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晚饭的时候下雪了。要看雪景得回过头去，他只能听到声音，一点一点地被靴子踩过的‘沙沙’的声。就一眼。他仍然搅动着手里的蛋清，偷偷地回头看向背后的落地窗。雪的颜色明亮，屋里光明得刺眼，瓶子里的百合被不知哪儿吹来的风吹得摇曳起来，隔着花瓣能看见shin坐在窗前，一只完好的眼睛闭着，他想他应该是在睡觉。小森唯手上用了点力，蛋清也发出波浪般的声响。他呼了口气，学着shin吐出个透明的烟圈，散开就成了挂在门口的白塔夫绸，镶在落地窗的雪景前。他明年成年，吸烟在这里是禁止的，只能偷偷地学着玩，谁也没发现，他一个人咯咯地笑起来。
“笑什么？”有人问道。小森唯刚刚把搅好的蛋清倒到锅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他辨不清对方的音色，随便叫了个名字：Carla小...最后一个字没叫完，那人走了过来。十五六岁的样子，几乎和他等高，像个女孩，胸前却平得有点发育不良。他改口了：Carla。小森唯去掉了敬称，没思考过是不是因为这个形态比他矮。他扯扯围巾，没做出表示，眼睛在问：“吃什么？”
“生火腿。”他回答道。所以晚饭很安定。shin醒了，沐浴在百合的香味里，按理说那东西不老，应该有股腐臭，不知怎么还如最初一般芳香。他上餐桌的时候打着哈欠，Carla坐在主座，甚至从生火腿上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告诉他整理好仪容再吃饭，可惜声音太嫩，shin做了个鬼脸。“等您变回原来的样子我就听您的话好了。”说完咬碎了一粒坚果，一股杏仁的香味。小森唯敲了敲餐盘：“还请两位吃饭的时候不要变化。先吃饭，否则坚果和生火腿的供应都停止。”于是两人没再说话。他偷偷看了一眼Carla的表情，似乎是把shin忘得一干二净，嘴角还挂着笑容。
“你们一会出去？”shin问道。
“嗯。这孩子说想去。”
因为是圣诞夜啊，两位。他解释道。shin不以为然。你以为你是谁收养的孩子，我可不记得我小时带你去过教堂或者唱诗班。记好了，shin说起他的口头禅，你可是我——没说完。椅子和地板摩擦，又是‘哗啦’一声。Carla擦了擦嘴，说：“我带他去过。”小森唯凑向同盟那边，shin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声，声音小了点，让他听清还是足够了，他回头看Carla的表情，没变化，正拿起车钥匙。“走。”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他跟上去。Carla问他shin说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他打了几个哈哈，对方钻进车门，没再过问。小森唯系好安全带，建议对方戴上围巾，免得被交警拦住。他照办了。Carla开车没有shin那么粗暴，中规中矩，驶过十字路口时小森唯看见了路旁的教堂，就是刚刚对话中的那一座，跟那天一样散发着黄光，只不过那时开车的是个浅色头发的女人。他扑到对方怀里说：“Carla小姐，我想去那里。”于是她妥协了，不死者不能进教会，牵着他的手在教堂门口站了一个小时，两个人都冻得发抖。小森唯回想shin的话：“小孩的样子没脾气，女性的样子心太软，所以我才不想变化....”他觉得他其实说得很对。
Carla开口将他从回忆里拽了回来。“你觉得我跟shin买什么比较好？”
他想了想。“shin说他不过人类的节日。”小森唯十六岁后不叫shin‘先生’了，因为见过面的人都觉得他比shin成熟，甚至输给了Carla的娃娃脸。他哥哥叹了口气：“你信吗？我看见他写贺卡了，真的。”语气里还带着幻灭之感，听上去有点惊悚，不过回答倒是容易想。“什锦坚果。”
“三袋够吗？”
他摇摇头。“六袋。”
有一会开车的孩子面无表情，然后噗嗤地笑了。很有道理，他说。他停车的时候紧紧盯着后视镜，眼睛看上去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瞳仁都是金色。车停稳了之后他伸手关掉了暖气，把头转了过来，一缕发丝垂到耳旁。“那你要什么圣诞礼物？”
小森唯耸耸肩。“我记得我小时你就说过‘每年陪你过圣诞节就是礼物了，好好感谢我。’我没想法。哦对去年你说可以选一个姿态，然后我选了本体，那简直就是灾难...”
是这么回事。他记得当时他钻出车厢，走到对方跟前时好像生生被砍掉了一个脑袋，然后哆哆嗦嗦地叫他‘先生’。Carla穿着羊毛风衣，袖子毛茸茸的，很暖和，于是他抱着他的手臂走了一路，水珠一滴一滴地从Carla的帽子上往下掉。圣诞假完了之后小森唯回到学校，Subaru跟他说：“我圣诞那天看到你了。”
他：“？！？！”
校长家最小的儿子说：“你man爆了。”深知Subaru的说话风格，当他说‘走远点’时你就应该坐到他旁边，然后他就会开始说：“吵死了。别管我...”然后你们聊天。所以那肯定是相当地劲爆。小森唯扶住额头，作出决定：“我选女体。我好久没见到你了，Carla小姐...”
Carla点头，示意他下车。他改变形态的样子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何况还要换衣服。小森唯去后备箱翻找他要的那件裙子，还是老样子，和巧克力一样黑，他把车门打开一条缝，将裙子递进去。小森唯看见伸出来的手骨节纤细，披到腰间的头发勾勒出了一个浅浅的影子，于是知道对方已经完成了魔术，自动站到远一点的地方去。远远地看那场景不带任何肉欲，他——现在已经是她了，撩开肩上的发丝，将什么饰品装点在脖子上。他想那大概是项链。
事实上不是项链，是根黑色的丝带。她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披肩。小森唯现在立刻决定他今晚要碰到好几个校长家的儿子或者他的养子，洗刷去年圣诞夜的耻辱。他伸出一只手臂，Carla无可奈何地揽住了，和任何一个美丽的女性无异，有这样的女伴是令人骄傲的，虽说这不过是魔术的假象。她说，我不知道人类到底执着于什么，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天气里聚集到同一个地方。小森唯随口应了几声，考虑要不要偷偷拍下来给shin备个份。
他们一人拿了三袋坚果。广场上在放烟火，能听到人的笑声。午夜时分，听说人许的一切愿望都能实现，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坚果。“好吧不知道为什么。”他说道，雪花落到Carla的披肩上。“我现在有个愿望了。”她转过头，盯着他。“您明年毕业舞会的时候做我的舞伴吧。”确实突然，小森唯不觉得对方会答应，但她只是点了点头。“这个姿态倒是没问题。很久以前，我母亲教过我跳女步。”
言下之意很明显，他再怎么迟钝都改明白了。不过他想的倒不是这个姿态，而是他的同龄人。那才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的陪伴者，他可以直呼他的名字。小时候他哭着对Carla先生说：“没人愿意接近我。”shin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说最强的人都是孤独的。第二天有个人坐到了他的旁边。他的眼睛没什么变化，细长明亮，说：“你可以不叫我小姐或者，先生了。叫我Carla吧。”于是他下定决心要在毕业晚会上于他跳一支舞，谁跳女步并不重要。
但总归总，以圣夜礼物要挟对方太过分了，恐怕shin也不会同意，会说他太狡猾。无论怎样，Carla就是Carla。也许我爱每一个您呢？小森唯想到，在钟声敲了十二下的时候对她说：“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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