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戲開拍。
「唐杰!你到底懂不懂得什麼叫『空虛』?『空虛』!多用你的心去體會!」魯彥大聲咆哮。
「……是……。」馬立安汗流夾背的說。
為了老婆帶著小孩回去,他首度感到家中一片寂靜的這段場景,他被糾正了二十六次。他認為自己已詮釋演出,但魯彥可不這麼想。
「你要把唐杰的身份抽離,想像自己是劇中人。靈魂被抽離、掏空,懂嗎?被掏空!想想你的人生,有過一無所有吧?再來一次!」
「魯導好像在要求新人似的。」在旁的工作人員說。「我覺得唐杰演得很好啊!」
「唉,只有魯導才知道自己的標準在哪裡。男演員還好,女演員沒有一個沒被他罵哭過。」
空虛……。
馬立安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想起第一次電影首映會,他回到自己簡陋的住處,失魂落魄的狼狽樣……。
「對!我就是要那種表情!」魯彥大喊,「接下去演!」
面對曾經擁有卻突然間一無所有的窘境,工作沒了、妻兒離去,他不知所措,最後頹喪的坐在地板上。
這時候,馬立安應該按照劇本對著鏡頭流下懺悔淚。
可是,他並沒有這樣演。依照直覺仰頭凝視著上方的某個點,眼睛空洞無神,但有一點小星火在亮著,似在對上天求一個機會,一個贖罪的機會。不知道上帝是否休長假去了,不打算理他。
魯彥眼睛一亮。「燈光!打在他的右臉,這個部份我要側臉剪影!快點!」
「魯導好吵喔。」工作人員小聲的抱怨。
「他的情緒非得強烈才行。」
「唐杰也很拼,已經連續四天睡攝影棚。」
「真慶幸我不是演員。」
「哼,難怪你只能當幕後人員!」兩人乾笑,繼續看唐杰表演。
此部電影採用倒述法呈現。
男主角獨坐豪華空宅,回憶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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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志得意滿,意氣風發的建設公司年輕主管,有一位自大學便相識相戀最後結婚的妻子,婚後育有一子。成功來得太早,目高於頂,他漸漸忘了謙遜。高階主管見他表現比他優秀,深怕有天被取代,於是設計誘他入賭場。賭博宛如毒品,一經嘗試就此上癮。職場成功令他自傲,賭場勝出教他瘋狂,美女隨侍在側,賭金更是大把大把下,直到花光積蓄仍未清醒。他轉向地下借貸,欲求翻身機會,卻只是將自己推入深淵。忍無可忍的妻子憤然攜子離去。沒有朋友願意幫看人甚低的他,父母親也無情地斷絕金援,他們悔恨自己寵兒不教。現居的豪宅亦將易主,他不但一無所有,還欠了一屁股債。沒了支撐點的他重摔在地。他明白得重新來過,但高傲過頭的他無法屈尊普通職員的工作,而聲名狼藉的他也沒有任何建設公司敢雇用。人只有在遭受重挫時最清醒,全是他自己造成的,怪誰。從前他是人人稱羨的勝利組,如今人人避他如瘟神,唯有討債公司勤於找他要錢。他不得已逃離熟悉的城市到外地,從工地活兒做起,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往。見他弱不禁風地幹著粗活,工作夥伴口頭揶揄但還是給予最大的包容。人嘛,總要混口飯吃。儘管他看起來快被太陽曬乾,被操得又黑又瘦,內心卻逐漸踏實、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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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立安初次拿到劇本,簡直就是他的人生寫照。人生何嘗不是一齣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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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他回妻子娘家找她,看看兒子,見到毫無工作經驗的妻子揮汗如雨的在麵店工作,遭人斥來喝去,心懷愧疚的他只能在兩人匆匆對視後無言離開。兒子見到他倒是開心不已,問他何時能回家。他心虛的說,很快。內心被自責啃得坑坑洞洞,回程路上強忍淚水。
某日,他無意間看到施工處有嚴重缺失,告訴了主任,免於後續繁瑣的修正。閒聊幾句,得知他是大學讀建築的。主任測試他的能力,他一一提出想法與建議,主任心喜,於是把他推薦給公司。原來主任是建三代,沒有端架子,願意給他機會,他趕緊抓住浮木。神通廣大的討債公司上門差點讓他丟了工作,所幸主任包容他的過往,提出一個條件,如果他能在期限內完成建築設計圖並拿下年底建築業界最高榮耀的「魯班獎」,會替他還掉三分之一債務。他決心藉著這個難得的機運東山再起,日以繼夜的構圖。他省吃簡用,多數薪水寄給妻子,一半歸還討債公司,少數當日常生活開銷。再次找妻子,沒把握她是否想見他,終於鼓勇走向她,告訴她他的近況。妻子聽完後僅說句,你瘦了,隨即被叫進去工作。這次回程他沒有哭,再次檢視自己的人生,加重決心一定要拿到「魯班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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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內心戲居多,可不是掉幾滴眼淚就能隨便感動人,如何讓觀眾感同身受,對演員是一個很大的考驗。
魯彥不滿意馬立安的表現,而這一場只是剛開始。
「唐杰,不要以為你是來串場的,你若把自己當成是素人,就是素人。我要的是演員,一個能把自己融入劇中角色的人!」
馬立安默默不語聽著魯彥的訓斥。他不是沒被人羞辱過,此景不就是檢驗他能否放下「馬立安」成為劇中人的時刻?
「再來一次。」
潔瑪無聲無息的走進片場,有人瞥見她的身影,剛要喊出她的名字,她趕緊舉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是慰勞大家的,你們辛苦了。」
他們拿到兩大袋飲料和點心。「謝謝!我們都快餓扁了!」
潔瑪沒多作停留,微微一笑,隨即離去。
幾秒後,馬立安朝原先潔瑪所在的方向望去。沒有人。他收回目光,重新投入拍攝。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dDOLdi56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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