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搖滾編年史 - 38. verse 3-5

「……真的？他們可以辦大型演唱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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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圍著火鍋吵鬧的人們澈底消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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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快速跟電話那頭的線人確認情報，掛上電話才發現自己在聽到那句話後就站在原地，據說要保密的內容全被聽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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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還沒確定，你們當八卦聽聽就好。」謝雨城乾笑著揮揮手，像要揮去不小心爆出的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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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夾起一片鮮肥牛在白鍋裡涮了涮，放進謝雨城碗裡，慰勞他的非自主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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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樂團主唱，其實他對大型演唱會沒有任何想像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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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夾一片自己要吃的梅花豬丟進鍋，盯著咕嘟冒泡的湯鍋，「大型演唱會跟平常表演不一樣嗎？不就人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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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多了點。」謝雨城夾起主唱孝敬的鮮嫩肉片，沾上店內特製的豆腐乳醬料。「搞不好會破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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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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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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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能開萬人演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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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第一張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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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員們七嘴八舌，拼湊起來的意思就是：安安你好沒睡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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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瞪著這群臭小鬼，怒嚼肉片大口吞下，「你們是看不起自己，還是看不起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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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圓幫謝雨城拍背順氣，朝團員們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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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時間收到訊號的薛賜賢陪笑，「我們哪敢？只是覺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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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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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反駁：「胡說！我一點也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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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的拳頭還沒招呼過去，林晴河先出聲：「來人啊！把他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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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場面要被帶歪，謝雨城巴了楊國濱的後腦勺一掌，暴力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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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別鬧！」謝雨城吼完，隨即壓低音量，「雖然還沒確定，先偷偷跟你們說一聲，讓你們有個心理準備。」看大家乖乖坐好認真聽，鄰桌的工作人員也識相地繼續吃喝沒往這邊湊熱鬧，謝雨城才放心道：「聽說，我是說『聽說』，目前大小和檔期最適合的是新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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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眼睛一亮，「新莊哪裡？輔大嗎？輔大正妹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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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沒好氣，「新莊體育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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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容納多少人？」Kiki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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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五、六千人，以前我爸帶我去看過球賽。」薛賜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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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撇撇嘴，夾起煮好的豬五花，「不到一萬，這樣算大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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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很想拿筷子戳戳主唱那顆中看不中用的腦袋瓜，「你以為每個人發第一張專輯就能開萬人演唱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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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將肉片裹滿蛋汁和沙茶醬調成的沾醬送進嘴裡，含糊地回：「沈皇風就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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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會聽到這名字，謝雨城磨了磨牙，磨出一句：「別、跟、他、比！」怕主唱追問為什麼，謝雨城趕緊把重點拉回來。「再說，我是在講樂團，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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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團的話，其實……」薛賜賢像想到什麼，遲疑著不知該不該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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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搶先一步，「我是說台灣團！不要給我提那些歐美日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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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台灣團啊……」薛賜賢被吼得有點委屈，皺著臉看向湯圓尋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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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圓撈了一塊嫩鴨血，放進討拍的第二吉他手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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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賜賢的表情瞬間陽光燦爛，「謝謝湯圓，愛妳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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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小四是個不吝惜說愛的小朋友，心情好的時候，連安妮都能得到他的深情告白。這裡的安妮不是世界名著＜清秀佳人＞的紅髮安妮，是學心肺復甦術的那個假人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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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圓沒把這句等同感謝的告白放在心上，靦腆一笑，繼續幫大家煮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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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見狀，捧起碗爭寵。「湯圓湯圓，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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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哥你碗裡明明有一塊鴨血！」薛賜賢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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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嚴肅澄清：「那又不是湯圓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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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來一往，不知道是為了湯圓還是為了鴨血，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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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再度被打斷，已經連發火的力氣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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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起清涼降火的酸梅湯大口灌下，架式宛如喝孟婆湯，巴不得重新投胎省得跟這群死小孩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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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舉起酒杯，隔著半張桌子遙敬命比苦瓜苦的經紀人，「既然還不確定，你也別擔心那麼多。愛因斯坦說得好：『船到橋頭撞到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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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拿著杯子的手一抖，「老楊，有件事我想問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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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猛搖頭，「不用問！我不喜歡男生，我跟你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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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瞇眼朝他晃了晃空杯。「要不是剛好喝完，我一定往你臉上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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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嘻嘻笑著，很不怕死地幫經紀人把杯子斟滿。「來吧寶貝，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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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沒被挑釁。能讓他失控潑人的，沈姓歌王一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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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問：為什麼你那麼討厭愛因斯坦，一堆亂七八糟的句子都往他嘴裡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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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手瞬間變臉：「呸呸呸！他是我的偶像耶！我每天三炷香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討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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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對楊國濱那張臉看了又看，確認他真沒鬼扯，更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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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你是念企管的吧？為什麼偶像會是愛因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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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很莫名，「陳子澄是中文系，他的偶像還是GNR咧！我崇拜愛因斯坦犯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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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吉他手安靜吃飯也中槍，及時澄清：「我只喜歡他們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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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偶像是誰？」楊國濱接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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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冷冷掃了他一眼，「關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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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只能回以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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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損友熱烈開戰，另一頭的煙硝才剛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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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差沒有在火鍋店大喊「你們不要為了我吵架！」或「要打，就去練舞室打！」的助理小姐好不容易安撫好兩個幼稚園生，用一人一碗堆得像小山的食物讓他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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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暫時停火，Kiki趁機問薛賜賢：「你剛剛說的，是哪個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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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賜賢夾著吸飽湯汁的老油條，邊吹邊回：「五月天啊，他們辦在市立體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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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本命的蘇打綠之外不常聽台灣團的Kiki這才想起來，旁邊的林晴河聽到應了聲，「那是不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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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插嘴：「哪裡不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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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唱台語歌啊。」一秒舉白旗的主唱不忘拉人墊背，他指向剛跟楊國濱戰完一回合的創作主力，「他也不會寫台語歌，怎麼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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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點名的陳子澄抽紙巾擦了擦嘴，「怪我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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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林晴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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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面無表情地認罪：「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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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辦？」主唱還不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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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吉他手想了想，突然改用台語回答：「雞米雞加恩災咩安抓（志明真正不知要按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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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被他怪腔怪調的台語逗樂，接著問：「那春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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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聳聳肩，「村高衣雞查丟母爹他（春嬌已經早就無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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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的發音歪得更遠，幸好這首歌夠紅，林晴河勉強能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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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頭嘆息，「太慘了。」一語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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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分手了。」陳子澄說完，突兀地笑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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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口的話像迴力鏢精準命中自己，一擊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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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內情的林晴河愣住，狀況外的謝雨城不給面子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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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燈，你的台語真不是普通爛。以後大冒險就叫你唱台語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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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知情的楊國濱跟著起鬨，「好！而且還要錄下來！以後陳子澄再得罪我，我就把他唱台語歌的鳥樣放上網，讓那些迷妹看清燈神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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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沒在怕，「我是吉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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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手反嗆，「吉他手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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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賜賢幫偶像撐腰，「我們團裡有三個吉他手，少數要服從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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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小四，你是提前老花還是數學不好？你跟陳子澄加起來是兩個人。」林晴河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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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著蝦滑正要吃的Kiki把食物放回碗裡，默默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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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把喝空的飲料杯充當麥克風，遞到Kiki眼前，「來，Kiki同學，你有什麼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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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斯是低音吉他。」Kiki小聲但堅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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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頭一回跟他唱反調的Kiki，林晴河一手摀著胸口，一手拿著空杯，咿咿呀呀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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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咪新家機加五鴨瓜　轟嘎打　哩鴨機加豆哞新挖　啊啊（志明心情真正有影寒　風這大　你也真正攏沒心肝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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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用不知道是哪國語言唱完，最標準的居然是最後那聲「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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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回聽林晴河唱台語，而且是比陳子澄還離譜的程度，向來自制的Kiki沒忍住，噗一聲笑出聲。其他人更誇張，嘻嘻哈哈哇哈哈的笑聲此起彼落，活像店內有笑氣外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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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擦擦流眼油的眼角，欣慰地對陳子澄說：「恭喜，你以後大冒險有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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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沒想到能碰到台語比自己更爛的人，而且還是他家主唱，陳子澄本想說點什麼，想想算了，只能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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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笑著笑著，似乎忘記本來在討論什麼。這邊嚷著沒吃飽要追加肉盤，那邊說要跑趟廁所回來再戰……那天，他們一夥人吃到用餐時間截止，被店員委婉提醒又提醒，才依依不捨把剩下的食材與鍋底打包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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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揉著肚子陸續走出火鍋店，有人打電話叫車，有人在分組看要怎麼搭順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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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謝雨城留到最後，確認大家都順利回家，湯圓問出那個她憋了一整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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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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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站在下風處點起一根菸，「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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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記錯，五月天那場是免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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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張雨生過世後兩年，張惠妹的新專輯＜我可以抱你嗎？愛人＞首週賣破五十萬大關，蟬聯十一週銷售冠軍。七月二十四日，將近五萬名歌迷擠滿台北市立體育場，座位區全開，跟阿妹大跳＜三天三夜＞，一同高歌＜姊妹＞。此項紀錄，多年後仍無人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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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一個月後的八月二十八日，以清新形象打破大眾對搖滾樂團偏見的五月天在同一場地舉辦首場萬人演唱會，為該團揭開演唱會盛世的序幕。有業界人士表示：那場演唱會的實際參與人數超過三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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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已經紅遍亞洲的阿妹，當時的五月天，只是發行第一張專輯的學生樂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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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首場大型演唱會尚要靠免費入場吸引人群，隨便哪個排行榜冠軍都沒拿過的一方通行哪來的勇氣辦大型售票演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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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風略大，謝雨城有聽清湯圓的問題，卻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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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滾石很挺他們。」謝雨城笑了下，「換成我們公司，就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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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圓遲疑地看著經紀人，「那……為什麼提前跟他們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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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有三、五千人，因選秀節目意外走紅的一方通行是否有票房號召力，能讓人願意掏錢，仍是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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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彈了彈煙灰，笑得有些狡黠。「給他們一點動力，也給公司一點壓力。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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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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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講後講都沒差，他們一直在朝這目標走，也不怕跟別人或別團比。」謝雨城笑了開，「我對他們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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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接手後常被他們氣到快吐血，午夜夢迴不時思考自己是否該轉行，但謝雨城更難忘的是第一次聽到一方通行的那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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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一方通行還不叫這個名字，而是說過一遍他仍沒記起來的奇怪英文字母，但那完全不妨礙他就此停下腳步，被他們的音樂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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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謝雨城願意用「震撼」這個浮誇到幾乎浮濫的形容詞來代言那時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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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興趣而成為唱片界的從業人員，他不是沒聽過英美歐日中外名作的門外漢，卻是頭一回感受到那種像靈魂地震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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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以謝雨城的標準而言，一方通行仍是不成熟的樂團。從旋律、歌詞、編曲、演奏技巧到臺風都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更遑論那時沒經驗的WA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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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想了很久，後來在某次跟沈皇風晚餐時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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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一見鍾情。」沈姓歌王切著牛排，用解答國小數學的語氣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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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才意識到，原來喜歡一個樂團的「喜歡」，跟喜歡一個人的「喜歡」，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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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沒道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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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討論售票與否，商業樂團的大型演唱會跟地下樂團要去搶live house表演場地自辦演出，在籌備過程和操作規模上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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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通行要辦演唱會這件事從專輯開案的第一天，內部人員就開始討論。除了各種異想天開的企劃，他們瞞著團員做了好幾個月的市場調查，後來因銷量不如預期，只好全丟冷凍庫，等待哪天有緣再解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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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分比東京愛情故事更突然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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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走紅的緣分讓公司對這樂團重新評估，決定再給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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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團員們跑完比宣傳初期更地獄的行程可以回家躺屍時，謝雨城和湯圓常常要拖著無魂有體親像稻草人的身軀，爬回公司跟企劃部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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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為了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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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去那些充斥咖啡、菸味、冷掉的便當以及大量落髮，提案與打槍無限輪迴的血淚歷程，最後定案出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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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是贊成免費演唱會的人數最多，但黑洞不是慈善機構，幾個高層人士仍想趁機撈一點回本，美其名為確認他們的實力，以利未來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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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有人提出折衷方案：票價打五折，半買半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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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謝雨城跟湯圓看來，這種收錢收一半的做法反而兩邊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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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意付錢的歌迷不會感恩，只想撿便宜的路人更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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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很多時候，決策結果不是根據常理與現狀分析得到的合理判斷，而是少數人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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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層堅持下，年底在新莊體育場舉辦四千人半價演唱會的企劃，拍板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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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多月的籌備期非常緊，但那時演唱會的舉辦頻率不如後來高，場地檔期與設備、人員等項目雖然選擇不多，也不至於難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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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算有限加上只有一張專輯的內容，玩不了太多花樣，換個角度來說，就是朝陽春但不廉價的水準努力。最花錢的場館和硬體設備敲定後，其他細項都能在公司協助下視情況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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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部門組成的演唱會製作小組把當初被冷凍的十幾份企劃案微波解凍，剔除肉眼判斷不可能的那些，留下三份剪剪貼貼，拼成一份企畫書，送到團員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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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鳥新團沒有話語權，團員們也很懂事，只在不增加額外支出的範圍內提出意見，比方曲目排序、比方燈光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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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眼前那根看起來不太美味但起碼能充飢的紅蘿蔔，他們更努力跑宣傳、配合一切準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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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選秀冠軍合唱的MV公開不久後，九月的第三天，黑洞音樂宣布一方通行將舉辦第一場大型售票演唱會，就在耶誕節前一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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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公布後的時間像施了加速魔法，每天過得緊湊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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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預計下午來驗收練團成果的勇哥臨時有事，謝雨城看他們一個個練到快吐魂，心一軟，恩准他們休息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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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放假除了睡覺也不知道要幹麼，林晴河看著手上那幾張公關票，想來想去只能送給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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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習慣性跟陳子澄借了頂棒球帽，婉拒他的接送，讓他專心在家練琴，一個人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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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製造驚喜的林晴河沒先打招呼，熟門熟路地坐公車來到刺青店卻撲空，只看到鐵門貼著一張「喜獲麟兒，暫停營業」的紅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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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該借的不是帽子而是墨鏡，林晴河默默拿出手機找人，才知道佳佳的預產期提前，前幾天生完就回花蓮娘家坐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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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生氣的林晴河隔著電波控訴：「妳生了居然不告訴我？太過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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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新生兒折磨到每天睡眠不足的的佳佳打了個呵欠，略微虛弱地說：「我剛生完，憔悴得跟鬼一樣，你來幹麼？被嚇到還要去收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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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嘟噥，「我又不會嫌妳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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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你只喜歡帥哥。」佳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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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媽媽，我勸妳多說好話，多積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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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笑著，話鋒一轉，「大明星找我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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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個頭啊。」林晴河沒好氣，「我本來想拿演唱會門票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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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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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啊。」林晴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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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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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媽媽，妳最近不看電視也不看報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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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媽媽連睡覺都沒時間了，誰有力氣看那些？快說！我現在脾氣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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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以前的脾氣也沒多好啊。林晴河在心裡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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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當主唱的那個樂團，一方通行。」知道佳佳是山頂洞人狀態後，林晴河進一步說明：「耶誕節前一週，我們會在新莊體育館開演唱會，妳跟阿隆要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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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厲、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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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水。」突然冒出一個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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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隆？」林晴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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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恭喜你。」阿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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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佳佳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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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她常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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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放下心來。「那我把票跟專輯塞信箱，你們回來記得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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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完一輪的佳佳連忙阻止：「不不不……你、咳咳，你留著，我下個月回去，再找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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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可以順便送彌月禮物給她，林晴河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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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產婦閉嘴休息，有空再聊。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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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上電話，要送出去的專輯和門票仍在手裡，下午時間空了出來。林晴河站在刺青店門口，既為晉升人母邁向人生新階段的佳佳開心，又有種微妙的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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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票面上的印刷字體片刻，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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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搭捷運、轉公車。搬新家後他只來過幾次，有空時坐下來喝杯茶，沒空的話東西放下沒講幾句話就走，但他都會確認他爸在家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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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林晴河而言，新搬的住處不是他家，而是他爸媽，再加上那個被他害死，不知轉世投胎到哪裡去的妹妹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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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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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起意來送票，走進一樓大廳跟警衛報備完後，他遲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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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一整面的住戶信箱，林晴河從背包裡拿出專輯，考慮cos一回郵差，把東西塞進去就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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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見面，光是閉上眼睛就能想像他爸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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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那種吵死人的歌，在唱什麼都聽不懂，誰要花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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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甚至可以腦內播放他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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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來幹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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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嘆完，他把專輯塞回包包，拉鍊還沒拉上，聽見警衛的問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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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你回來啦？這次飛好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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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機師制服的中年男人拖著行李，疲憊地應付警衛的寒暄，慢半拍看到站在信箱前的林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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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著時差睏得要死的林政平皺眉，「怎麼不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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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林晴河語塞之後又搪塞，「我到附近辦事，順路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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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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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搖頭，「沒事。你回去睡覺，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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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政平瞇眼看著大半年不見的兒子，片刻後，從長夾裡掏出幾張千元大鈔，不小心夾了一張五歐的紙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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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看著那疊鈔票，「幹麼？要幫你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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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個新背包，別搞得像乞丐。」林政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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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抓緊補過又破掉的背包背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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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沒有其他背包。陳子澄幫他買過、團員們也當生日禮物送過，但他最常用的還是這個離家出走時帶的破舊運動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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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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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轉身要走，被林政平一把抓住肩膀，沒收好的專輯因背包晃動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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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克力盒一角率先砸在大理石地板上，裂出蜘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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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政平看了一眼，沒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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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彎腰把專輯撿起來。他抽出夾在腰封上的門票，跟CD盒一起放在林政平那個30吋的Rimowa行李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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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樂團的專輯，要丟記得丟回收。年底有演唱會，沒空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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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不管林政平的反應，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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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直到坐上公車才想起，應該要送兩張票。儘管他媽不可能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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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車走走停停，他盯著窗外發呆，看見轉角一閃而過的店家，考慮三秒，按鈴提前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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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好東西，他看了下時間，怕一來一回會拖到晚上，忍痛叫了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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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黃在目的地大門口停下，林晴河付完車資，拎著東西下車，踏進來過好幾次的療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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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護士小姐問完近況，知道他媽的病況尚且穩定後，林晴河放心不少。他鼓起勇氣想見她一面，可惜護士告訴他：她去參加團體治療，目前不在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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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可以麻煩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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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角走來好幾個穿著粉色病人服的病患，他們圍著深藍色制服的OT老師，一邊說笑，一邊重複比劃著眼熟的舞蹈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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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一眼認出那個把過肩長髮梳成側馬尾，跟著病友晃動手臂的中年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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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童年的照片，他很久沒在她臉上見過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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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鬢邊多了點灰白，臉頰冒出新的黑斑，說話語速有些緩慢，不知道是年紀或病況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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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順著林晴河的視線看去，貼心解釋：「他們今天跳伍佰的花朵舞，好像滿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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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點點頭，隨著那群人越來越接近病房，下意識往外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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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要看媽媽？我幫你問一下，現在應該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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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回神，「不用！沒關係！」他將特地去買的禮盒放在櫃檯上。「麻煩妳把這盒蛋黃酥交給她，這是棗泥，不是紅豆的。如果她不要，就請妳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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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能收家屬的東西啦。」護士笑著解釋完，站起來往提袋裡看了一眼，「裡面那張紙，也是要給媽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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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想起順手放進去的門票，連忙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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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小姐看到門票，「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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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頭皮一緊，把帽簷壓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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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歲的年輕護士盯著票面「搖滾萬歲」的宣傳標語，很專業地說：「這種場合的話，要請醫師評估她的狀況，才能讓她去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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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不像認出他，林晴河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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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勉強笑著，把票壓在禮盒提袋上，「沒關係。如果有人要，就給他。妳們不能收，丟掉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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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沒再多說，再度確認他沒有要跟病患會面，收下需要轉交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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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謝過護士小姐，看著那身影跟病友走進病房，被半掩的房門遮到看不見，才決定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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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休息後，他們繼續為演唱會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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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十二月，時間像睡過頭趕上課的小孩，叼著吐司匆匆忙忙往年底的終點線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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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會在耶誕節前一週的週六，恰好是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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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三夜，謝雨城帶著團員去看搭臺進度，跟湯圓拎著湯圓去慰問工作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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矗立場地中央的三面舞臺從當初在會議室看到的電腦繪圖降生現實，燈光、音響已進駐現場，器材與線路之間穿插著許多工作人員，各自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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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會製作人熊爺拿著大聲公站在舞臺邊，對爬上兩層樓高鋼架的燈光助理說話，旁邊的助理則拿著無線電，轉達他的指令給底下控制臺的工作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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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顏六色的燈光瞬時炸亮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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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爺跟燈光設計師討論幾句後，點點頭，揮手讓調好位置的助理回到地球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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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爺正想再找舞監確認，轉頭看見一大群無聲站在他身後不知多久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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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嚇死誰啊！」看似硬漢的熊爺瘋狂拍著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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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跟團員有默契也穿了黑衣服的謝雨城趕緊上前安撫，親自送上熱騰騰的紅豆湯圓給熊爺，吩咐湯圓把剩下那幾袋分送給其他人，不忘提醒團員跟工作人員問候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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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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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了一整天冷風，接過那碗冒著白煙的慰勞品，熊爺的臉色好轉不少，口氣依舊不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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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明天才彩排？搞突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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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謝雨城指向身後打完招呼繼續罰站的團員，「小朋友第一次開演唱會很興奮嘛！就帶他們先來看看，不打擾你們。」謝雨城笑容滿面，也沒忘記正事，「進度還順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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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經紀人特別找過他的助理打聽口味，熊爺捧著那碗紅豆湯圓，哼笑道：「當然！拎爸連雨神的『與神之約』都能搞定，你家這種小case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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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數下來，歌壇滿天神佛。在粵語歌的輝煌時期，永遠25歲的譚詠麟尊稱前輩許冠傑為歌神，就此開啟封神榜。九零年代，張學友以一曲＜吻別＞成為華語歌神，與同期的劉德華、郭富城和黎明並稱香港四大天王。後起之秀的陳奕迅則因英文名字Eason，被歌迷稱為E神。女歌手方面，一度擁有鄭秀文、張惠妹、蕭亞軒、孫燕姿和那英五位女歌手的華納唱片被外界冠上天后宮的美稱。講起那些天王天后，大家如數家珍，但雨神是何許人也，可能有些人一時反應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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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是少數業內人士給沈皇風的稱號，因為打從這人出道以來，每、一、場戶外演唱會，必定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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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晴天娃娃、燒烏龜、唸咒語、請雨神喝酒、燒香拜佛甚至許願吃素……不管民俗信仰還是都市傳說，只要人力所及的方法，沈皇風都試過，也都沒效。差別只在於是半小時的情深深雨濛濛或一整晚的大雨就要開始不停的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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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些年下來大家早已習慣，就連沈皇風的歌迷也養成把演唱會週邊跟每場發放的輕便雨衣一同收藏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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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場「與神之約」的巡迴太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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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日期橫跨三週，北中南的戶外場地各一場。台北場，鋒面報到，演出前一日雨停了，大家以為奇蹟要發生，但當日晚上七點半開演後，沒受邀的雨神無票入場，大雨把音響淋壞兩套。台中場碰到罕見的大雷雨，打雷帶閃電，唱到一半就跳電。偏偏發電機故障，沈皇風脫去溼透的上衣，在風雨中清唱給搖滾區前排的歌迷聽，直到備用發電機運轉成功。高雄場更慘，碰上中颱登陸恆春。颱風對高雄影響不大，沒強制停班停課，但瘋狂雨勢讓沈皇風的公司一度打算延期。消息走漏，公司電話被打爆、官網當機，歌迷抗議之下，演唱會如期舉行，萬幸無事落幕。如果因此感冒生病不算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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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被外界戲稱根本是「雨神之約」的巡迴演唱會讓大家見證沈皇風的敬業，也讓外界見識他的魅力何等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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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名熊大陽的熊爺很幸運也很不幸地就是那系列演唱會的製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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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那次巡迴後，在業界二十多年略感職業倦怠的他，重新找到幹這一行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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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方通行這種沒被神秘力量詛咒，小規模小製作毫無挑戰性的演出，要不是看在黑洞老闆薛勇泰的份上，根本請不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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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來送個消夜也會聽到沈姓歌王的大名，謝雨城揉揉耳朵，只能乾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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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要證明自己寶刀未老，熊爺拿起無線電朝控制臺發號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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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場內燈暗，驚呼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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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以為是電壓過載而跳電的時候，第一盞燈重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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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紅色雷射光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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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熟的前奏隨之響起，巨大的懸掛式音響分立舞臺兩側，站在正下方的團員不禁摀住一邊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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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壓有點大，也可能是還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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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旋律，一束束宛如紅線的燈光開始抖動、糾纏……從線編成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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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紅色光網籠罩整個舞臺，宛如神秘不可碰觸的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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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兩側螢幕同時跟上的視覺特效，林晴河感覺一股熱血從腳底往上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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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唱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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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的開場曲，專輯的同名單曲＜一方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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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樂團成為主唱之後，林晴河在很多地方唱過歌：客人忙著喝酒調情的live house、為求曝光把握機會的大賣場臨時舞臺、百家爭鳴各展千秋的大小音樂節、各家廣播電臺與電視攝影棚、記不清的發表會記者會拼盤演唱會……但他從沒有在千人等級的體育館唱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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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看到設計圖上的舞臺被搭建出來仍沒有真實感，跟著一段接一段討論出來的燈光、音響與視覺特效把第一首歌唱完，林晴河才完全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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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這裡，不是夢境，全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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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恍惚中抓緊陳子澄的手，用一種不知是驚嘆還疑問或兩者皆是的語氣說：「原來，我真的喜歡唱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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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詞引用：

志明與春嬌／五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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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cupational therapy（職能治療）

一般稱呼具此專業者為職能師或OT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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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來晚了！(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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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不久前才說連載一週年沒什麼進度，

一晃眼居然兩年了，依然進展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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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還願意收看的讀者。

我會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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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verse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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