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昭遙 - 第三十二章-《御主遺命》

世間萬事，已無我須多言者。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C9PFvXudy
亦無人可言；此身此心，至此而止。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agifytGQU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7gwoqgr8

御前金鑾之上，百官肅立，寒光從殿門斜斜落下，落在赤紅丹地，映出金甲侍衛冷冽的刀刃。

邊昭霆單膝跪地，一身素白囚衣，袖口染泥，手腕仍帶鐐痕。他身形挺直，背脊未折，即便褫奪鎧甲、除名御主，眉眼間依舊隱有鋒銳。

天子聲如寒鐵，自御座高處落下：

「邊昭霆，你可知罪？」

他低頭，未語。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2PohOrZmh

龍案後，聖旨展開，筆鋒如刃：

「邊昭霆，勾連秦睿侯，意圖不軌。此為謀逆大罪。念其往日護國之功，特赦一死，留全其身。今褫御主職銜、奪兵權，賜毒自盡，以正律法。」

殿內死寂，風過如斬。有人屏息，有人垂首，無人敢言。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5bPdHtDC

內侍捧上小盞，瓷色如月，其內所盛，乃「斷鳴散」——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yvwT6wU89

無色無味，三刻封喉，一日絕心。

那是宮中罪臣專用之物，飲後無跡可尋，聲名與屍骨皆歸沉寂。

邊昭霆微抬眼，望向高坐御座的天子，許久未語。忽而起身，拱手一拜，聲音平靜如霜雪：

「臣……遵旨。」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6kMYPj46e

他低頭時，微不可察地抬眸，接著又看向手裡的斷明散。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uXfGF4qx

它幾乎無味無色。若攤於白瓷盤上，則可見其中細若雪灰、微泛青光的細末，宛若月下霧塵。

聞之無異香，卻有一股極淡極淡的藥氣，混著山中草木凋敗之氣。傳言，此毒入喉無痛，入腹則斷脈封心，不過三刻，氣息如燈火吹熄，靜無一聲。

而在御前呈毒之時，太監持盤，衣袖不敢飄動，手微顫，聲如針落道：

「斷明散——君恩所賜，不痛，不亂，一盞了恩怨。」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IpvOxX58f

邊昭霆目光落在那白瓷盞上，瓷蓋未揭，盞底微熱，隱有蒸氣自蓋沿溢出。

太監頓首，聲音發顫：「請……請御主服下。」

他未言語，指尖輕撫盞蓋，一如從前作戰前撫劍的習慣。

忽地腦中閃過一幕。

那是幾日前，獄中昏燈之下，謝忘塵悄無聲息入殿來看他。

「斷明散之毒，封脈斷心，雖無痛，卻傷魂，」謝忘塵低聲說，眼中滿是焦灼，「我已換了藥——只是……千萬不可過量服用。副作用會過強，恐損心脈，我會救你，切記。」

那一夜，他未答，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低下頭，終於揭開瓷蓋，一口吞下。

藥入口，初無異狀，甚至清苦微涼，似並無毒性。可剎那間，一股森寒自舌根竄入心肺，彷彿萬針紮骨。昭霆捂胸微喘，額間冷汗直下。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sygwTF7Q

內侍欲扶，他擺手拒絕。轉身自殿中緩步而出，背影沉穩，未有一絲搖晃。

只在日光灑落之處，身影拉長，落在玉階之上，宛若舊時將軍，仍在為朝廷最後巡陣。

可下一瞬，昭霆的身形微顫，似有什麼自丹田炸裂開來，一股劇痛猝然襲心。他倏地扶住殿柱，唇色轉白，額上冷汗淋漓，指節緊扣木石，仿若抓住最後的氣息。

他喉間低咳，聲音暗啞如獸鳴，下一刻，一縷血絲自唇角溢出，染紅素衣。獄袍薄舊，那鮮紅一落，宛若戰場上最後的印記。

他踉蹌兩步，終是跪倒在地。背脊依然挺直，卻再無力起身。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cMlrsnCEF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MBWpp7lck

玉階之下，邊昭霆膝跪如松，額間冷汗滴落如雨，指尖因強撐而泛白。獄衣素淨，卻被鮮血悄然暈染，像是某場未完之戰的餘痕。

殿門忽地被人猛然推開。

一身玄衣的謝忘塵大步踏入，腳步聲疾如風雷，未等近前便厲聲喝道：「邊昭霆，你找死是不是！」

侍從欲攔，被他拂袖震開。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DBpOKdSj

昭霆抬眼望他，唇畔還掛著血色餘痕，卻依舊神色淡然，微啞地低聲笑了聲：「你來得......還挺快。」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0Api0dKi

「快？你再不快死了我都趕不上！」

謝忘塵一掌拍在柱上，怒極反笑，在他耳邊小聲地說：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CbYz6MelD

「我早說過，‘斷明散’藥性霸烈，你只需半盞足矣，餘下藏好，等我來救你——你倒好，方才竟是一盞而盡！你還要不要命了？」

他氣得胸口起伏，說話時聲音都發顫，眼裡那一點急切與隱忍，幾乎要從冷面下裂開。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ib2712ub5

昭霆垂眸，指尖掩住咳血之處，語氣卻仍輕描淡寫：

「你說的是半盞救人，我要的是……全盞送命。」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5ZBh26lX6

「你！」謝忘塵終於失控，撩起他衣角一瞧，果見腹下筋脈抽搐、紫黑上竄，毒發之相已然蔓延。

「你這是死意堅決……」他咬牙，聲音幾近哽住。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kDJUWTCQ

昭霆緩緩抬手，像是回應什麼，又像是遺留什麼，低聲問道：

「若我真死了……他是不是，能活得安穩些？」

謝忘塵怔住，良久不語。

那一瞬，他忽而懂了—— 他不是怕死，也從未想活。他早已將命擱下。

於他而言，沒有雲遙的世界，死了便死了，又有何妨。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IB8Vxjkj3

可謝忘塵明知如此，他還是忍不住低罵一聲：「混帳。」

他蹲下身，撩起袖口，從懷中取出一枚丹瓶，狠聲道：「給我撐住，你若敢死，我便讓你墳前無人祭、萬世罵名。」

昭霆闔上眼，嘴角淺淺一勾，像是笑，又像是累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VdEgtvrv4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4nMUsky0h

雲遙終於趕上御前大殿之時，陽光已傾斜而下，落在玉階與朱柱之間。殿門半掩，一地靜寂。

他見昭霆雙膝跪地，倚靠在柱旁。獄中素衣染著斑斑血跡，披髮凌亂，卻仍挺直如槍。

那一瞬，他彷彿又看見過往那個桀驁英挺的少年將軍，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朝廷聽令、也不再跪於皇命之下。

他看見邊昭霆望著自己。

那雙眼裡，再無桀驁、無憤懣，只餘最後的溫柔與釋然。

那人扯動嘴角，露出極淺的一笑——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PAFAyY6S
像是終於見到最想見的人。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QJiF6QUb
像是交出一切之後，所能給予的最後一筆寬慰。

下一瞬，便無聲倒下，身形隨著一縷日光傾斜，重重落在冷硬玉磚之上。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4e64uIysc

雲遙猛地撲了上去，膝蓋擦著地磚跪倒，一把抱住那人將要傾斜倒地的身軀。

「昭霆！昭霆——！」

他顫聲喚著，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已然近乎嘶吼。那懷中的身體卻越來越冰，氣息微弱得像被風一吹便會散去。昭霆垂下的手上還殘留著瓷盞碎痕，袖口滲著暗紅血斑，已看不出原來顏色。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0hJKQCuy0

雲遙雙手發顫，死死抱住他，一邊將頭抵上那人額前，淚水灑落其側，顫聲低喃：

「……你不能死！」

「你給我醒來！！！！」

他緊抱著懷中人，身形僵硬，不發一語，只是將昭霆的臉按入自己肩頭，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呢喃：

「你不准死，聽到了沒有……」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scYc6Voc

話未說完，宮門外一陣凌亂腳步聲急促逼近，一名內侍領命而來，快步入殿，朝謝忘塵低聲道：

「謝侍醫，皇上令你即刻驗證御主是否……是否……」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KXFxrGc1P
他話說一半便哽住，不敢再往下說。

謝忘塵面色蒼白，沉著臉上前，半跪在兩人身側，伸指探向昭霆鼻息與脈門，指尖探至一瞬，便已心中有數。

——脈極微，氣息斷續，若再遲一步，便真是生死兩隔。

但他神色不動，垂下眼簾，半晌，緩緩收回手，語聲如霜：

「……氣已斷，御主駕崩。」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Ws9AXHEae

內侍一驚，登時臉色煞白，跪地叩首：「奴才即刻稟報聖上……」

「不必了。」謝忘塵冷聲打斷，「此事我自會處理。」

他轉身，對殿外喚道：「來人。」

兩名侍從推門而入，腳步沉穩。這是謝忘塵早已安排妥當之人，訓練有素，不露聲色。

「抬走。」

侍從二人領命，俯身將昭霆抬起，裹上厚袍掩去面容，動作自然，不見半分異狀。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6F94soV8j

雲遙剛欲開口，被謝忘塵一眼制住。他眼神深沉，話未出口，只輕輕搖了搖頭。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dpQhfpOnO

而此刻殿中風靜無聲，只餘謝忘塵立於原地，望著那被抬走的身影，手心緊攥成拳。

為救一人，今日他便騙過整座皇宮。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wOaI4aby

雲遙雙膝跪地，怔怔望著那被抬走的身影，心口如被撕裂，腦中轟然作響，仿若整個天都塌了。

他幾乎是在下一瞬撲向謝忘塵，聲音嘶啞，帶著撕心裂肺的怒吼：

「你不是號稱回生金針、聖手無雙嗎？！」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4KgLw6u69

「他還有氣的！剛剛……明明我還聽得見他心跳！」

他聲音哽咽，手已攥住謝忘塵的衣襟，眼中血絲密布，像是隨時要與他拼命。

「你為什麼不救他……你為什麼就這麼……放手！」

他的嗓音沙啞顫抖，語句破碎，淚水打濕了臉頰。那些年所有的別離與埋怨，在此刻化為一腔無力的絕望與撕裂。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5IGy7Rvvb

謝忘塵沒有說話，只靜靜看著他，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光——既像憐憫，又像警告。

片刻後，他轉過身去，語氣沉如寒鐵：「將朴少爺送走。」

話音一落，那兩名抬走昭霆的侍從中，有一人頷首退下，旋即換了兩名內侍上前。

「小的得罪。」

話未說完，一道麻布套頭，雲遙眼前驟然一黑，臂膀被人牢牢制住。

「放開我！你們做什麼——」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ypMuOlLy
他掙扎怒吼，聲嘶力竭，卻已被拖離大殿。

他怒聲叫喊：「謝忘塵！你救他！你若救不回他，我不會放過你——！」

謝忘塵立在玉階之上，目送那道身影被人壓進風雪，未回頭半分。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dTKipceVX

大殿門扉重重關上，風雪聲頓時隔絕在外，殿中只餘昏黃燈火，與濃重的藥香與血氣。

謝忘塵站在榻前，眸色沉如鐵石，袖中的手指仍微微顫著，卻只將那震動藏進咬緊的後槽牙裡。

此刻，只要慢一步，他就會失去這條命。

他不能亂，不能慌，更不能——被任何人打斷。

他已騙過所有人，連皇命都敢虛與委蛇，豈容旁人再礙他一寸。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zVr5E0zcL

身後忽有腳步聲急來，是袁小滿。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Pz1eouJvk

「御主！我來——我想再看他一眼！」

謝忘塵猛地轉身，衣袍一振，下一瞬便一把攫住袁小滿衣領，力道之重竟讓對方踉蹌半步。

他眉目冷峻，聲如凜霜：

「滾！」

那聲音低沉沙啞，卻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像是從胸腔深處壓出的怒意與殺氣，毫無情緒可言。

袁小滿怔住，一時不敢動。

謝忘塵目光如刃，死死盯著他，咬字如鐵：「出去。」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PAGZLNqa

這樣的謝忘塵，袁小滿從未見過。

他平日話少，冷靜到近乎冷漠，從不在人前流露過分情緒。而此刻，他的臉色蒼白，唇邊繃緊的線條寫滿壓抑，眼底像是藏著洶湧暗潮。

袁小滿從來沒有看過謝忘塵如此語氣和神色。

他終於低下頭，一步步退了出去。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CT8awzbG

門「砰」地闔上。

室內再次歸於寂靜。

謝忘塵站在那榻前，垂眸望著榻上之人。那人氣息微弱如絲，面色如紙，胸膛起伏幾不可察，彷彿下一刻便會徹底熄滅。

他靜靜地伸出手，覆上昭霆掌心。

「……你若敢死，」他低聲開口，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我便一命一命，換回你該活著的理由。」

殿外又起風了，燈影搖晃，落在他眉眼之間，一半冷、一半熱。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ex3PUtAl

ns216.73.216.238da2

第三十二章-《御主遺命》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