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音 - 《魔音》#135 陌生

一陣歌聲，從不遠處傳來。幽怨得叫人心痛，卻又隱隱有種欲破開愁緒，掙扎出來的希冀。

《無聲告白》。當年仍是半熟年紀的斐躍，以吉他創作的曲調。希韻當上魔音樂團主唱後，由斐躍他送給她，再由她與紀謠一起譜寫歌詞。對三人來說，這首歌是他們互相送給對方的珍貴禮物。

希韻聽得出，喃喃唸唱的是紀謠。從來，她都知道這好朋友，有著盈滿感染力、可透入心扉的嗓子。當年，紀謠落選，只不過是運氣問題而已。希韻一直這樣想。

她循聲走去，兩棵大樹間的長椅上，她找到要找的人。

斐躍的臉龐，輕輕靠在紀謠肩上，表情有點愜意，兩眼閉上，安然睡著。

紀謠見希韻到來，尷尬地停止了歌聲，縮一縮肩膀，似想退開，卻又不忍驚動斐躍。

動與不動、退與不退之間，紀謠不知所措。

「別傻。第一天認識嗎？」希韻在紀謠另一邊坐下，柔和地笑說：「真好，阿躍終於醒來。對不對？」

紀謠仍然揮不掉無所適從的神情，但也沒忘了點頭回應。

「妳不奇怪為何我那麼快便知道，又那麼快便來到？」希韻盡量把聲線壓低。她知道紀謠不想睡得那般酣的斐躍被忽然驚醒，而她也一樣。

「是我叫凌嬰通知妳呢。」紀謠不大自然地說。

「我以為妳不喜歡她？」

「妳在意的，竟是我為甚麼託個似乎不喜歡的人轉告妳？」紀謠嘆了口氣。「妳沒有質疑，為何我不乾脆自己打電話告訴妳？」

「有需要嗎？」希韻漾起淺笑。

紀謠答不上話。

「妳經常說，我們是彼此的另一個自己，不是嗎？」希韻伸出手指，在紀謠的鼻頭上輕輕一點。「如果是我，也會一樣呢。既然一切無恙，也不急在一時，對不對？」

「嗯。」紀謠欲言又止。

「幸好妳沒立即便吵醒我，我做了個很久沒做過的美夢呢。」希韻的手從紀謠前面，移到她的腦後，把玩她梳理得柔軟順滑的馬尾。

「他可以直接聽歌了。」紀謠著跡地轉移話題。

希韻沒有揭破，只是和應。

自小到大，紀謠總以理智控制自己，卻盡她所能地縱容希韻。理性的一切，由她去做便好，希韻應該直率地去追求想要的一切。希韻從來沒有忘記，也忘不了紀謠對待她的好。就連母親，也未必做得比紀謠更好。

或許，是時候角色轉換。

「妳記得當晚發生甚麼事嗎？」紀謠不再只為岔開話題，而是認真想起，由踏足倫敦後開始，這幾天發生的事。

「記不起來。」希韻一陣苦笑。

「澄音仍是不知去向。我聯絡過唱片公司很多遍，她沒有回去，沒有任何消息。」

「凌嬰可能知道些甚麼。」

「無論我怎樣問，她的答案總是很難懂。」紀謠嘆了口氣。「生日以來，唯一的好事，是阿躍終於可以直接聽歌了。」

「他醒來時，有說甚麼嗎？」

「還未張開眼，便在叫我們的名字。」紀謠臉上掠過甜蜜的神色，可是瞬間又被憂慮所掩蓋。

很複雜，甚至混亂。這一刻，希韻不能解釋地，就是知道紀謠的心裡面，滿載了秘密。

一些連親厚如她，也不能宣之於口的秘密。

她想起凌嬰臨別的時候……

「謝謝妳。」

「妳懂得讀心？」

「對。」

還有更早之前……

「妳有沒有感覺到？妳的靈感很強。」

「創作上的……」

「妳會知道我說甚麼。」

希韻不是沒有想像力的人，要創作，這是不可缺少的。只不過，叫她忽然相信，世界上竟有著無法解釋的奇異能力，而擁有這種能力的人，不久前才被她擁抱過。

接下來，自己也被告之，似乎具有某種異能？

這是甚麼樣的玩笑？

希韻忍不住失笑起來。

「小希？」

「謠謠，我問妳。妳會有不想我知道的事嗎？」希韻還是第一次希望自己的第六感不靈光。問出了口之後，又覺不妥，急忙補充一句。「與阿躍無關的。會嗎？」

讓希韻後悔的事，不多。今次絕對是那極少數之中，最深刻的。

紀謠的反應，竟然是沉默！

太熟悉了。這種反應，在她們自小到大的相處中，只有一個解釋。

默認。

「謠謠？」

紀謠兩眼泛起一片霧，嘴巴卻仍然緊緊抿著。

「阿紀？」希韻的聲線，不自控地調高了一點。

紀謠臉上，滑下淚滴。

「紀謠！」

由最親暱的小名，到失望地喚出全名。希韻不用甚麼靈感，在紀謠的反應中，便已知道讓她失望的事實。而且，那些不能對她說的秘密，不會是小事……

「早安。」斐躍慵懶的聲音響起，暫時緩和了希韻本應激動至爆發的情緒。

「小希也來了？」斐躍舒展著四肢。紀謠的臉仍然面向希韻，急忙拭掉淚水。

「妳們怎麼樣？」斐躍站起來，笑問。

秘密，跟斐躍無關的隱瞞。希韻知道在斐躍面前，紀謠只會裝作若無其事。

同時，稍稍冷靜下來，她也清楚明白，就算紀謠有一些沒讓她知道的事，自己也實在不應有這般大的反應。每個人心裡面總有不想他人知道的東西，就算親近如她跟她，也不會例外。

她的反應，有更多是因為幾近確定了一件事。難以讓任何人相信的一件事。

希韻聳了聳肩，定睛看著斐躍試圖感受他。

用心的感受。這不是平常用來形容欣賞某些事物時的態度嗎？怎麼現在竟然變成實實在在的行動？

「對不起……」

希韻瞪大眼睛，視線在紀謠與斐躍之間徘徊。

兩人的嘴巴，沒有動。

而那，也不是實質的聲音。是強烈得可以把一個人淹沒的歉意。

來自斐躍？抑或紀謠？

希韻沒辦法搞清楚。

這一剎那，她覺得很陌生。不是眼前自小一起長大的二人，而是她自己。

無比的陌生。

「無論如何，我想告訴妳們。」斐躍似乎沒有察覺到希韻心內的翻騰。「我要回到我原本屬於的世界！」

堅定得無可動搖的眼神。

斐躍牽起久違的爽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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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音》#135 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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