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不同色 - 第十八章　決風之帖

　　「江湖震動——殺手須臾正式下決風帖，挑戰刀王凌濤！」

　　這日，「匯風壇」上爆出一則震撼江湖的大消息。

　　在這個網路八卦滿天飛的時代，江湖人也不例外，早已從酒館街頭轉戰線上社群。

　　「匯風壇」便是這樣的存在，而這條新聞由論壇官方發布，並附上一段影片。

　　畫面中，山腰上的古樸山莊巍然而立，門前一塊巨石上刻著「集風亭」三字。

　　忽然，一張牛皮紙劃破夜色，落於巨石之上，上書「凌濤」。

　　下一瞬，一片鋒利的玻璃破空而來，啪地一聲將牛皮紙釘入石面，正好遮住「風」字。

　　鏡頭定格，畫面戛然而止。

　　影片發布後，按讚、留言、分享數瘋狂暴增，不過短短兩小時便攻佔論壇首頁。江湖人見慣打鬥、見慣戰帖，但這種古老而充滿儀式感的挑戰方式，成了話題焦點。

　　——現在誰還在手寫戰書啊？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WVIdTJzJM
　　——這人該不會是從古代穿越來的吧？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GusvTDe5C
　　——不是，幽夢閣第三殺手的風格，原來是這樣的嗎？

　　「決風帖」，這種傳統挑戰方式雖然已被網路論壇取代，但仍有少數俠客堅持以此為約戰信物，象徵決鬥的正式性。

　　聽說以前叫劍風帖，但被說武器歧視，難道用刀用槍的就不入流？槍還是百兵之王呢！

　　後來改稱兵風帖，這時候使拳掌的就有意見了。現在武器大多是違禁品，遇到一般世界的警察臨檢很麻煩，拳掌才是江湖主流！

　　吵了又吵，最終名定決風帖。

　　目前還沒人反駁。

　　但就以江湖人的沒事找事程度，可能過幾年又要換名字了。

　　而須臾此舉，便是要逼迫凌濤不得不出面，確認他是否具備模仿陳禹謫的能力。

　　十年前，凌濤是江湖中最狂妄的年輕刀客之一。背負橫刀，四處挑戰當世名劍名刀，甚至向宗師級人物下戰帖，未嘗一敗。

　　然而五年前，他突然消失。

　　有人說他與某宗師決戰後重傷隱退，有人說他練功走火入魔，更有人傳言他為了報血海深仇，最終戰死。

　　這些傳聞真假難辨，但隨著時間流逝，江湖人的注意力逐漸轉向其他新話題。只有少數人仍記得，當年的刀王凌濤。

　　如今，須臾以決風帖邀戰，昔日的傳奇是否還存在？

　　須臾的戰帖未署名，卻無需多言。

　　那片插入石上的玻璃，便是他標誌性的殺人手法。

　　「幽夢閣」的殺手榜單上，須臾仍名列第三。

　　儘管須臾本人早已折斷幽夢閣的殺手卡，註銷身份，卻不知為何須臾二字，依然掛在幽夢閣殺手排行的第三位。

　　可這些細節，江湖人並不知曉。

　　須臾看著手機震動，是雲顥辰傳來的訊息：

　　「幹得好！」還附上一個比讚的表情符號。

　　須臾看了幾秒，面無表情地回覆：「真是謝了。」

　　也順手補上一個比讚。

　　沒過幾秒，雲顥辰又發來一則訊息：「幽夢閣第三殺手，人氣挺高啊。」

　　須臾微微挑眉，指尖敲了敲手機螢幕，回了句：「那是以前的排名，現在我沒職業。」

　　又一條訊息彈出：「先別管這個，去看看最新的論壇貼文。」

　　須臾更新論壇頁面，一則新的熱門貼文已經登上版面——

　　凌濤現身，接受挑戰。

　　他手指一滑，點開影片。

　　集風亭前，那塊高聳的石碑靜立於夜色之下，經年風霜未曾磨滅其上遒勁有力的「集風亭」三字。

　　然而此刻，中央的「風」字卻被一張決風帖覆蓋，連同那片鋒利的玻璃深深釘入石面，邊緣微微崩裂，彷彿這場決鬥的氣勢已然刻印其上，無可動搖。

　　鏡頭拉遠，一道身影出現。

　　那人步伐沉穩，深色衣褲，綁帶短靴，頭罩兜帽，身後斜背著一口細長的唐橫刀。

　　他走得不快，卻不容忽視。

　　風聲低鳴，他伸出手，手腕微動，刀身一顫，瞬間脫鞘，穩穩落入掌心。

　　他未停頓，右臂一振，刀鋒破空。

　　決風帖連同石碑被一刀橫斷，上半截石碑脫離基座，竟未立刻崩塌，而是在氣勁推動下緩緩升空，數秒後才轟然墜地，碎石四濺，揚起漫天塵沙。

　　兜帽在揮刀瞬間滑落，露出底下那張毫不起眼的面孔。

　　平凡得幾乎轉身即忘，唯有微卷的長髮為這張臉增添了些許辨識度。

　　刀中王者，凌濤。

　　他收刀回鞘，動作行雲流水，毫無多餘的停頓，頭也不回，轉身離去，腳步沉穩悠然，未曾在原地留下絲毫遲疑。

　　畫面定格在石碑的斷口，裂痕筆直而俐落，切面光滑如鏡，映照著夜空的微光，彷彿這片天地也曾短暫折服於那一刀之下。風起塵揚，石屑散落於地，昭示著刀鋒所至，石碑已然分割兩端，再無回旋餘地。

　　影片到此結束。

　　須臾的手機再次震動，雲顥辰傳來了一則訊息：

　　「這場比武，我可不能錯過。」

　　短短幾個字，卻帶著幾分藏不住的興奮。緊接著，又彈出一則訊息：

　　「明天，我去觀戰。」

　　須臾盯著螢幕，指尖敲了敲手機邊緣，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低頭滑動頁面，論壇上的熱度仍在持續攀升，決風帖的消息已經徹底點燃整個江湖。

　　決風帖的背面標註著比武的日期與時間，而他當初寫下的時間，正是明晚。

　　決風帖已碎，但戰約已立，整個江湖都在看，這場決戰，無可迴避。

　　須臾本來還暗自嘲笑自己，殺手怎麼可能正面對決？結果一轉身，自己不僅躍上擂台，還直接成了江湖話題的焦點，全網江湖人士圍觀。

　　雖然雲顥辰再三強調，這場比武是為確認凌濤的刀法，是否與陳禹謫的浪天劍式相似。

　　但須臾總覺得，這傢伙只是單純想看他出糗罷了。

　　行吧……懶得吐槽了。

　　他重新瞥向手機，論壇分享數仍在不斷攀升，底下的留言討論熱烈，甚至開始出現對戰模擬。

　　須臾微微皺眉，這種被人放在聚光燈下議論的感覺，讓他渾身發麻。

　　他收起手機，長長吐出一口氣。明日之事，無法避免。

　　夜幕低垂，山間的風聲夾雜著人聲鼎沸，聚風坪早已熱鬧非凡。

　　這片山巔之地，遼闊如戰場，孤懸天地，遠眺群山，如神魔決戰之境。遠望過去，整座峰頂如同被無形之刃斬斷，斷崖平整，透著一種駭人的凌厲感。

　　傳說中，昔年有兩位無敵於世的絕頂高手，在此決一死戰。刀劍交鋒之際，氣勁激蕩，雷霆震裂蒼穹，山石崩碎如雨，最終一劍一刀將整座山峰劈成如今這般模樣。

　　傳聞是真是假已不可考，但這片宛如天神試劍之地，自此成為江湖人約戰的聖地。

　　無數傳奇的決鬥在此上演，敗者沉寂，勝者名震天下。

　　今夜，又是一場足以載入江湖紀錄的對決。

　　十數盞仿古火把圍出擂台範圍，昏黃的燈光映照出一道道身影，賭徒、觀戰者、各門派弟子紛紛聚集，熱烈談論今晚的對決。

　　須臾站在人群之中，黑色鴨舌帽壓低，氣息收斂。他的視線落在聚風坪中心，賭盤剛剛開啟，人流正湧向那處。

　　本來這裡只是個打架的好地方，直到「集風亭」的建立，江湖八卦與決鬥逐漸交織成另一種熱鬧風景。據說開設集風亭的紀家老爺，本意只是販賣酒水，沒想到比武盛況不減，他乾脆自己開賭盤，大賺一筆。

　　後來，他的兒子紀子傑更是腦筋動得快，高中時架設「匯風壇」，讓江湖人即便足不出戶，也能談論風雲八卦。如今的「決風帖」、「匯風壇」、「集風亭」，全出自紀家之手，江湖許多重大決鬥幾乎都繞不開他們。

　　須臾目光微動，穿越人群，看向賭盤處的長桌。

　　「小莊主，凌濤我倒是聽過，殺手須臾又是誰？」

　　一名腰佩長劍的年輕劍客提出疑問。

　　「幽夢閣沒聽過？你是混假的吧？」旁人回道。

　　「我是說，幽夢閣排行第一、第二的殺手都有詳細情報，但須臾……只知道他輕功極佳，殺人迅速。可幽夢閣的殺手，哪個不是殺人迅速？」

　　「這嘛……」紀子傑笑了笑，手中長袖微微揮動。

　　他的打扮仍是一貫的英倫風，卡其色長袖襯衫、格紋西裝褲、深色領帶，配上一件長版西裝外套，看起來更像個年輕企業家，而非武林中人。

　　他語調悠然：「幽夢閣的三大殺手，各有其名。牡丹，貌若女子，殺人濺血如牡丹花開；沙華，所到之處遍地黃泉，猶如滿地曼珠沙華。」

　　「而須臾——」紀子傑故意頓了一下，微微一笑：「聽說殺人只在須臾之間，卻比牡丹、沙華更為神秘，沒人真正見過他的樣子。」

　　劍客挑眉：「那須臾下決風帖時，小莊主有看到嗎？」

　　「不僅我沒看到，連整個集風亭的監視器都沒拍到。」紀子傑攤開雙手，語帶玩味：「可見他確實有點東西。」

　　須臾默默聽著，直到紀子傑忽然話鋒一轉。

　　「不過，我倒是知道一條小道消息——」

　　他環顧四周，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須臾在學生時期，被老師評價為天生的殺手。」

　　須臾微微皺眉，目光朝紀子傑望去，卻見他正笑意盈盈地與自己對視。

　　這時候，須臾才想起——紀子傑好像是自己高幾屆的學長。

　　那所學校專門培養江湖精英，紀子傑以眼力與直覺聞名，如今能在人群中察覺須臾的存在，確實不足為奇。

　　但紀子傑沒有拆穿他，而是繼續對眾人道：「須臾當年成績優異，輕功天賦極高，若順利畢業，絕對是各大門派爭相搶奪的頂級人才，甚至能進北聯，成為特殊調查員。」

　　聽到這裡，紀子傑收回目光，不動聲色地轉開話題。

　　「他家裡發生了變故，父母負債自殺。」紀子傑繼續道：「江湖世界可沒有放棄繼承這回事，父債子償，當時未成年的須臾面對巨額債款，能怎麼辦？」

　　他聳聳肩：「沒得選，只能咬牙，拋下尊嚴，踏入幽夢閣，成為殺手。」

　　人群一片沉默。

　　有人低聲嘆息，感嘆江湖的冷酷；也有人不滿北聯無所作為，竟讓一個天賦卓絕的少年走上這條路。

　　須臾沒再聽下去。他向後退了幾步，轉身離開人群。

　　才剛邁步，身後紀子傑便一拍桌子，語氣輕快：「別顧著聽我講故事！先來下注啊你們！」

　　圍觀眾人怔了怔，旋即被他的語氣帶動，重新喧騰起來。有人湊上前押注，也有人繼續熱烈討論比武的勝負，沉重的氣氛瞬間煙消雲散。

　　須臾聽見這句話，腳步微頓，沒再回頭，繼續朝人群外走去。

　　而周圍的討論聲仍未停歇——

　　「須臾和凌濤有什麼恩怨？」

　　「還是凌濤是他這次暗殺任務的目標？」

　　「不對，聽說是凌濤搶了他的愛人，兩人因此私奔，他才要報仇——」

　　須臾聽到這裡，腳步微頓，心中無語。

　　什麼狗血劇情？

　　更扯的是，旁邊還有個少女模樣的觀眾，口沫橫飛地編造出須臾與凌濤相遇相知、相愛相殺的故事，說得活靈活現，甚至有人點頭附和。

　　須臾忽然覺得，自己當殺手的生涯其實很單純。

　　他決定買點酒冷靜一下。

　　他走向不遠處的餐車，那是集風亭在聚風坪設立的餐飲攤位，販售各類飲品與簡單小食。這裡既是比武場，也是江湖人的「夜市」。

　　須臾隨手買了最便宜的罐裝啤酒，走到較少人的樹下，一口氣喝掉半罐。

　　「你在緊張？」

　　熟悉的聲音從旁響起，須臾抬頭，看見雲顥辰正向他走來，嘴角噙著一抹笑。

　　「我一來就看到你在買酒。」

　　須臾沒回頭，只是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說：

　　「我口渴。」

　　「那你會緊張嗎？」

　　須臾微微側目，語氣懶散：「你希望我輸還是贏？」

　　雲顥辰輕笑，不答，直接走向紀子傑的長桌，抽出支票，填上數字，然後輕飄飄地壓在凌濤那一側。

　　下注凌濤勝——也就是須臾敗。

　　須臾看著桌上的支票，沉默數秒。

　　「……」

　　雲顥辰走回樹下，雙手一攤，笑容無害：「沒辦法，我剛投資了一筆極具風險的賭注。」

　　——用來暗殺自己。

　　須臾沒說話，只是將手中的罐裝啤酒一飲而盡，瓶底朝天，喉結微動，彷彿要把所有的情緒都壓回胃裡。

　　他知道，這場決鬥的勝負無關緊要，重要的是確認凌濤的刀法是否真與陳禹謫有關。

　　須臾並不確定自己能贏——殺手本就不適合正面對決，而凌濤，則是以刀入道的武鬥家。

　　如果是暗殺，須臾有極高的把握能取他性命。

　　但這不是暗殺。

　　夜風微涼，決戰將至。

　　須臾拎著空酒罐，隨手一拋，金屬罐撞進遠處的垃圾桶，發出清脆一響，然後，他轉身，朝擂台走去。

　　「不要受傷。」

　　身後，雲顥辰忽然開口，語氣輕淡，像是在交代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須臾腳步微頓，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你這麼說，我倒突然緊張了。」

　　山風吹拂，燈火照亮擂台，萬眾矚目。

　　須臾的身影融入燈火之中，步履不疾不徐，迎向那片即將燃燒的戰場。

　　遠方，一抹寒光掠過夜色——

　　凌濤，已至。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2sZUOu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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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決風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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