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岸如夢 - 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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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邊裝了點點燭火，稍稍照亮了這一夜。馬蹄聲一收，車立時住。「姑娘，冥夜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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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她一身白衣紅裳，稍稍打扮，挽了個髮髻，以顯權貴，然後輕躍下車。紅珠耳環垂下，擱在白晳的下巴邊，猶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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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紗覆面，直挺挺地走過酒樓中那些世家子弟。天色不早，他們稍有醉意，只見眼前紅影一晃，絢麗無暇，然後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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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冥憑欄處，靜候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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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熱鬧鬧的一片燈色中，那銀白長裳披於肩上，三千墨髮以幼細銀帶束起，環過額前。那人手執玉笛，平靜無波，站在欄前，背對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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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珩，我來了。」陸清瑤摘下臉紗，臉色比平日裏淡漠不少，然眼底卻泛起絲絲溫柔的喜悅。沒有偽裝而出的熱衷，她就是一個沒有過去的迷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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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珩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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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這世間唯一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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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微微一笑，猶春風撲面。「終於回來了。」他目光拂過她的鮮紅長裳，眼中淡淡的笑意越發畢露，雖沉默着，卻抵過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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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眸如溫暖河川，五官溫潤圓滑，只有鬢邊的些少凌角，帶着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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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斂眉一笑，幾乎沒有閨閣女子的忸怩作態，反倒似一個久歷山河的飄泊女子。「公子心心念念要找的，可尋到了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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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身倚在欄邊，燭光映紅了她的臉頰。那雙眸子，含着絲絲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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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變了，她不再是那個坐在玉級上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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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到了。」他指尖玩弄手中玉笛，輕輕彎唇。多少年了，終於、終於要到手。然他僅剩一抹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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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一笑，殷紅的長袖拂過他的指尖，奪過了玉笛。「我若助你尋得，事成後你將此笛贈與我可好？」她本只是開玩笑，誰知肖珩抬頭眼簾，溫潤而笑。「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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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盯着他，片刻，笑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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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我不希罕。這破笛子，連聲音都吹不出來，有何好處？我若真拿回去了，就也是廢物一件。」她雙眸如星，玉笛重新插於他的腰間。「肖珩，你還真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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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珩看着她，過了好一會，才負手於背，望着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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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久久尋而不獲的，在付家竹林的河畔。明日楮王的接風宴正設於付家，我會親自去，但怕分身乏術，才會着你回京。你可以陸家次女的身份前去，盡力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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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銀光閃閃的身影自帶一股風雅，臉色溫溫和和的。「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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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回首，突然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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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肖珩，我惜命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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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珩側目看她，唇邊彎起了柔和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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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背着大街，身影遮着燭光，從街下仰望，只見團團暗紅和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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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臉冷峻，玉指叩起緊貼下巴，墨黑的腰帶間顯然夾着長鋏。燭火下，玉雕的臉陰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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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趙厲行一揖。「王府已然備好，可以住下了。」他換下了那身鎧甲，只着黑布長衣，身後還跟了十多名手持火把的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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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皇上差來的。」趙厲行低聲道：「我們的人或在府中，或已差了口信來，不在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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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寒玥散漫的黑袍絲袖飄飄，摩挲着下巴：「那倆人，我們可否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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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厲行一愣，這才順着他的方向看了過去。「啊？這……單靠背影，屬下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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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再瞥了一眼，目光鎖在那紅衣纖纖上。漠然的眸子裏滲出一絲突如其來的恍然，定定地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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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抓不住，卻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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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陰鬱，卻又夾雜一浪又一浪不清不楚的喜悅和溫柔，覆在那冰冷的眸子裏，讓人覺得，王爺本就該是這等模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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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一出神，那兩抹影子早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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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采閃爍，似在想剛剛是否看錯了。良久，薄唇微張。「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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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厲行立時俯身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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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兵包圍了夜冥樓，搜了個翻天覆地，一夜間，他手中多了五六名高官的把柄，唯獨見不着那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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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那二人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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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淡然，只是嗯了一聲，負手望着燈火璀璨。那如常的冷意，沒甚麼特別。趙厲行本以為王爺就是清冷的性子，可剛剛那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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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寒玥的聲音絲毫不帶感情，絲袍翩翩，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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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行人，走出了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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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的包廂，屬下不敢查。」趙厲行垂着首，低低地道。寒玥上了馬車，沒有理會身後那一列隨從。「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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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包廂，今夜被桓王爺包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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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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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桓王，是太后這些年一直深信不疑的謀士，但行跡詭異，寒玥小時候從未見過。及至戍邊這幾年，竟聽說太后將此人收為義子，賜封「桓」。皇帝也不想為此與太后爭執，只得由着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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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將寒玥遣走，已大大逆了她的意。這桓王的神秘，讓他深感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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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脾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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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厲行斟配片刻：「屬下追隨王爺，離京已久，關於他的脾性，只聽說他『貌似潘安，才華如江』，不僅絕美俊俏，且詩詞曲賦樣樣精通，才華橫溢。」他頓了頓：「不過，他的氣質，跟王爺比較起來真是南轅北轍。要麼，王爺現就去會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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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疲憊得緊，過幾日再見桓王。如果紅衣女是他的人……那就不怕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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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薄唇微張，人已上馬車，躺了下去。趙厲行正要讓車夫起程，忽地想起一事，轉身回到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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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您的傷如何了？不打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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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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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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