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聲音將敏知從記憶的深淵中拉回現實。
「知媽媽!」是載敏的聲音。他仍固執地朝敏知伸出小手。
「好,載敏要抱抱嗎?」敏知微笑著將他抱起。
「帶他逛逛吧?」書雅看起來有些疲憊:「他很喜歡被人抱著走,但我現在沒能力這樣做。」
敏知一言不發,便抱起載敏轉身離開。
「先把包包放下吧,沒必要帶著走。」書雅不忘提醒;敏知便掏出手機,丟下背囊。
她從來不會對書雅說「不」——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問題。
回憶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敏知其實深深後悔那天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但再次被出賣的傷害,是當時還未到20歲的她所無法處理的。她封鎖了書雅的電話號碼和SNS、小心翼翼避開書雅有可能出沒的時間和地點,甚至第二個學期就轉校了。
但正如敏知告訴飛鳥,頭半年,書雅仍是鍥而不捨地找她。她會把沒有回應的信息截圖,寄到敏知的學校電郵地址;即使轉了校,她仍有本事找到新地址,把所有東西重寄一次。
大概過了半年,敏知放棄了,轉而採取「已讀不回」的策略。事實上,要躲避權書雅也不是易事。由於二人的住所相距甚近,書雅開始多了在敏知屋苑隔壁的社區公園出現。她經常坐在同一張沒有遮蔭的長櫈,有時當敏知從家中向下望,便會見到腹部一天比一天隆起的書雅,坐在長櫈上看書或做筆記;甚至孩子出生後,書雅仍繼續推著嬰兒車到公園散步。
奇怪地,隔著十多層樓的距離「被纏擾」,反而令敏知感到安心,至少,她最害怕的事情證實沒有發生——那天激烈的爭執看來沒有讓書雅脊椎舊患復發,也沒有像電視電影那樣導致流產。
是故,雖然敏知曾遠距離見過載敏,但她百分百肯定載敏從未見過她;他對敏知的友善態度,肯定是權書雅的洗腦結果。
敏知抱著載敏四處遊玩,又在互動媒體牆前與絨毛玩具一起創造出各種有趣的畫面。敏知不忘拿出手機自拍,透過LINE傳給飛鳥:「載敏超喜歡這個玩具,還叫它『達達』。」
敏知一直認為,載敏是她和書雅分手的導火線;然而,此刻看著眼前這天真無邪的小天使,她忽有所悟。或許,權書雅與她丈夫之間有甚麼關係、她要做任何事之前有沒有諮詢過她,根本全都不重要——雖然有很多細節她已經記不起,但書雅令她不爽的感覺依然鮮明。總之,權書雅總是有各種事情、權書雅總是有各樣理由,所以小小的李敏知就只能順從、退讓、妥協,和遷就,而這一切都被視為理所當然。
到了後期,敏知開始對書雅感到麻木,不斷問自己這關係究竟是愛還是操控?或許她真該感激眼前這小男孩。若非載敏,她可能永遠不會看清這段不倫關係的本質,也無法脫離書雅開展自己的人生。
「載敏呀,태어나줘서 고맙다(謝謝你為我誕生)!」敏知親親幼兒的臉頰,決定要給他一些驚喜。她邊將他扛上肩頭,邊道:「載敏是飛鳥喔,我們一起飛回去好嗎?」說著,便急步把載敏「飛」回他母親那裡。
載敏興奮地尖叫著,差不多整個市民廳都聽到了。書雅遠遠見到二人,急忙拿起手機按下錄影鍵——這不正是她夢寐以求的畫面嗎?
「寶寶和敏知姨母飛回來啦!」書雅興奮地提高了聲調,敏知便蹲下,讓書雅從她肩上接過孩子。書雅望著敏知,輕輕道:「累了嗎?」
敏知沒有回應,氣吁吁的打開背囊找水瓶;動作有點大,把一個盒子擠掉到地上。
書雅撿起盒子,立刻驚呼道:「嘩!這是最頂級的日本牛油曲奇!你在哪買的?你還記得我最愛這個牌子?」
然而,敏知只是一把搶回盒子塞進背囊,眼神很古怪:「這不是給你的。」
書雅有點失望,唯有轉向載敏:「寶寶剛剛和姨母去哪裡玩了?是不是那個大電視呢?看,連頭髮都濕了?開心嗎?」
當媽媽幫他擦汗時,載敏只是咯咯地笑。
書雅又轉向敏知:「敏啊,可以用你的手機幫我們拍張照嗎?」
「好。」敏知舉起手機,書雅便快速擺好姿勢,又引導載敏看鏡頭。不過,載敏看來實在太喜歡他的「達達」,又抱又咬,還不停把達達按在媽媽臉上。
「我們來自拍?」書雅把載敏抱到胸前,拍拍身旁的位置。當敏知坐下,書雅便慣性地把身體靠向她,還把臉龐貼近。敏知唯有暗地嘆了口氣。
當敏知傳送了照片,重新鎖上手機時,書雅終於注意到桌布上那張美麗的臉孔。她想她對敏知的近況總算有點線索了。
拍完照,書雅便示意敏知幫忙把載敏放回嬰兒車:「敏啊,去喝茶吧。市廳廣場對面那間酒店的咖啡室,下午都沒有人。」
我們以前是到市廳小店吃公平貿易有機冰淇淋,敏知心想。
「為甚麼?我以為你要帶載敏去水上嘉年華。」
書雅淡淡道:「載敏還太小,年齡下限是五歲。」
敏知有點詫異:「那你⋯⋯」
「那即是,其實是我想約會你啊,敏知。」書雅眼神帶著傷感:「市廳有太多我們的回憶,所以我常常帶載敏來。我真的很想念那段時光,很想念你。」
敏知卻只是撇撇嘴:「你有病。」
書雅垂下眼,沒有回應,便起身推著嬰兒車離開市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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