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雪彥原創台耽短篇小說合輯 - 夜行

刺客在荒原上奔逃，身後是沉沉月光與風中散落的飛絮。

鞋尖沾著乾血，他黑髮披散，黏著汗水和血，

腹部墜落幾點殷紅，一路灑濺在亂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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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負傷闖過一片枯草，掠過倒塌的竹牆與雜石，

像一條受驚的狼犬，喘息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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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再這麼失血下去，就活不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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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的傷還在滲血，綁布早就濕透。

每呼吸一次，胸腔就像被火燒過一次。

可他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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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不屬於任何陣營。他殺人，只為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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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有一張極年輕的英俊臉蛋，卻有無比憂鬱的神情，

他看見自己的生涯像一把鋒利的長刀，放出光輝奮力砍劈，

長長的延展出去，然後應聲折斷－－－

像一座還沒有建好便陷入火海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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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還沒有真正完成什麼。

然而自己就要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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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某個角落裡有人會記得，

他原是北部山邊的小孩，

年幼時喜歡坐在樹上數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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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他想著要當獵人，

探索山路，畫地圖，找到「好人」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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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亂世不會給人畫夢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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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那年，他被山賊綁走，賣進妓館，

成了拍賣會上最年輕的嫩貨。

在年長男人與女人的欲望間，掙扎、犧牲。

透過拙劣地擠弄，透過鉗緊的臀與哀鳴，得以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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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學會了如何微笑，如何哭泣，

如何在被撕裂前求饒但不惹人厭，

如何在濕軟的床褥與勒頸的喘息裡保住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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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客人滿足了，出門便互相爭鬥，殺戮，

道德崩盤的世界，所有人正脫離美善的藍圖。

尋求攻擊、搶奪、欺詐的契機，以他人餵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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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亂世，是地獄。

沒有人來得及去想愛情，去想親情，

總是迫不及待地拋棄，

拋棄羞恥，拋棄道德，拋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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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是不甘沉淪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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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靜靜開著一朵血色的花，

刺客背過身，再撕下一條布做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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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聲圍繞月色，視野昏暗，四下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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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忍住翻攪的疼痛，薄胸劇烈起伏。

後頸螫痛，他撫挲，漸漸感到窒息。

那是一排依約難辨的青紫咬痕。

像愛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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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第一次不是與女人，

而是與一個沉默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從不說名字，從不閒聊。

卻會緊緊咬住他的後頸，說出一模一樣的話：「這道印記消失前，我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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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溫柔，像戀戀不捨的情人。

買他的每一次，卻幹得比誰都狠。

刺客清晰記得他那雙手、那個聲音，

記得他猛力啃上自己頸後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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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在辱沒與顫抖中，他也記住了這個人，

帶著一種荒謬的執念不斷來光顧的尋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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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記得，

當他靠著投身刺客組織贖身後，

仍找上門的傢伙。

那眼窩凹陷的、高大而沉默的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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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於揉碎獵物的自尊，

就像殺手憐惜的把玩手中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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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客也習武，

比剛進入刺客組織訓練的少年厲害的多，

那人拍熄所有的燈，逼迫他在黑暗中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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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自己化為一團熱燙的火，

不斷點燃對方迸發的執著。

也許是一個黑暗的轉角，

也許是一次深夜意外的造訪。

刺客一睜眼，就被鉗住了喉嚨，

男人撩動他的恐懼、姦出他的歡愉，

攪動他的記憶與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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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他被操到崩潰的邊緣，

憤怒地大吼：「我不再賣了！你為什麼這麼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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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抖，掙動，以為自己會因煎熬而死去。

對方會安撫似地拍他背脊，親吻。

在他頸後留下一排眷戀的囁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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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它消失前，我會回來。」

從年幼到成人，不斷擁抱他的恩客低喃：「回到你身邊，無論哪裡。」

而他從未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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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緊閉雙眼，他回想刺殺城主的驚險，

推開紙門的銀甲守衛，

火把一團一團從城牆點燃，從城主的房間延伸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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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刺客！

城主死前從冒血的喉嚨發出厲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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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暴雨。

全城在侍衛隊長的喝令下搜索，

箭鏃穿越風與薔薇連番刺入腳旁泥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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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無盡的深藍墜映在他瞳中，

刺客躲入亂石庭園，面色蒼白如雪，

他拉緊衣襟，以羞赧的姿態，佯裝在風中等雨，

看起來就像城主囚鎖在樓中的少年男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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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而不見匆匆走過的隊士，

甚至沒有發覺他在暗中兀自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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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鶯啼哭，細雨穿過樹叢的月影，

碎散在刺客的頭髮上。

刺殺過程中挨了一刀，傷口好疼啊。疼得受不了。

他感到靈魂正被無數的斑爛腐蝕，穿孔。

影像在腦海裏一張一張切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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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褥一樣被揉皺的自尊，

淫穢的笑聲，空白的童年，黏膩的體溫，

隨著濁液噴濺、支離破碎的意志。

那些噁心的回憶，他一想就按著腹部朝假山嘔吐，

吐盡豢養在體內的罪惡，

吐盡人性淵藪，吐盡所有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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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孽，不盡然屬於他人，也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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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溼透了，他不停發抖，漆黑的長髮黏膩在眉眼，

每一滴逸散的血，都令他虛弱。

自己是孑然一身，死去了也沒什麼留戀難受。

會有誰為自己哭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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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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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世上只有一個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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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回來找他的老熟人。

在後頸留下咬痕的，無恥的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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頸後的傷痕竟又疼起來。他咬牙。

恨那緊咬不放的烙印，

恨它令自己感到發酸，感到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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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那些被暴力征服的翻滾呻吟的夜晚，

恨令他甜膩發苦的親吻，

恨恩客沉默著輕輕摸他的頭，

好像他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孩子那樣溫柔。

恨那人來去無聲，淺得不能再淺的冷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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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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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馬嘶。

輕蹄聲止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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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名高階侍衛，銀甲、長刀、高大身形。

臉色蒼白，眼眶微陷，像數年未眠。太熟悉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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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刺客才明白：一身高強武藝的熟客，是城主的侍衛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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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潛入那座城，刺殺城主的罪人。

被抓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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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想，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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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沒有拔刀。他只伸手，

撫過刺客的額、眼、唇、下頷——

像在確認某種舊物還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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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出的不是劍。

帶了皮手套的指尖，順著刺客髮稍，

緩慢地觸碰，滑過刺客的眉眼，鼻樑，唇線，尖下巴。

好像他們曾經相愛，甚至帶一絲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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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一把扶起負傷刺客，

力道輕柔如拾起一枚溺在湖中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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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深深地望進侍衛眼睛......

碎散如萍的光影，沒有殺意。

只有默默藏匿的狂熱、無奈，還有焦慮。

它沒有聲音，但如此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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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對太熟悉的眼睛。

尋歡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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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了，刺客看清與對方長年以來的追逐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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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瘠巷子裏凌亂交戰的腳步，

不敢回頭卻被緊緊擁抱的驚慌。

拚盡全力反抗後的淺眠，

痛苦與征服，

肉身界線的抽離、模糊，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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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揉散在枕頭上，

男人抓著刺客後腦的頭髮，

他被按趴在地，狠狠地狠狠地操著，

從年幼弱小的身軀操到長成了俊秀的青年，

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如火中紙燼，

那樣輕，那樣縹緲，那樣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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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分離，每一次不情願的重聚。

分離前紋身般的抵死啃咬。

不知情地長年通敵，

對立的兩營，身不由己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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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鼓乍響，面目揭露，非得一方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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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傷了。」侍衛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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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沒有回話，只是喘息，視線模糊。

失血讓他變得軟弱，幾乎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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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殺便殺。」刺客恨恨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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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沒回答，只是將他抱緊——

像拾起一隻熟睡的貓，躍上馬背，消失在夜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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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藏身於一間城外的廢棄崗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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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陰冷，牆角斑駁。

刺客躺在薄被裡，牙關打顫，嘴唇發白。

傷口重新裂開，血黏在側腰的布料上，像一朵發臭的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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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坐在他對面，背脊筆直，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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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殺我。」刺客終於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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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現在。」侍衛說：「你傷得再重一些，我就不用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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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笑了，笑聲震動傷口，痛得要命。

像是笑自己，也笑命運。

他拉開衣領，露出頸後那塊模糊的咬痕：「記得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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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沒回答。

他目光陰森，像一潭溺死情感的湖。

許久，才低聲說：「我說過，在它消失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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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到了。」刺客神情冷漠：「那麼多年，不管我願不願意，你都回來發瘋。我說了那麼多次我不賣了，你還是來找我。每一次，我都被操得累得要命，來不及問你為什麼，你就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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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起身走向他。腳步聲極輕，像幽靈走過沼澤。

然後他伸手，撫上已被時間淡化的咬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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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實在想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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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幾乎失笑。

那笑聲短促而苦澀，像噴出的酸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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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你想的是蹂躪我吧。」刺客抓住對方手腕，力道毒辣：「你知道我恨你，對吧？你用那種方式、那種力道……趁我不備時偷襲，我甚至不敢睡得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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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沒有反抗：「那麼恨我，為什麼不殺我？你手中有短刃，而我的武器放在門邊。」

沉默良久，刺客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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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力氣也快耗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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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偏過頭，眼角流出一行淚水——他沒有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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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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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像被抽走了魂，怔怔地瞪著眼。

然後，緩慢地伏下身，小心地，將刺客摟入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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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別哭，我不會再逼你。」侍衛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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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刺客淚流滿面，低聲近乎耳語：「你一直如此。你在操我的時候，總是喃喃自語，說我令你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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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幫他擦淚，用衣袖，一開始只是觸碰臉頰，

但心慌地發覺，眼淚怎越抹越多？

刺客一哭，那張原本就略顯孩子氣的俊秀臉龐，

顯得更楚楚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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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胡亂抹了抹，就忍不住湊近，用舌頭將淚水舔淨，

他吃額角的血，吃睫毛的淚，他試探地吃他的唇。

然後是更深的撬動，舌尖、齒列、唾液交纏——

像野獸確認同類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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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喘得很重，手指抓緊對方衣領。

侍衛則如記憶中那樣親吻他——頸項、鎖骨、肩胛。

他仍然熟知刺客的每一寸敏感，

畢竟他們如此熟悉，他從未真正放棄索求那副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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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渾身發燙，唇舌交纏中帶著壓抑的顫音。

「你……你只是想佔我便宜。」他咒罵，但語氣已無實質憤怒，只殘留微弱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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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繼續摟緊了他，仔細吻著：「我想要你。不只是貪求身體。我想真正的擁有你，想讓你也擁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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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瘋子你知道嗎？我是個什麼都沒有的人。你乾脆進來，就進來，把我毀了吧。」刺客閉上眼，聲音破碎：「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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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獲得了允許，

他小心解下彼此的衣物，身體緊貼。

手掌探入刺客腿間，輕柔卻堅定地按摩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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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顫了一下，咬唇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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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取了隨身藥膏潤滑指尖，一指、兩指，耐心地開拓。

然後讓刺客靠躺在自己懷裡，避免觸動傷口。

侍衛扒開他臀瓣，怒脹的陰莖抵著縫隙，他低語：「告訴我，如果你不願意，我就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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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像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你停，我會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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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淺淺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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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他們緊密交纏，

像兩塊破碎的鐵，以火爐重鑄，

互相磨合著想要重塑完整。

每一次撞擊，都是一次試探；

每一次呻吟，都是彼此確認仍活著的聲音。

刺客的聲音從壓抑到放縱，從怒罵到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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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腿緊纏住侍衛，像在求一種墜毀式的救贖。

「你總是這樣……讓我沒辦法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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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要恨。」侍衛低語，「至少這一刻，我屬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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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的呻吟在屋內迴盪，

像斷續的風聲，撞擊斑駁的牆角。

侍衛的陰莖越發深入，

每一次開拓都帶著謹慎考量後的兇狠，

像在試探刺客的底線，又像在懺悔多年來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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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指甲掐進侍衛的背脊，留下血痕，

卻無法掩蓋他顫抖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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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混蛋，」他低罵，聲音哽咽，夾雜著痛楚：「每次都這樣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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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低頭，抵著刺客耳邊，汗水交融，氣息交錯。

「我只是希望你格外記得我，」他低聲說，語氣近乎懇求：「哪怕是用這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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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的眼角又淌出一行淚，

順著臉頰滑落，被侍衛的唇捕捉。

他不再咒罵，身體軟化在侍衛的衝刺中，

腳趾無力地內勾，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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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刻意抵著刺客體內的前列腺，

緩慢抽送，每一下都像在點燃沉睡已久的火焰。

刺客的後穴緊縮，隨著節奏痙攣，

從喉間溢出難耐的呻吟，破碎而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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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他喘著氣，聲音帶著哭腔：「為什麼每次都能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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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手掌滑過刺客的腰側，

小心避開裂開的傷口。

他低頭吻上後頸，舌尖輕舔，想洗去刺客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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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想過停手，」侍衛歉疚地喘息：「但無論重複幾次，我也無法放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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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毀了我吧，」刺客咬牙切齒，眼中閃著絕望的光：「最後一次，讓我忘了你，忘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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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沒再說話。

他加快了節奏，撞擊的力道越來越瘋狂，

像是將靈魂撞碎，又重新拼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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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的呻吟變成斷續的低吼，

身體在痛苦的浪潮中顫抖，他猛地一顫，

後穴抽搐收緊，哀號著射了出來，射得又猛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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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寒意被他們的體溫驅散，

汗水與血腥味混雜，

空氣中瀰漫著某種近乎野蠻的氣味。

刺客的雙手滑向侍衛精壯的手臂，

指尖在肌肉間游移，像在尋找能停靠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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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侍衛模糊呻吟，

在高潮來臨時，將牙齒埋進刺客的後頸，

釋放的瞬間，像是一場無聲而浩大的雪崩，

侍衛沉默緊咬，咬得那麼緊，

一聲不吭地猛烈射精，

熱流在刺客體內擴散，叫囂著要將他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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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相擁著癱倒在薄被上，

侍衛的手指輕撫刺客後頸，

那塊咬痕依然滾燙，

像他們之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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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不到。」侍衛悄聲說：「無法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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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閉上眼，他的嘴角微微發抖，

像是悲嘆，又像只是筋疲力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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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雨聲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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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捕的聲響如夢魘般逼近。

刺客醒了，他裹著濕衣，氣息仍不穩。

額邊髮絲黏貼，身上斑痕密布，

有血、有吻、有指痕。

像剛從一場無名戰役中爬出來，

一身狼狽，卻又被揉碎似地感覺酸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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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他暈倒時，傷口有好好被包紮吧。

血竟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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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隊長。不能叛逃。」刺客語氣平靜得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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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沒有說話，只跪坐在刺客身前，

替他把沾血的衣領整理整齊。

那動作像是為戰死者整裝，

又像是為丈夫繫好趕考前最後一顆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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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叛逃，他們會割開你的喉嚨，拿你示眾。」刺客又說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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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會，侍衛終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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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都能掏給你，我哪在乎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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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嘆了一口氣。

他記得侍衛眼裡的瘋勁，

也記得在某一個更加久遠的夜裡，

他曾用盡全力反擊，最後癱倒在這人懷裡，

渾身鮮血，連呻吟都斷裂。

他還記得，那人一邊撕碎自己，

一邊拚了命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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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交歡的痕跡與血漬隱隱作疼。

撕裂又甘願的夜——

唇齒交纏、髮絲糾纏、肉與肉的拍擊，

他在那人懷中冷顫，呻吟與低咒並行，

反抗與迎合交錯，肉體緊緊扣住記憶的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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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該將侍衛一刀斃命。

可他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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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張開腿，

讓對方吻每一道傷痕，

進入他、填滿他、撕裂他，

他恨那緊咬不放的烙印，

恨它令自己發酸，發疼，也一起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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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背叛了。」侍衛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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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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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我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回到你身邊，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

侍衛靠近，蹲下，在刺客面前，與他平視：「我活著，是為了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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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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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願意不帶恨意的看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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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沒說話。

他喉頭滾動，指尖悄悄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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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喜歡掌控你，那不是控制，我只是太過渴望。」侍衛低語：「你是我所認識的人中，最不肯屈服的人。你從娼館裡走出來，滿身是傷，卻咬牙活下去。我只想一再回來確認你還活著……而我能陪著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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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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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都行。」侍衛跪在他面前，眼眶深陷，嗓音嘶啞：「因為你，是插入我心頭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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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問的。

早就知道眼前這傢伙是個瘋子，

從第一次被蹂躪時，刺客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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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瘋子從未放過他——也從未拋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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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掙扎起身：「我可能也沒那麼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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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臉上露出一種近乎茫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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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你那時的強迫、你的沉默。但……我從沒恨過你擁抱我那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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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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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輕聲說：「你若願為我活下去，我便為你遠走。」

兩人都沒再說話，時間彷彿靜止。

刺客冷不防出手擊暈了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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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刺客推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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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再見。

他知道，那人若活著，就會懂。

他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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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身在哪裡，那人總會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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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會——

像所有記憶與瘡疤，再次來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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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上了侍衛的馬。

馬鞭一下，視野驀地以高速模糊，

貼緊馬背，刺客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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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次恨晚的相認，刺客幾乎要荒謬地發笑了。

笑得極苦，比哭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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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的酸楚貫穿了靈魂，

他睜著眼，茫茫望著光影，茫茫流淚。

像經歷今生最後一場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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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自己被擁抱後的憤怒與發瘋地搜索，

咬著牙發誓變強的那些歲月，

渴望變強，把騎在身上的尋歡客一刀了結，找回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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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永遠贏不了啊。在那一瞬間，

侍衛認出他、而選擇了不出刀的一瞬間，

他就欠了那人整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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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糊塗債，他不知道此生有沒有機會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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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啃咬一塊乾糧，

腹部傷口因為騎馬又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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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靠在枯樹邊，解開襟釦，

觸碰頸上郵戳似的瘀痕。

過一陣子，就會消散了吧。

他低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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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卻流竄一絲不易察覺的欲泣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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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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