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车易位 - 第八章《规则之下-中》

【本章注意】含权力操控、人格物化及精神压迫描写，可能引发不适。所有设定均基于虚构反乌托邦世界观，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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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轮缓缓碾过中心城的钢铁丛林，在这座镀金的牢笼深处，时间似乎被扯出一道细微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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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依旧在机械地履行着课程表，如同执行精密程序。

商业谈判模拟、金融模型构建、家族资产报表分析、礼仪与社交辞令……

那些浸透成人世界硝烟的课业，几乎榨干了他少年时代的每一寸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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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当书房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那些审视与观察的目光，孔林总会第一时间扑向那个角落——靠窗的小矮几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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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柯萝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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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言语，没有交流。当他落座，女孩便如月影攀上窗格，悄无声息地从深沉的阴影里挪近，停驻在距离孔林一个手臂远的安全界限之外。

一个极其精确的距离——不会近到逾越，也不会远到看不清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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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摊开提前准备好的本子和笔，他计划每天先只教几个字。

首先是最基础的：一、二、三；天、地、人；火、水、风......

后来，他也加入与他们自身相关的字：卡、特、尔；孔、林；护、卫；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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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好了。”

他先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一遍，每一笔都清晰、稳定，如同刻印。

示范完毕，他将纸笔轻轻推向桌沿，推向她触手可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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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萝并不急于下笔。

她的双眼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牢牢锁住笔迹，仿佛要将那字形的骨骼与魂魄一并镌刻进脑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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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她伸出手。

那纤细却布满细碎疤痕与厚茧的手指，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握住陌生的铅笔杆。

姿势僵硬，手腕紧绷，显然对这种需要精细操控的事还不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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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她的笔尖真正压住纸面，滑动起来时，却爆发出一种令孔林都为之屏息的专注与精准。

竖线如刀锋刻下，线条刚硬，毫无孩童习字时的犹豫颤抖。

而遇到笔画的转折处，柯萝的笔尖凝滞了极短的一瞬，如同武器格挡后骤然变招，竟也带着一种奇异的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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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看着这一切，心头微震。

她的控制力，大概是源于近乎刻进骨髓里的战斗本能——通过无数次训练、无数次驾驭体内狂暴火焰，进而磨砺出的神经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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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正的震撼源于记忆。

某一天，当他写下前一天教过的“天”字，正准备带柯萝复习更早的内容时，女孩的指尖忽然轻轻点在了纸面的某个空白处。

那是几天前，他教过的一个字形有些复杂的词——“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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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愕然停笔。

他当时只复写了一个“城”字，甚至尚未完成“堡”的“土”字底。

柯萝点的，正是那个未完成“堡”字本该出现的位置。

时光流逝，她对那字迹在纸面的空间坐标，竟记得分毫不差！

如此恐怖的空间记忆与定位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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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猛地抬首，目光如炬射向柯萝。

女孩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眼中只有纯粹的任务完成感，或许还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等待确认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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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也不理解孔林此刻心里的惊涛骇浪源于何处。

对她而言，记住位置并重现，如同战斗训练中记住一招一式的肌肉记忆般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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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酸涩的窒息感如潮水，瞬间淹没了孔林。

这等天赋……却只能被禁锢在那冰冷的金属项圈之下，被当作一件纯粹的凶器打磨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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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何其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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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在这无声的沙沙笔响中，在一人写、一人学的静谧时光里，悄然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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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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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尚未完全吞噬天光，夕照将书房染成一片温暖而朦胧的金红色。

孔林此时刚写完一个复杂的词——“规则”，正侧首凝望着柯萝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模仿。

她姿态似乎放松了些，下笔力道也变得柔和，紧抿的唇角甚至泄露出一点沉浸其中的专注痕迹，像冰层在热源下缓慢融化时产生的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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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

书房的门被猝然推开！

没有敲门，没有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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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考究西装的埃尔德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负责下午金融课程的教授。

男人神态闲适，似乎刚结束一场愉快的会议，脸上还挂着公式化的笑意。他显然比预定时间早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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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金融模拟报告我看……”

埃尔德一边说着，一边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主位，却发现空无一人，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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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视线迅速锁定窗边的矮几——定格在桌后端坐执笔的孔林身上，以及……那个几乎贴在他肩侧、正俯身于桌面、握着一支铅笔在纸上专注描画的瘦小身影。

夕照正温柔地笼罩着这一幕，在埃尔德为孔林精心安排的繁重课业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鲜活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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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被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取代。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警惕，更像是意外撞见某种奇特实验现象的探究欲，以及一种冷淡的、评估价值的漠然。

他的目光在孔林略显紧张的脸庞和那张承载着柯萝字迹的纸上来回逡巡了数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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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的瞬间，柯萝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身体猛地向后弹开，以惊人的速度退回到那片熟悉的、浓重的阴影边缘。

刚才那一点点的放松与投入荡然无存，眼中只剩下骤然加深的戒备与警觉。

随着她的离开，铅笔“啪嗒”一声跌落在地毯上。地上那张只写了一半的纸，如同被遗弃的残骸，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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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见状，心脏骤然收紧，几乎是本能地站了起来。

“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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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德抬步走进，没有看孔林，而是把目光落在摊开的笔记本和地上那张刺目的纸上。

上面有孔林刚写下的“规则”，旁边是柯萝写了一半、笔画稚拙却清晰可辨的“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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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他微微俯身，拈起那张纸，弹了弹纸面，审视着那个中断的、虽不美观却无比清晰的“规”字，语气里浮起一丝玩味的兴致。

“你……在教她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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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

“是……我觉得她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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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

埃尔德打断得干脆利落，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轻蔑的赞赏。

他终于将目光转向孔林，脸上那层公式化的温和面具重新浮现，却像覆盖了一层冷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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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继承人，真是心地善良。”

语气和用词像是在夸赞，但听不出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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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他的视线刺向阴影中的柯萝，声音变得不容置疑。

“K-17——或者现在该叫你柯萝了？看来我们的课程安排，需要做一些优化调整了。”

“通知下去。”

他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身后无形的管家系统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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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天起，她的时间表重新规划。”

“白天的基础体能训练取消，格斗技巧和实战模拟密度加倍，强度提升一级。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孤零零的铅笔和桌上摊开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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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间，全部用于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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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一怔，心中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瞬间被埃尔德接下来的话彻底冻结、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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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一位专业的‘文职技能’导师，晚上来教导她。”

埃尔德的声音清晰、冷静，如同在宣读一份资产效能提升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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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是在最短时间内掌握基本读写和信息处理能力。”

“重点在于……提升她的功能性价值。”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孔林的心脏。

“确保她能在护卫职责之外，也能胜任基础的文档整理和分析工作。效率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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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能性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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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教她识字，是想给她一扇窥见世界的窗口，是想在她沉重的枷锁上撬开一丝缝隙。

而在埃尔德眼中，这不过是让一件武器从纯粹的杀戮工具，变得更趁手、更“多功能”——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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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现在的学习压力也不小。”

埃尔德终于看向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孔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时的语气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虚伪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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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和精力应该更集中于核心课业，识字这种小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就好。”

“你也该休息一下，准备晚餐后的评估了。”

他说完，松开手，任由那张纸飘落在地，就像处理掉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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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房门合拢，那暖金色的夕照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温度。

屋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一种刚刚萌芽便被无情踩碎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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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张落在地上的，带着柯萝字迹的纸。

苦涩、愤怒与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涌了上来，死死堵在他的胸口，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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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再次融进墙角的柯萝正低垂着头、仿佛从未离开过那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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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如同无情的寒流，再次灌满了这座巨大的黄金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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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窗外的最后一缕光线熄灭。光明终于被彻底驱散，书房里只剩下两个被重新推回各自孤岛的影子。

那刚刚搭建起的、由横竖撇捺编织的脆弱桥梁，就像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幻象，被埃尔德轻而易举地碾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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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规则之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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