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部隊在下巢深處的推進,那擾人的通訊雜訊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變本加厲。低語和尖嘯逐漸被一種如同數十個廣播頻道同時播放又同時失真的混亂電子噪音所取代,偶爾還夾雜著撕裂般的尖銳鳴響,猶如惡魔在耳邊低笑。隊伍的通訊鏈幾乎完全癱瘓,傳統的聲音擴散器變得不可靠,隨時可能被無法預測的干擾淹沒。
「放棄聲頻通訊!轉為視覺信號!」艾力希斯的聲音透過勉強還能工作的頻道擴散出來,伴隨著令人耳鳴的噪音。「士官們,啟用戰術煙火!按照《帝國戰術信號守則》執行!」
命令迅速傳達下去,凡人戰士們紛紛從補給包中取出顏色各異的戰術煙火。在這個電子設備失靈的黑暗迷宮裡,古老而原始的煙火信號反而成了唯一可靠的溝通方式。綠色代表前進,紅色代表停止或危險,黃色代表遭遇輕微抵抗……這個由無數代凡人士兵在血與火中確立的簡單規則,在這一刻顯得無比重要。
隊伍放緩了速度,在狹窄的通道中小心翼翼地推進,戰士們的目光不再緊盯著通訊器,而是掃描著周圍的環境,以及隊伍中關鍵節點上士官手中隨時可能引爆的煙火。這種改變讓前進變得更為緩慢,也更考驗士兵們對戰術手冊的熟練程度和在壓力下的反應能力。
正當李明緊跟著前方的戰士,全神貫注地觀察艾力希斯連長身邊士官的動作時,一道鮮豔的藍光猛地劃破了下巢永恆的昏暗。
嗤——砰!
一枚藍色煙火在隊伍陣型中央偏左的位置陡然升起,在管道與殘骸構成的複雜空間中爆炸,灑下大片刺眼的藍色火星。根據帝國戰術信號的規定,藍色煙火代表著『遭遇強敵襲擊,請求緊急支援』。
艾力希斯的心臟猛地一沉。那個位置是隊伍的腰部,負責側翼掩護和部分推進的部隊所在。他們遭遇了什麼樣的敵人,竟需要發出最高等級的求援信號?更令他感到困惑的是,他憑藉超常視力掃描那個區域,雖然能看到零星的戰鬥火光和扭曲的敵影,但並未感知到特別強大的能量波動或壓倒性的敵方力量,至少不足以立即判斷是何種『強敵』。那枚煙火的出現,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突兀感,彷彿從未預料到的意外。
信號是誰發出的?是他們真的遭遇了難以匹敵的存在?還是敵人設下的某種陷阱? 艾力希斯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猜測。這個信號的來源和真實性讓他感到強烈的不確定。
但是作為最高指揮官的艾力希斯連長沒有猶豫的時間。他的巨型動力甲猛地轉向藍色煙火升起的位置。
「藍色信號!中央左翼部隊請求支援!」艾力希斯的聲音這次直接透過他動力甲的外部擴音器發出,響徹通道。「尖兵小隊!右側部隊!跟我來!全速前往支援!」
轟隆隆!
百辟戰團的星際戰士發動了他們動力甲的推進器,沉重的身影以驚人的速度向側翼躍進。李明和他的尖兵小組以及部分右側部隊的凡人戰士緊隨其後,儘管他們的凡人體魄無法與星際戰士的速度相比,但求生的本能和對死亡天使的信任驅使著他們竭盡全力地奔跑。
他們穿越了一片更為開闊、似乎是曾經的巨型組裝大廳的廢墟。這裡的殘骸堆積如山,鋼樑扭曲成詭異的形狀,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甜膩得令人作嘔的化學品味道,與死亡的氣息混合在一起,讓人想要嘔吐。
隨著距離縮短,那邊傳來的聲音也愈發清晰——那不是槍炮的轟鳴,也不是鏈鋸劍的嘶吼,而是一種怪異而扭曲的『音樂』。
這聲音由無數單獨的音符組成,但這些音符並非來自樂器。它們是痛苦的呻吟、瀕死的抽搐、血肉被撕裂的慘叫,以及某種電子合成的、失真的迴響。這些恐怖的聲響被擴大到震耳欲聾的地步,扭曲變形,構成了一種令人理智剝離的『樂章』。
他們終於抵達了聲源所在地——一個巨大的、由扭曲鋼鐵和殘破機械搭建而成的『舞台』,矗立在廢墟中央。舞台上方懸掛著簡陋的燈光,閃爍著病態的紅與紫。而在這個令人作嘔的舞台中央,站著一個纖細而妖異的身影。
那是一個穿著浮誇、暴露、混合了工業皮革和血色布料服飾的女性,雖然身著動力甲,但卻顯得異常「輕盈」,步伐優雅得令人不安。她的動力甲被塗成淫蕩的粉紅與褻瀆的紫羅蘭色,邊緣鑲嵌著閃閃發光的黃銅飾物。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背部延伸出數根彎曲的、金屬與骨骼混雜的「肢體」,每一根「肢體」的末端都連接在動力甲的各處,似乎是某種控制器或發聲裝置。頭盔面罩處鑲嵌著發光的、如同寶石的眼睛,散發出魅惑的光芒。她,便是「歡愉之爪」的莉芮絲,一位惡名昭彰的色孽冠軍。她手中沒有武器,只有一根細長的、由脊骨和光亮金屬製成的指揮棒。
緊隨其後的是樂團的其他成員,每一個都是一件移動的、由痛苦和瘋狂鑄成的藝術品——鼓手,一個魁梧的星際戰士,他的動力甲被改造成一個巨大的鼓組。鼓面似乎是由鞣製過的人類皮膚或變異生物的甲殼製成,上面繪著扭曲的符號。鼓槌是粗壯的骨骼,末端包裹著金屬或結痂的血肉。每當他揮動鼓槌敲擊,發出的不是鼓聲,而是低沉的、令人心臟驟停的脈動,伴隨著痛苦的呻吟和骨骼碎裂的聲音。他的動力甲肩部延伸出類似肋骨的結構,撞擊時發出清脆的、令人不安的回響。
有兩個戰士的動力甲被改裝成弦樂器。一個拖著一個巨大的、由顱骨和扭曲金屬構成的類似大提琴的東西,弦是繃緊的肌腱或神經纖維,用一把鋸齒狀的骨刃作為琴弓。拉動時發出的是嬰兒被撕裂般的尖叫和金屬刮擦的噪音。另一個則像背著一把巨大的、由骨骸和脊椎製成的吉他,琴弦粗如纜繩,彈撥時發出的是沉悶的嘆息、鏈鋸劍啟動的轟鳴以及某種深淵生物的低吼。
剩下三個戰士分別代表不同的管樂器。一個的頭盔被改造成一個巨大的、扭曲的號角,每當他「吹奏」,發出的不是號聲,而是高頻的、令人耳膜穿刺的尖嘯,彷彿無數靈魂同時在耳邊慘叫。另一個的動力甲手臂連接了一個由多個器官和金屬管組成的風琴結構,吹奏時發出的是液體在管道中流淌的咕嚕聲,伴隨著腐爛肉體的氣味和低頻的、令人腸胃翻騰的共鳴。最後一個則是一個瘦長的戰士,他的動力甲被改造成類似單簧管的結構,吹奏時發出的是一種濕滑的、黏膩的、充滿情慾的低語,像蛇的嘶嘶聲,又像某種不潔生物的交配聲。
他們的樣貌,即使透過頭盔面甲或部分裸露的皮膚,也能看出徹底的扭曲與狂喜。眼睛充血突出,嘴巴裂開呈現出非自然的笑容,皮膚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他們並非行屍走肉,他們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一種褻瀆的、異常活躍的生命力,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表現出極度的沉醉和享受。
當整個樂團就位,莉芮絲手中那根指揮棒輕輕一揮。
舞台下方那些被綁在各種扭曲金屬架上的凡人放聲尖叫。這些凡人衣衫襤褸,身上布滿傷口,無力地垂掛在束縛中。他們正是『熔爐之子』的信徒,或者曾經是。現在,他們被自己的『姐妹』和『兄弟』出賣,變成了這個恐怖儀式的祭品。他們的每一次痛苦抽搐,每一次絕望哀嚎,都被那個舞台上的女人捕捉、放大、扭曲,融合成那駭人的『音樂』。
「音樂」正式開始。
『啊啊啊啊——!』
莉芮絲發出尖銳的、非人的歌聲,與下方凡人瀕死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匯聚成一股強大的、充滿混沌能量的聲波,不僅僅是通過聽覺侵襲,更像是在直接衝擊戰士們的精神,試圖將他們的理智撕成碎片。
整個場景充滿了墮落、殘酷和令人作嘔的惡意。那個藍色煙火,並非求援信號,而是一個誘餌,或者說,是這場死亡演出向帝皇爪牙發出的『邀請』。
突擊部隊被迫停下了腳步,每一個戰士,無論是凡人還是星際戰士,都被眼前這場以生命和痛苦為祭品的駭人『戰爭交響樂』所震懾。空氣中不再只有硝煙和腐朽的氣味,還瀰漫著一種濃稠的、屬於極致痛苦與病態歡愉的腥甜。
他們闖入了敵人的核心巢穴,撞見了最為黑暗、最為扭曲的現實。前方的莉芮絲與她的死亡舞台,以及那些作為『樂器』的凡人,構成了難以想像的恐怖景象,也成為了必須被立即終結的邪惡源頭。
下一刻的行動,將決定他們能否在這場由瘋狂與鮮血譜寫的交響樂中存活下來。一場比先前所有衝突都更為血腥、更為考驗靈魂的戰鬥,即將在這座廢墟舞台上,轟然爆發。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keoyCYY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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