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岸如夢 - 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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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髮間纏着銀飾，雪白的披風下是淡紫的長裳，徐徐往肖珩的院子走去。指尖撥過梅枝，飄落的梅瓣落在雕滿紋路的瓷磚上，無力感一瞬間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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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來之前，揚言要讓每一個利用過她，想要傷害她的人付出代價。先說肖珩的事，不論殺她是否出於失誤，他們的算計裏再就不曾對她念過一絲往日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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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好笑，她連自己何時退出清心山莊的都不清楚，只是突然之間，與肖珩失了聯繫，再沒有過。可當天看到陳宇來了京城，甚至混入了羽林軍，她便已知是時候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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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她忽然不想鬧了。一片雪白中，她憶起了仙界那次與肖珩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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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效命於肖珩以報答救命之情，這是她自己的決定。所以，不以誠待她，怨得了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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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而已，這一切皆是陰差陽錯。不知何時起，她竟懂得體諒一切的身不由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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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總有一個人是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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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連回家的路都不認得，我可找不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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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多麼記仇的人嗱。然而，他待失去記憶的她依然溫柔如初，更對她心生愧疚，活在這兩難的痛苦之中。她不由得一笑。甚麼仙界，甚麼使命，那一切太虛，太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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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宇從一團黑霧中憑空出現，落在梅枝之間的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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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着了嗎？」肖珩彎唇一笑，為他倒了口茶。陳宇悠悠地喝了，道：「我聽到寒玥吩咐人尋那失落的兵器，且我剛才去，連婢女僕人的房子都搜過，證明我那短刀，只可能在她的手上。」他望着天，嘆息一聲。「這可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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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珩背對着他，看着亭外的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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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說，與往年一樣，我這花架子就不必去冬獵了。這三天，只要你想，要見清瑤並不難。」他微微一笑：「只是，你可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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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一把爽朗又雜以些許妖氣的聲音：「有甚麼敢不敢的。陳宇，你敢丟我送你那東西，難道就沒有勇氣要回來？」寧詩一手持劍，輕鬆地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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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宇沒有說話，良久，才隨意地往後一仰，靠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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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怕甚麼，就怕影響公子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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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禁衛的聲音響起：「王爺，楮王的準夫人，陸二姑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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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珩的唇一彎，神色溫和起來，聲音微帶遣責：「把此事解決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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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到迎人的大殿上外，已經見到一個雪白的身影背對着他們站在外廊處靜心等着。她伸手，接住了跌落的雪屑，不知想甚麼想得出神，嗤一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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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異樣湧上心頭。肖珩走近時，看到她的笑容，總覺得有甚麼不一樣了，卻說不出道不明，只得自慰是愧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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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瑤。」陳宇淡淡地喚了一聲。白芊羽這才轉過身來，微掘的指尖上托着半片梅瓣，唇角一勾便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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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宇，我是不是特別厲害，應該是你刀下第一次的失敗吧？」那雙眸子精靈動人，卻繞着一抹不清不楚的邪氣，似有邪焰在張牙舞爪，不過讓一種看破的平靜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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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宇錯開了目光，淡淡地道：「你更是第一個看破我身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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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似是沒聽見，眼角唇邊仍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道：「我來是告訴你，我把你的匕首毀了。我知道這兵器對你和寧詩意義非凡，但我不會允許曾經傷害我的人或物，再來傷害我和我在乎的人，包括楮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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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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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一直以來給人的感覺都是平靜的雅緻，平日裏對甚麼人反感，最多便是冷漠地嘲諷一二，從來未曾像現在這樣字字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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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若我再把這份信任還來，是不是就叫做好了傷疤忘了疼，重蹈覆轍也活該呢？」她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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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詩見陳宇仍是那副隨便的模樣，便急道：「清瑤，我們本來就是拿銀子辦事的，楮王身處旋渦中心，你動了真情，不是為難自己嗎？」白芊羽背過的臉上閃過了一抹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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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肖珩走上前，道：「你們兩先回去，我跟清瑤姑娘說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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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離去，他才微微一笑。「記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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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側臉看着他，良久，才道：「不論有沒有我十八歲以前的記憶，我白芊羽不是任人擺弄的棋子。」肖珩深深吸了口氣，走到她身邊的憑欄處，緩緩地點頭：「我知道，你也不必騙我。若你的記憶沒有回來，根本不會如此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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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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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她怕麻煩得很，擁有記憶的她，比起那個懦弱無能的軀殼要偏激數百倍。二人眼看着飄落的雪花，均是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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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肖珩才轉頭看着她，額間的銀絲溫柔無比：「芊羽姑娘，我做了這麼多，利用於你，你可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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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一滯，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白。她的臉容帶了些許的悵然：「一切皆是我自己的選擇，為何要怪你？如若要怪，我也會跟陳宇打一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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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了靜，彎唇一笑：「肖珩，你不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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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知道，這世間太多的偏執，都是從一個悲傷的故事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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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珩看着她，目光裏映照着一覽無違的內心。他出神片刻，指尖撫上腰間玉笛。「芊羽姑娘，謝謝你。至少，有勇氣正當真誠地活着，是你的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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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回首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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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林在雪花中顯得多麼渺小，他的宫室是普通的白玉雕，唯一特別之處，就是四周掛上的銀飾。剛開始或許不覺，但只要仔細一看，就會發現角落裏，那些最隱藏的地方，都會繫上一二個小小的銀管。風一吹，即便搖擺不定，卻堅持站在落腳之處。他選定的，絕不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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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透着幾乎不聞的聲音，她轉身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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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她也想自欺欺人地活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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