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收工後,兩人返家途中,無論馬立安如何引話都無法讓她開口,最後只得閉嘴,摘掉假髮。回到了住處,潔瑪一進屋就反手關門,熟料馬立安的一隻手搭在門框,無法關門。這動作擺明著他非進來不可,而且有話對她說。潔瑪用行動表示她不想聽,她用力關門扉,讓他痛,知難而退。
可是,關了好幾下那隻手還在門框上。
潔瑪只得放棄,讓他進來。
她才轉身,左手立刻被馬立安攫住,下一秒整個人已在他懷中。他僅用一隻手便輕易箝制住她的腰,甩了甩右手,活動自己的手指頭。潔瑪別開臉,斜望上方,表情寫著:活該,自找的。
「糖糖,幹嘛一直生我的氣?」
潔瑪的眼睛向下瞅著環住她的那隻手,看似厭惡此舉動。「放開我再說話。」
事實上,兩人腰部以下相貼,她不敢掙扎亂動免得引起他不必要的生理反應,但又不能一直維持現狀,根本進退維谷。更要命的是,她心頭小鹿亂撞,呼吸變得急促,希望他沒發現。同時,還得忙著提醒自己:他有女朋友、他有女朋友……。
「我放開妳就跑了,講給空氣聽?」
「好,我聽你說。」她勉強同意。「現在可以放開我了。」
「不要。」
「不?」
「我覺得這樣說話挺好的。除非妳害怕。」他感覺她在顫抖。她的腰身纖細柔軟,如果可以,他想游移到別的地方,想托住她臀部去聊慰他的渴望……。
「誰怕你來著?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潔瑪毫不退縮,昂頭挺胸直視他。如此一來,兩人臉孔靠得更近,彼此都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氣息。有那麼一瞬間,氣氛變得完全不一樣,他們的眼睛膠著,他的眼神好深邃,眼睛在她的臉上梭巡,停在嘴唇最久。
他要……親吻她?潔瑪緊張地想。
「戲拍完了,我這不就還好好的,幹嘛不跟我說話?」馬立安無奈地嘆氣,聲音不自覺地放輕,聽起來像在哄不開心的女朋友。
「以我對你粗淺的認識,不認為你喜歡聽女人喋喋不休。」
「那妳就太不瞭解我,糖糖。我喜歡跟妳說話,而妳也必須聽我說話。」他伸出兩指按住潔瑪的嘴唇不給她說話。「我不是唐杰,妳不需要如此保護我。我變壯,聲音變低沉,想法不一樣,動作不一樣,在別人眼裡我的改變是因為『浴火重生』。妳感覺不到,但我可以感覺得到——大家覺得我是新唐杰,替我高興。」
「……真的?」
「將近兩年時間在治療、健身,大難不死後整個人外表乃至內在思維變得完全不同很正常。」
潔瑪思索他的話,表情稍微軟化。她妥協地嘆口氣。「我不氣了,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
「就這樣結束太可惜了。」他沉聲說。
「無聊當有趣。放手!」她語帶生氣地用力掙開他的手。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柔軟沒了。「我只是希望妳關心我多過唐杰。」
「太多女人關心絕不是好事,尤其在演藝圈。」她警惕道,故意忽略他語氣中個人的希冀。
「外面的女人我自有分寸,玩玩而已,不帶感情。」
她大驚。「你不可以毀了唐杰的名聲!」
「我知道、我知道。『馬立安』可以亂來,『唐杰』不能亂來。」他不耐煩的應道。沒自由的演藝圈。「我是你旗下藝人,於公於私妳關心我也是應該的。」
「於公,我會關心你。於私,你不屬於我管。」
「我想讓妳管不行?」
潔瑪心動了一下,隨即提醒自己他最愛貧嘴。而且,他有女朋友了!
「你想當海王是你的自由,別把我拖下水。你生命中那位重要的女人或許不介意與他人分享你,但我可無意掺一腳。」
「那是我的妹妹。」馬立安突如其來的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就是我妹妹。」
什麼?是妹妹?
「喔,原來是指你妹妹。」潔瑪沒察覺當下緊繃的心與不滿的情緒全釋放了,鬆一口氣。「你們兄妹感情一定很好。」
「妳和唐杰感情不也是。」
潔瑪溫柔的笑了。接著,彷彿有股力量要她說出來,於是她開始向馬立安述說起童年往事。
「我們相差九歲。小時候常黏著我要我陪他玩,我覺得他好可愛,所以像洋娃娃似的照顧他。我出社會早,很順利。某天,我帶他到拍廣告的現場看人家作業,飲料廠商看中他,讓他試鏡,沒想到就此一炮而紅。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呢?」
「我和妹妹相差十五歲,同母異父。她把她生下來之後就不見人影。社會局照顧我們,直到我可以自立更生。兩年前妹妹突感腹部痛,醫師檢查確診是罹患威爾森氏症,肝臟會漸漸硬化,若等不到肝臟移植,最終會因肝衰竭死亡。我割了一部份肝給她,但是她的情況不算很好。」
馬立安講述這件事時眼神惆悵,潔瑪覺得自己看進了他的內心。
「原來那道疤痕是這麼來的。我還以為是哪個仇家留給你的『紀念品』。真嚇人。」
馬立安淡然一笑。
潔瑪黯然的說:「妳妹妹的情況比唐杰好多了。」馬立安望向她,她也望向他。她想要對某人吐出心中秘密,那個人就是他。「唐杰已經是植物人……。」
馬立安倒抽一口氣,完全沒想到這麼嚴重。難怪,他總覺得她身上有一種灰色、悲傷的氛圍,這下他明白了。人會對別人產生興趣,一定是對方身上有他所沒有的東西,如果相同,感受到的不是討厭就是安心。感同身受,同病相憐。
「他受傷後就沒再醒來,一直是那樣。」
「國內外有很多昏迷很久的植物人最後清醒了的案例,也許,過一陣子他會醒來。」
「我當初也是這樣想。可是每次探望只見他愈發消瘦,未見任何樂觀跡象。我想,等待他的最終道路,不是安樂死就是遙遙無期的甦醒之路……。」
「安樂死?」馬立安挑高雙眉,盡量維持語氣平穩,「認真?」
「不能否認我確實曾經想過。」潔瑪不帶情緒的說。「可是,情感和法律都無法達到。國內目前沒有安樂死,我只好繼續等待一個奇跡。」眼淚不自主湧出來,她連忙轉過身拭去淚水。
「糖糖,我很抱歉之前亂說話。」
「我通常不會這麼情緒化,只是……,算了,你並不知道實情。話說回來,目前你幫我渡過難關,雖然不曉得難關是否已過,但走一步算一步。謝謝你。」
「妳幫我,我幫妳,我們倆同舟共濟。」
「嗯。」
剎那間,馬立安明白了某事。先前對潔瑪有一些無以名狀的感覺形容不出來,現在他曉得了,初次見面她誤認他是唐杰抱住他痛哭,他是被她內心的悲傷震撼。接著他假扮唐杰,與他們像家人般相處,認識她不為人知脆弱的另一面。
他們的際遇是如此相似,都是為了弟弟與妹妹。她的哀傷與堅強何嘗不是他的寫照。
他們處境相同,而且形單影隻。她太像他了。
馬立安佩服她的堅強,憐惜她的脆弱。她觸動他極少悸動的心。隨著時間相處,他對兩人之間雷同的際遇而產生的同情與某種他一直避之危恐不及的感情已超過分際了……。
不行、不行。
他目前只能照顧一個女人,妹妹。其他女人他只想玩玩,紓解壓力用,一點也不想認真。現在首要任務是工作賺錢,多餘的情感是不必要的。馬立安心裡這麼想,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往潔瑪望去。
「我知道器官移植不便宜。為了妹妹,你四處工作賺錢,看盡人情冷暖。」
馬立安欣慰她的善體人意。「沒有那麼悲慘。我不得不向錢低頭,可沒向命運低頭。」說得灑脫,一身傲骨。
難怪他有洞悉人性的能力,後天環境磨練出來的。潔瑪心想。
「你不想拖累另一個女人,所以遊戲人間?」
「生理需求、供與需問題,無關遊戲人間,是……好吧,是遊戲人間。」馬立安坦承道。「妹妹是我唯一的親人,她當我是父親也是兄長,我有照顧她的責任。在此情況下我無法給任何人承諾,雖然有人要幫我。」
「你是指包養吧!」潔瑪揶揄道。他聳聳肩,算是默認。「同義詞還有吃軟飯的、小白臉、狼狗、小鮮肉、牛郎、肉食男……嗯,還有什麼我沒點到?」她故作思考,實則挖苦。
「雖然身體給了別人,但我的心可謂是潔白無瑕,冰清玉潔。在沒有遇到真命天女之前,我只會給她身體,不會給她心。」瑪立安如演舞臺劇說。
潔瑪知道他又再開玩笑,忍俊不住呵呵笑出聲。
馬立安這輩子未曾聽過如此悅耳的笑聲,為此,他願意說任何笑話、做任何蠢事博取她一笑。他第一次興起這念頭,從前都是女人在取悅他。
「所以你真的賣身過?」
「沒有。」他好沒氣的否認,不滿她的質疑與誤會。「這些女人往往自願施捨,卻往往要我回報感情。吃過幾次免費送上門卻要我負責的虧後就怕了。我最怕被女人纏。再說,一個屬於自己的男人是不需要用錢買,別傻了。」
「這應該不難吧,假裝一下,就當逢場作戲。」
他不屑地哼笑。「這豈不是欠人家一個天大恩惠,從此向她低頭,永遠別想抬頭?辦不到。軟飯吃多了對骨頭不好。」
「真有骨氣。衝著這句話,我對你刮目相看,馬立安。」潔瑪真誠的說。
「哦,愛上我了?」
她笑而不答。「所以你真的從沒主動追過女人?」
「沒必要。」馬立安揚高一邊嘴角,眼神閃著自負光芒。他意味深長的看著潔瑪,「不過……也許我可以現在試試。」
他們互相對望,倆人之間的空氣流淌著開玩笑以及某種氛圍,是一股強烈的互相吸引的、無以名狀的事物。
是她想像的那種?潔瑪心想。
他心底蠢蠢欲動的感覺是心動?馬立安猜想。
潔瑪若無其事的說:「算了,忘記我剛才說的話。」
馬立安莞爾一笑,似乎有點明白她何以吸引他。在她身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安定,但目前最好還是維持現狀比較好。兩人只是工作夥伴,結束拍攝可能永不再相見,他不想破壞這份難得的和諧與溫馨。
「吃宵夜?」馬立安問。打開冰箱看,白飯、蛋、起司。貧瘠的冰箱。
「嗯,好啊。要等很久嗎?我想先洗澡。」
「去吧,糖糖,洗好再來吃。」
潔瑪已經習慣馬立安叫她的小名,習慣他在她的屋子裡走來走去、料理食物。他在這裡的時間比在唐杰屋裡還多。
什麼樣的女性能讓他定下心?器官移植非常貴,他有重擔要背負,為了籌錢,他應該忙得沒空交「以結婚為前題」的女朋友,所以只上床,不談未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9kqehH8l2
一夜情,過夜即翻頁。
男人與女人,金錢與交易。
錢不是萬能,沒錢萬萬不能。若不能,再加錢。
有錢有陽光,沒錢心慌慌。
潔瑪洗完澡出來,聞到食物香味,肚子咕嚕咕嚕叫。馬立安已經快吃完,他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潔瑪,舉到一半的湯匙突然就此打住,約七、八秒後他才回神,匆忙將湯匙送進嘴裡,差點給飯粒嗆到。
「咳、咳咳!呃……今天食材不多,妳將就點吃。我回去了,晚安。」他匆匆吃光炒飯,然後含糊不清地道別,像被什麼追趕。
潔瑪錯愕。「喔,好,晚安。」見他緊抿嘴唇,繃著臉離去,關心地問:「馬立安,你沒事吧?」
他沒回應,朝後方隨意揮手。
馬立安回到自己的屋子關上門,靠在門扉上一臉嚴肅。
他不是沒見過女人甫出浴的模樣,但她的素顏乾淨而清新,半濕的頭髮柔順地梳向腦後,看起來潔白透徹,竟激起他見義勇為——天啊,嚇死他了——的英雄感,想保護她;身著上班族套裝的她與卸下武裝的她實在相差太大。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Ov3CwoJfB
她沐浴後的香味令人想入非非,欲貼近聞上一聞,把自己埋進她頭髮裡,簡直引誘犯罪。他感覺褲檔緊緊的……。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SNQtHT2z5
她怎會有這麼多面相?一會兒女強人,一會兒像嬌弱小花,根本故意擾亂他的判斷。人造美女何其多,卸妝後能看的何其少,有內函的更少。潔瑪上班妝或素顏均有不同風情與氣質。
馬立安心情複雜,抹一把臉,把手停在嘴巴摀住。這分明就是戀愛的感覺! 她像條美人魚尾巴輕輕一掃,沉澱的海沙便揚了起來,隨著她的流線,他跟著浮起,緊追其後。
對馬立安而言,這可說是破天荒頭一遭。從沒哪個女人能在他心中激起絲毫漣漪,更別說點燃他愛情的火花。女人對他而言,不過是場一夜情,份量輕得轉瞬即逝。他從不關心她們的情緒,更無意體會她們的感受。
可是在她的屋子裡,他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與安穩,彷彿那些漂泊不定的日子終於有了歸處。那種幾乎稱得上「幸福」的感覺讓他一時有些困惑。怎麼會?他不是這樣的人。他甚至……想保護她。
馬立安甩甩頭。不,搞錯的是他,誤將同病相憐轉化成另一種情感——現在或未來他都負擔不起的那種。
如果他是在別的地方遇見潔瑪,他會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說什麼,但現在以唐杰的身份與她相處,她再特別也不能出手。
然而,馬立安愈是抗拒,腦袋愈是浮現不該有的畫面。現在他很清楚套裝下的身材玲瓏有致。他從沒刻意去看,現在卻記得一清二楚,好像……還看進去了。
不行,他不能對「姊姊」有非分之想。下流、齷齪,比禽獸還不如。
所以呢?他該怎麼辦?
馬立安走進浴室,未脫衣褲,直接扭開水龍頭,任由冷水淋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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