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主,垂憐。』
分不清楚是誰的聲音不斷反芻著這個詞,大床上潔白的床單縐摺流動,眼角餘光裡,那輪焦黃的月緩緩墜落,紫色光點沿著弧線滴落,落進溫暖的藍色裡,濺起美與恨意,晃動的陰影輕輕越過床沿,消失在夜色中。
這是我睡著前最後的記憶。
而開啟我今天的第一份記憶,是道遙遠的關門聲。
啪鏘。
眼皮跟著節奏張開,從照進房間的光線看來,時間早已不是清晨。
其它人呢?
環視一圈沒有看到任何人影,我聽到的關門聲是誰發出的呢? 不是海子,她一定最早起床,初子關門的時候會更小心一點,那就只可能是睦子了。
掀起被子,冷空氣掃過皮膚的同時,讓我發覺了些許異樣。我保持側躺的姿勢仔細感受,一股柔軟的搔癢服貼在背脊上,對長年留短髮的我來說很陌生,但我應該知道那是什麼。隨著我轉身的動作,那奇妙的觸感滑過肋骨的位置,流入我身下,像水卻又有點黏稠。
那是祥子的頭髮,獨特的色澤與質地又刺激我想起昨晚的畫面。我們在這裡,在這張床上,分食著我們的神,每個人只能分到一片,只能珍惜地細細咀嚼,就像我老家的餐桌,溫暖有餘,卻總是無法讓人滿足。
自從畢業以後,祥子一直很忙,作為豐川家主和Ave Mujica的製作人,這個女人無時無刻不被世界所需要,也為了真的做到「無論病痛、安康都要共同面對」,犧牲了許多像昨晚那樣,大家一起度過的時間。
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已經伸手從背後抱住了祥子,將嘴唇抵在她的後頸上輕輕啃咬,感受肌膚與髮絲帶來的觸覺。經過一晚,她身上依舊帶著塵埃、汗水、雨滴和其它我現在不想提起的氣味,於是我將鼻尖深深向前探去,在一片濃密的海流之間尋找我想要的味道,像喝了很烈的酒一樣,失控。
這就是初子的感覺嗎? 還是其它人也有過一樣的念頭? 我決定現在先不去想,生在大家庭的我很明白一個道理——能偷偷抱走糖果罐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
我每次吸氣的時間越來越長,一手撫摸著罐身的起伏,一手已經來到緊閉的罐口用指尖試探,惹得糖果忍不住發出聲響。
「……天亮了嗎?」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7hWp2wQPg
「嗯,早安喵姆喵姆。」
被窩裡的溫度讓祥子微微皺起眉,像是想躲開什麼,肩膀不自覺地縮了一下,卻換來另一個方向更加貼近的觸碰。她喉頭放出的聲音透露著煩悶,聽起來跟昨天晚上很像,所以我並不打算停手,只想趁著機會把玩每一個我覺得自己還不夠熟悉的地方,盡量再多玩幾下、玩久一點。
「可以了……難得的兩隻慣用手,不是讓妳拿來做這種事情的。」
我任性的神開始扭轉身體,動作讓我莫名地聯想到兔子。這個女人倒是提起了一件讓我出乎意料的事情,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也說過。
『妳的雙手都是慣用手吧? 打法很特別,架勢也好,很讓人驚艷。』
一身舊洋裝的落魄小姐,開口就要我剩下的人生,當時真的以為自己遇上騙子了。
為什麼,我會把名字告訴妳呢?
如今的我,或許也還不知道,但我知道些別的……
「哪種事情? 這種嗎? 妳好像又瘦了,有乖乖吃飯嗎?」
兩手的手指做出迴轉鼓棒的動作,分別刺激著敏感的神經,手臂肌肉也像揮舞鼓棒時一樣緊繃,連我自己都產生了要把祥子捏碎的錯覺,卻依然捨不得放手。
「等一下……停。」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IjFaox3l7
「妳就這麼不情願嗎?」
昨晚我看見妳在月光下歌唱,我還記得那個聲音,我也在旁邊敲著節奏,所以妳也算是在為我而唱吧?難道不完整的舞台就不值得妳投入嗎?
難道不管我怎麼去愛,都無法滿足,也得不到回應嗎?
「不是......若麥的手......觸感好奇怪。」
蛤——?
妳這個女人,真的腦袋裡只有自己啊。
我將左手從罐口抽出來,湊到祥子面前攤開手掌。
「有看到嗎,尤其是拇指根那一塊。」
「那是......繭嗎?」
「對啊,為了跟上妳寫的曲子,這裡的繭長了又裂、裂了又長,已經完全不是原本的樣子了。」
手掌皮膚在無數次重組中脫離了本來的面貌,在神不知道的時候,變成了神需要的形狀,繼續奉獻,只因為被需要。
『Oblivionis,為什麼要為我取代表『愛』的名字呢?』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bQWskfDai
『直到昨天都還擁抱著妳入睡,今天卻將他人抱在懷中。』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e7bMRPWDW
『人類真是殘酷。』
又是預言嗎? 是的話也太無情了。
結束漫長的內心戲,我將左手那塊變質的皮膚蓋在祥子的嘴唇上,右手探向糖果罐,刻意用指根的繭按壓罐口邊緣的鉚釘。
「這都—是因為妳喔。」
說出這句台詞的同時,我將食指和中指硬是伸向糖罐底部,有些粗暴的來回翻探,就像小時候想趕在其他人回來之前,盡快掏出自己最喜歡的那顆甜膩、溫柔,像紅心一般亮麗的櫻桃口味糖果。
我的糖罐開始發出苦悶的聲音,彷彿她裡面的空氣都被我的動作給擠了出來,聽起來急促而潮濕。
可接下來發展徹底打斷了我的自溺,祥子像被踢到的兔子一樣突然開始亂動,動作太快、太激烈,我怕她受傷,只能迅速收回手指,卻還是在指尖看見一點鮮紅,血液覆蓋著我修剪過的指甲,沾滿潤澤的美甲表面映著純鈍的光澤,跟我想要的那顆糖一模一樣。
「妳受傷……」
掙脫的祥子騎在我身上,緊皺的眉頭下,與記憶裡重疊的那雙眼睛直視著我。
「我說過了,無論病痛、安康,都要分享彼此的命運,妳以前喜歡罵我自大、不願露出軟弱的一面,那妳也應該要說出自己的感受才對啊!」
重逢的那天,祥子穿著初見面時的那套洋裝,用同樣的眼神說著份量與第一次完全不同的話,我雖然裝出半推半就的樣子,但也回應了妳的誓言。
也許那一天,是我最後一次回頭的機會吧。
「以前說妳缺乏練習,那只是我一直找不到話回嘴,我一直都很欣賞的技術,只有妳才能達到我想要的效果,但如果這樣會給妳負擔,那我……」
沒想到這個女人現在,竟然這麼愛我。
我伸手勾住祥子的脖子,將她拉近,在鼻尖相觸的距離,將話語和氣息吹進她身體裡。
「給妳一個補償我的機會吧。」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ibU5M7iZ1
「怎麼做?」
我牽起她的手,慢慢地、一根接著一根撫摸,然後引導到需要的位置。
「鍵盤手的手指,應該很靈活吧?」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KOQDSE427
「……我沒有經驗。」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進來。」
被深入的感覺其實非常陌生,粗魯的吸吮也讓我的皮膚腫痛,但祥子的每個動作都讓我的體溫越來越高。在我接受了她所謂的命運,加入她提出的擬似家庭,一起度過上百個夜晚以來,我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自己是這個人的妻子,接受她笨拙的探索與佔據,不自主的緊緊束縛住她,不讓她離去,不想失去身體裡這份被愛的事實。
祥子,妳知道嗎? 我本來不是最愛妳的那一個、不是跟妳相處最久的那一個,也不是妳最信任的那一個,但我依然投注了所有的熱情,將自己變成妳需要的樣子,只因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害怕失去妳,害怕妳劇本裡寫過的黃昏樂園化為泡影。
我做得這麼好,應該值得一點獎勵吧?
「不對……」
「什麼意思,我做錯了嗎?」
趁祥子還在遲疑的時候,我攬住她的腰用力一拉,神在一陣驚呼中墜落到我身上,撞擊時擠壓出的黏稠空氣裡有我想聞的味道。
我深深吸了一口,接著翻身,利用比祥子修長的四肢覆蓋住她,像陷阱的網蓋籠罩任性的兔子,任憑她有多不滿也掙脫不開。
「還是要這樣才對。」
再一次俯視她,我今天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了,然後我將這個笑容依序印在祥子的唇、頸項、鎖骨、心口、小腹,最後來到我最珍愛的糖果罐口,仔細確認沒有任何刮傷之後,才放任自己的食慾,開始享受她的驚慌與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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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過後,祥子才又醒過來,抑或是被我哼歌時吐出的熱氣吵醒。
「Imprisoned XII……我不知道妳這麼喜歡這首歌。」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F4rlpwiO8
「我不喜歡。」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2XCTBDv31
「那妳還哼?」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JR1fA2cKh
「不行嗎? 這是我的歌啊。」
這首歌的每一個節奏都已經雋刻在我的骨與肉裡,像此刻從她身上滲透進我體內的心跳一樣,永遠在我增生的角質與腦海裡來回彈跳。
過去、現在、未來,這都是我為妳演奏的歌。
「嗯。」
懷裡的祥子發出細碎的笑聲與顫動,然後將那雙賦予奇蹟的手,覆蓋在我的手與她的心臟上。
「這是我們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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