的糖粒和碎屑便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沾在书页和他干净的袖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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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孔林有些手忙脚乱地试图清理干净时，余光瞥见老管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退出去。

相反，他从身上那笔挺的制服内袋里，不疾不徐地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根崭新的、缠绕整齐的白色数据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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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的动作瞬间僵住，嘴里的点心仿佛失去了所有味道。

他愣愣地看着那根数据线，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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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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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回过神，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从数据线移到管家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上。

没有斥责，没有没收，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询问。老管家只是平静地将那根崭新的充电线，轻轻放在了孔林摊开的、沾着点心屑的金融书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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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完全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警告？还是……某种隐秘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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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仿佛没有看到他眼中的震惊和困惑，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传入孔林耳中。

“少爷，埃尔德先生明天会带您去见老族长。”

他顿了顿，那个“也”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沉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老族长……也很想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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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愕然抬起头，望老管家，四目对视。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情绪。

那目光穿透了他，仿佛在凝视着另一个早已远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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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没有再多说，微微颔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留下孔林对着那根崭新的充电线和满桌的狼藉，心绪翻腾，久久无法平静。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充电线，迅速将它塞进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深处，心脏仍在狂跳。

这算是在这黄金牢笼里，收到的第一份……来自“自己人”的微弱信号吗？又或者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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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埃尔德果然准时出现。

他亲自驾车，载着孔林驶向中心城深处一片被葱郁林木环绕的静谧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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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间采光极好、布置得温馨舒适的房间里，孔林见到了传说中的老族长，他的祖父。

老人正靠坐在宽大的躺椅上，身上盖着毛毯，身形枯瘦。那双眼睛此时却异常的明亮有神，带着洞悉世事的锐利和发自真心的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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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过来，让爷爷好好看看。”

老族长朝孔林伸手，声音沙哑，语气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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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迟疑了一下，在埃尔德的注视下，走上前，轻轻握住了那只布满老年斑、却依旧有力的手。

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相触的掌心传来，那是他踏入卡特尔家后，第一次感受到的、似乎不掺杂任何杂质和算计的纯粹亲情。

他心头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连忙低下头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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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好孩子……”

老族长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目光在他脸上细细逡巡，仿佛要透过他寻找谁的影子。

“这段时间，过得还习惯吗？埃尔德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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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好，谢谢祖父关心。叔叔对我……很照顾。”

孔林斟酌着词句，避开了那些难以启齿的真实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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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族长闻言，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埃尔德时，那份慈爱瞬间淡去，只剩下公式化的冷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埃尔德，孔林年纪还小，又是刚回来，课程安排上，循序渐进即可，不必操之过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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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德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却疏离。

“父亲放心，我有分寸。”

回应滴水不漏，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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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平静地侍立在老族长躺椅后方，目光低垂，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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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的时间不长。

老族长没有问任何关于孔林父亲的事情，只是絮絮叨叨地关心着孔林的饮食起居，叮嘱他注意身体。

孔林一一应着，心头那份难得的暖意尚未散去，却又被埃尔德与祖父之间那种无形的冰冷隔阂所笼罩。

他隐隐感觉到，祖父对埃尔德，似乎不仅仅是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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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清晨，孔林像往常一样在书房坐下，准备继续啃那些艰涩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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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敲响，他习惯性地应了一声“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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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推门进来的，却不再是那位眼神复杂、沉默寡言的老管家。是一个同样穿着笔挺制服的男人，但面孔年轻了许多，大约三十岁上下，身形挺拔，面容英俊却毫无表情。

他手中托着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今日的晨报和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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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来人身后，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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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管家步履无声地走进来，将托盘放在书桌上，动作标准得如同丈量过。

他没有像老管家那样称呼“少爷”，也没有任何自我介绍的意思，只是在放下东西后，才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孔林脸上，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公事公办的语调说道。

“老管家去老族长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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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微微颔首，没有再看孔林一眼，转身便走，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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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孔林一个人。

他坐在宽大的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摊开的书页。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脊椎窜起，悄然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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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去祖父那边了？

是调任？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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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屈膝，猛地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

那根崭新的、只在他手里停留了不到两天的白色充电线，消失了。

连同那个曾带来一丝隐秘暖意和复杂信息的老人一起，被悄无声息地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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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依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僵在那，感觉刚刚的寒意正在缓慢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像是站在一张网的中央，而现在，无声的掌控正在缓缓收紧。

收网的人，甚至不屑于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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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无声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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