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李蘭貞將妝台上的胭脂水粉盡數掃落在地,金鑲玉的護甲在紅木上刮出幾道猙獰的痕跡。「他竟敢...他竟敢...」她渾身發抖,指著門外哭喊,「三日了!他連房門都不曾踏入一步!」
陪嫁嬤嬤們跪了一地,誰也不敢接話。新姑爺這些日子不是在書房過夜,就是在衙門值宿,今早回門時更是連裝都懶得裝——馬車裏硬是和李蘭貞隔了半尺遠,活像她身上帶著瘟疫。
三朝回門那天,李府正廳的氣氛比靈堂還壓抑。
「爹!娘!」李蘭貞一進門就撲進李夫人懷裏,「他連合卺酒都沒喝完就摔杯而去!」她特意露出脖頸上的掐痕——其實是自己用金簪劃的。
李尚書重重拍案:「沈安玉!你...」
「岳父大人。」沈安玉拱手行禮,姿態標準得挑不出錯,「小婿只是按旨意要求娶令愛過門。」他抬眼時,眸中寒光讓李尚書後背一涼,「至於其他...您不是最清楚怎麼回事嗎?」
滿屋女眷頓時噤聲。李夫人摟著哭鬧的女兒,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大家也只能安慰李蘭貞。
— —
李蘭貞的尖叫聲幾乎掀翻了沈府的屋頂。
「這算什麼夫妻!」她將妝台上的螺鈿首飾盒狠狠砸向房門,珍珠翡翠滾了一地,「成婚三日,你連我的手指頭都沒碰過!」
沈安玉正在書案前批閱公文,聞言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燭火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冷峻的陰影,手中的狼毫筆穩得沒有一絲顫抖。
「沈安玉!」李蘭貞衝過來要掀他的案几,卻被他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李小姐,」他慢條斯理地擱下筆,「需要我提醒你這樁婚事是怎麼來的嗎?」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今日的天氣。
不管李蘭貞怎麼鬧,沈安玉當她是空氣,對她一概不理。沈母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閉嘴了,她發現她這個尖酸刻薄的人好像在李蘭貞這個瘋子面前也是個新兵蛋子,壓根就不夠看的。
紀府繡閣內,紀昭雪將《女誡》一頁頁撕碎丟進火盆。她看著火舌吞沒字句,笑得比哭還難看。
這段時間以來,她在人前假裝不在意,忙著看賬本處理生意和家務,其實自己在睡前總是偷偷哭泣,她怨這個世道對她的不公,她一直在反思,一直在想她要怎麼活下去,她經常是在噩夢驚醒,一會兒是父親母親,一會兒是沈安玉牽起李蘭貞的手,他們都不要她了,醒來偷偷哭。
這個世道的人,尤其是位高權重的人可不是按照書上的來。什麼德啊,什麼法啊,什麼道啊,他們是規則的制定者,他們總是宣揚和強行要求讓下面的人去遵守,而自己總是破壞規則,並且從中謀得利益。而屬於下面的人他們自己的利益卻輕易的被上流人拿走。如果你敢反抗,那你就是叛賊。如果你敢出聲質疑,那麼你就是瘋子,就是反骨仔,破壞和平穩定的罪魁禍首。
紀昭雪氣憤不已,她為什麼要遵守這些亂七八糟的、束縛她本心和自身利益的禮法和規矩?這些是規訓,是服從性測試,是不把她當人。
既然這些東西都不把她當人,那她為什麼要遵守?她要遵守本心,為自己的內心而活,要為自己的利益而活,她可不想一輩子都如此屈辱,如此的受人約束。
她要去爭,她要去搶,這個世道本來就是弱肉強食,遵循著黑暗森林法則。但人類社會的上流人士很狡猾,他們不輕易地將自己的面目展現出來,而且很會用語言來包裝他們自己,明明他們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卻說是天命而為,是因為你不努力不聰明不奮鬥。他們用各種規則、各種禮法、各種道德去約束下面的人,他們用這些手法來欺騙下面的人。
上流社會學得是博弈術,帝王術,三十六計,鬼谷子,厚黑學。
卻讓老百姓學「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公無私,無私奉獻,勞動最光榮,這輩子吃苦下輩子能投個好胎,亦或者這輩子吃苦是因為上輩子自己做了壞事這輩子來贖罪。還有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好人有好報,壞人有壞報。」
這些糊弄大眾的言論,這令人愚笨的思想,成功讓老百姓愚鈍,讓他們痛苦,讓他們不明白他們所受的苦難除了天災之外,其他的苦難都是人禍,而且讓他們以為自己過得苦是命,是天命造成的,是自己不夠好造成的,讓底層老百姓他們自我陷入了內耗,底層之間互害,底層之間鬥爭。
實際上世界上最大的矛盾是階級矛盾。
她決定不再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所謂大家閨秀的書籍,這些書籍無非就是規戒女性作法。將她變成一個無知婦女,讓她這個人為別人奉獻,為別人所犧牲自己的一切,讓別人過上好日子,而她就像一隻舔狗一樣奉獻著自己的所有。
不僅如此,自己還要感恩戴德別人給了她一個當舔狗的機會。
呵呵~
憑什麼?
「為什麼要求女子要守女德?為什麼要為這個社會奉獻上自己的一切?我為什麼不爭呢?我為什麼要聽他們規訓我呢?我偏不。」她看著火舌吞沒字句,笑得比哭還難看。春桃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小姐,這要是傳出去...」
「傳啊!」紀昭雪突然將惡狠狠道,「讓他們都知道,李蘭貞就是搶了我紀昭雪的未婚夫,我就是放不下沈安玉!」
夜半時分,窗櫺突然傳來「篤篤」輕響。
紀昭雪的手一抖,火鉗子「噹啷」掉在地上。紀昭雪赤著腳推開窗,推開窗的瞬間,夜風裹著竹葉香撲面而來——沈安玉就站在窗外,月光下沈安玉肩頭沾著竹葉,手裏捧著個雕花木匣。
「我來還債。」他聲音沙啞得像磨過粗砂,「欠你的眼淚,用血還夠不夠?」木匣打開,裏面整整齊齊碼著十二個瓷瓶,每個瓶底都凝著暗紅——是他這些日子割腕取的血。
紀昭雪的指甲深深掐進窗框。她該罵他無恥,該趕他走的...可身體卻先於理智讓開了窗口。
紀昭雪的眼淚砸在窗台上。她想罵他瘋子,想問他疼不疼,最後卻只是側身讓開了窗口:「...進來。」
沈安玉翻窗的動作熟練得令人心碎。他的官靴剛沾地,就將紀昭雪抵在牆上,紀昭雪就被拽進一個顫抖的懷抱。熟悉的沉水香撲面而來,混著新鮮的血腥氣。「髒...」她推他,卻摸到一手的繃帶。
他呼吸灼熱:「我每日用皁莢搓洗三遍身子...」顫抖的唇擦過她耳垂,「還覺得髒嗎?」他的吻落在她淚痕上,「昭昭若不信,可以親自檢查...」
回答他的是紀昭雪狠狠咬上來的唇。兩人糾纏著跌進床帳,像瀕死的魚終於回到水中。沈安玉的吻帶著血腥氣,從她鎖骨一路往下,在雪膚上烙下紅痕。
「看見了嗎?」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這裏...」又引著她往下探,「和這裏...」聲音啞得不成調,「從來只認你一個主子。」
窗外驚起一窩麻雀,蓋住了紀昭雪的嗚咽。沈安玉的動作比從前狠,像是要把這些日子的絕望都碾進她骨血裏。紀昭雪咬著他肩膀哭,分不清是因為疼還是因為快意——他們此刻的纏綿越瘋狂,就越襯得李家的算計像個笑話。沈安玉腕上的傷口又滲出血,在錦褥上畫出蜿蜒的紅線,像月老被剪斷的紅繩又續上了新結。
五更鼓響時,沈安玉為她繫上重新打製的金鑲玉鐲。接口處的南海珠在晨光中泛著柔光,恰似她眼角未乾的淚。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Gi30toe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