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能偵察I：記憶殘痕 - 13. 暗湧

是夜，尤爾拉開廚櫃拿出兩個橘色小瓶子，一瓶裝著白色的圓形小藥丸，瓶身標著安眠藥；另一瓶則裝著淺黃色橢圓形藥丸，是綜合維他命。

他各倒出一顆藥丸，打開水龍頭，和著自來水服下。

許是心裡作用，藥丸滑過喉嚨，帶來一絲苦澀，也帶來一絲微微的暈眩。

趁著睡意打了個呵欠，他將藥瓶放回櫃裡關好，正要轉身離開，櫃裡就傳來一陣碰撞聲響，緊接著，是兩聲「咚隆」，有東西接連倒下的輕響。

他動作一頓，打開櫃門一看，竟見那兩個瓶藥正倒在櫃中微微晃動。

怎麼回事？

正要伸出的手突然一僵，就在剛剛一個剎那，他耳邊似乎吹過了一束氣流，就像有誰對他吐氣那般，激起一陣寒慄。他臉色一白，猛然想起昨天黑晊世的提醒。

——「最近要小心。」

小心什麼？

那天他過於緊張，來不及細思，此刻想起來，頓覺一陣心驚。

為什麼那個人要問他最近有沒有接觸過什麼？

難不成……又有什麼東西纏上他了？

頭皮頓時一陣發麻，尤爾吞了下口水，戰戰兢兢地轉過頭，沒發現任何「人」影，再抬頭看向天花板。不遠處的空調氣窗正緩緩送著風，不高不低的溫度，在這早晚溫差極大的入春時節，的確有點涼。

他努力忘掉方才的戰慄感，看回櫃子，深吸口氣，伸手將藥瓶扶正，確認所有東西都被擺好後，再次闔上櫃門。

這一回，他沒急著離開，在原地等了幾分鐘，沒再聽見任何異動，這才鬆下一口氣。

哈！應該只是沒放好而已，真是自己嚇自己！

他失笑地拍了下胸口，就聽見房裡的呼喚。

「寶貝，還不睡嗎？」

「來了！」

尤爾應了一聲，立刻小跑步奔回房間，投入有愛人懷抱的溫暖被窩。

片刻後，屋裡的最後一盞燈終於熄滅，清冷的廚房陷入一片黑暗。

寂靜中，一聲「咚」再次輕響。

＊

門輕輕地移開一道縫隙，一絲微光溜進昏暗的臥房，在床邊徘徊。此刻，床上的人正蜷著身子，眉頭緊蹙，陷入一場異樣的夢境。

夢裡的視野十分模糊，尤爾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隱約聽見一對男女的爭吵聲。他順著聲音往前摸索，終於憑藉微弱的光源摸上一扇門。推開門，他看見了一間臥室，臥室的床上坐著一個人，手裡似乎拿著一個橘色的小瓶子。

是誰？

尚未意識到這是在作夢，他反射性猜測對方的身份，「約翰？」

對方沒有回答。正當他想靠過去看個清楚，所有景象就迅速淡去。他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沒多久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這時，房門再次被推開，來人緩步走到床邊，正要伸出手，尤爾就猛然睜開雙眼，像見到怪物般直直瞪著對方，眼裡卻是一片空洞與茫然。

「寶貝？」約翰納悶望著他，「怎麼了？」

尤爾眨了眨眼，看清眼前人才回過神，鬆了口氣說：「我以為還在作夢。」

約翰失笑地落下一吻，果斷來一波童話風的情話，「那就讓王子來吻醒睡美人，將公主從巫婆的惡夢解救出來。」

尤爾前半段聽得甜滋滋的，後半段就被雷劈得七竅生煙。他漲紅著臉推開約翰，瞪大雙眼怒聲說：「你說誰是公主？」

眼神非常兇，大有一個答案沒說對就咬死對方的架勢。

「我。」約翰的求生意念非常強，「我就是等著王子你來拯救的公主。」

男子漢大丈夫，說當公主就當！

……雖然那畫面不太能想像。

尤爾「噗哧」笑了一聲，擺起囂張的嘴臉，「這還差不多。」

約翰沒好氣地捏了下他的鼻子，「再不起床，鬆餅就冷掉了。」

「鬆餅！」

尤爾開心地跳下床衝出房門，卻被撲來的冷空氣凍得打了個哆嗦，迅速跳回開著小暖爐的房間，抱著雙臂瑟瑟發抖。餘光亂晃間，他看見櫃子上的女神雕像似乎被移動過，從原先朝著對角的方向，變成面向著床，還恰好面朝自己睡覺的位子。

唔，是約翰動的嗎？

思緒僅在須臾間一閃而過，便被拋之腦後。

「傻瓜，急什麼？」約翰趕緊拿薄外套給他披上，滿臉寵溺之情。

尤爾正餓得要命，一穿上外套就急匆匆往客廳衝去，幸好他及時想起自己還沒刷牙，腳步一轉，鑽進浴室裡，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完畢。

洗手檯的水嘩啦啦地流，尤爾掬起一把水洗淨嘴裡的泡沫，突然心念一動，抬頭注視面前的大鏡子。鏡子裡，他的正後方是一面白色牆壁，左後方是浴室門口，能一眼望見客廳的景象。

此時，約翰正在廚房準備早餐，陣陣鬆餅香與煎蛋的嗞嗞聲不斷傳來；客廳裡的電視播著晨間新聞。一切都與每個週日的早上沒什麼兩樣。

尤爾疑惑地望著鏡子。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背後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肚子咕嚕嚕地叫著，他搖了搖頭，拋開紛亂的思緒，擠了點帶著薄荷香的洗面乳往臉上搓揉，再低頭用清水洗淨。當他最後一次將水潑向臉時，一股溺水般的嗆鼻感突然湧上。

他急忙抬頭，迅速擦乾臉上的水，這才恢復正常呼吸。

怎麼搞的？明明沒吸到水啊。

正百思不解，鏡中就突然闖入一道人影。

尤爾心中一驚——

「還沒好嗎？」

話音一落，約翰就見尤爾雙眼圓瞪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由納悶。

「怎麼了？」他走過去，對著鏡子照了照，「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什麼。」尤爾鬆下一口氣，真是人嚇人、嚇死人，「你突然出聲，嚇了我一跳。」

約翰失笑，「抱歉，早餐弄好了，快過來吃吧。」

尤爾眼睛一亮，「嗯！」

下午，尤爾又窩在沙發上打電動，約翰坐在一旁上網陪他。

茶几上擺著昨天剛買的新鮮水果。色澤鮮豔的草莓香甜多汁，即使尤爾正忙著打Boss，眼睛緊盯著螢幕不放，嘴裡還是一顆接著一顆吃個不停。

約翰見他吃得興致盎然，連陪他聊天的空檔都沒有，便問：「好吃嗎？」

尤爾點點頭，又拿起一顆草莓塞進嘴裡。

「是嗎？」約翰眼角一瞇，伸手捏住尤爾的下巴，湊過去吻住那沾滿草莓汁液的濕潤嘴唇，半晌後才放開他，揚起狡猾的笑容，「確實好吃。」

與此同時，電視傳來主角慘敗的哀嚎聲。

「你！你害我打輸了！」尤爾紅著臉抱怨，卻只換來約翰一陣低笑與接踵而來的熱吻。

卿卿我我，滿室濃情蜜意。

突然，「哐啷」一聲，桌上的玻璃杯裂開。茶水在桌面迅速溢開，驚醒正親熱的兩人。

「怎麼突然裂了？」尤爾不解地想拿起玻璃片。

「別碰，我來處理！」約翰趕緊阻止他，「應該是買到劣質品了，溫度和壓力的變化也都有影響。寶貝，你別先動，地上可能也有碎片，我拿吸塵器清一下。」

「喔。」尤爾似懂非懂，聽話地將雙腳縮上沙發。反正約翰說的總是沒錯，他便不再糾結，繼續中斷的遊戲。

夜裡，尤爾倒出兩顆藥正要服下，身體卻突然顫了一下，手裡的安眠藥從指間滑落，掉進到流理台上，又一路滾進洗碗槽的廚餘攪碎機裡。

「這也滾太遠了吧？」

他探頭查看洞口，又倒了倒藥瓶，不見一粒藥丸落下，這才發現藥已經沒了。

呃，該把藥撿起來洗一洗吃掉嗎？

其實，攪碎器裡的廚餘早就清掉了，又每天都有用清潔劑清洗，應該……不會很髒吧？

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敗給對惡夢的恐懼，便挽起袖子準備撈藥丸。

誰知，就在手指即將伸進洞口時，攪碎器竟忽然飛速旋轉起來。

他驚呼一聲，倒退好幾步，錯愕瞪著發出「喀啦喀啦」聲響的黑洞，臉上血色盡失。

要是晚一秒，現在被攪碎的就是他的手指了。

約翰聽見叫聲，立刻從房裡衝來，拉住他問：「發生什麼事？」

「攪、攪碎器……」

尤爾慌亂地說出事情經過，一雙眼還盯著不停攪動的黑洞，顯然是被嚇壞了。

約翰聽完，真是又氣又好笑，「線路不穩吧。」

他試著關閉攪碎器，卻發現開關竟然壞了，只好蹲下身打開底層櫃子，將整個洗碗槽的電源拔掉，攪拌聲才終於停下。

「藥沒了就沒了，我明天再幫你拿就好，以後別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約翰洗淨手，倒了杯水，讓尤爾服下僅剩的維他命，「今晚忍耐一下，應該沒問題的。」

「好吧。」尤爾驚魂未定地喝著水，目光忍不住再次投向洗碗槽。

怎麼覺得……時機也太剛好了？

＊

「寶貝，我在樓下了，下來吧。」

「好。」

尤爾掛了電話，拿起鑰匙和外套就跑出門。今晚，他們要去市中心一家新開的餐廳吃飯。新店開張總會吸引大批人潮，所以約翰一下班就過來接他，好早點去佔位子。

想著網上介紹的菜單，他雀躍地走進電梯，迫不及待想一嚐美味。

電梯緩緩下降，燈光忽然閃了閃。

尤爾打了個哆嗦，將外套拉鍊拉至下巴，又戴上連身帽，雙手插進口袋裡，聳著肩吁了口氣。看著自己吐出的淡薄白煙，他忍不住在心裡念叨：「又突然降溫了……討厭的德州氣候！」

電梯門一開，他大步往外衝去，想盡快躲進車子裡取暖。

他沒注意到，身後的牆面已結上一層薄薄的冰霜。

約翰坐在車裡，見尤爾包得像隻小熊匆匆跑來，不禁失笑，「有這麼冷嗎？」

尤爾愣了一下，才發現外面其實沒有想像中冷，就尷尬地拉開外套，「剛才電梯裡超冷的，我以為外面也一樣。」

「晚點我跟管理處說一下，讓他們注意電梯的空調。」約翰調了下車內溫度，等尤爾脫掉外套坐好後，才啟動油門出發。

新店果然名不虛傳，新鮮的上等食材搭配五星級廚藝的料理，美味得令人食指大動。饕客們點了又點，直到胃塞不下了，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吃飽後的結果，就是難以抵擋的睡意。

回程的路上，約翰見尤爾呵欠連連，柔聲問：「睏了？」

「嗯，昨天沒睡好嘛。」尤爾說完又打了個哈欠，將頭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此時，他們正在一個交叉路口前等紅燈。這個地段的交通異常繁忙，紅燈也特別長，整條街排滿了大小車輛，雜亂的引擎轟隆聲，更是讓精神不濟的人感到昏沉。

尤爾迷迷糊糊地望著窗外發呆，沉重的眼皮一搭一搭。就在他快要闔上眼時，忽然渾身一顫，像天外飛來一道靈感，鑽入腦海，放映一幅模糊而淡薄的影像。

——一道強烈的光源，自黑暗中猛然綻放，直直射來，將視野都染上一片亮白。

他驚得雙眼一張，看了看左右。街道依然車水馬龍，車內也依然是安靜開車的約翰。

奇怪，剛怎麼突然閃過那一幕？是在作夢嗎？

尤爾困惑皺眉。

約翰看他一驚一乍的樣子，納悶問：「怎麼了？」

「沒，大概是太睏了，眼花吧。」尤爾乾笑著敷衍過去。

終於，等了許久的綠燈亮起。約翰收回視線，踩下油門。

今天的車特別多，行進速度十分緩慢。約翰見尤爾雖然稍有精神了，氣色卻仍然不佳，便索性轉入一條較為冷清的小路，打算繞道回家。

不甚寬敞的馬路有些彎曲，暈黃的路燈下，只有幾輛快速駛過的零星車影。凌亂的噴漆與衰敗的老舊建築，處處都顯示這片老區的破落與貧困。

一切都是如此平常，毫無徵兆。

直到他們行經一條巷道時，所有平靜都被猝不及防地打破——一輛灰色廂型車從右方倏地竄出，宛如潛伏已久的鬼魅，猛烈地撲向獵物。

「小心！」

驚呼未落，過亮的車頭燈直直照進尤爾眼中。

這不是……剛才「夢見」的畫面嗎？

過強的燈源，逼得他反射性要瞇起滿是驚恐的碧眼。

那一瞬間，他的「能力」似乎又被迫啟動。超凡的視線穿透層層維度，依稀看見一道白霧飄進廂型車，緊緊纏住駕駛的手。

那是……

電光石火之間，尤爾腦中還來不及閃過任何念頭，就猛地感覺車身急轉。約翰正猛打方向盤閃避來車，他整個人被甩向右側，撞上車門。

然而，對方卻像瘋了一樣，不僅沒有減速，反而猛踩油門衝上來。

下一秒，尤爾只聽見一聲巨響，整台車像被重擊般側滑出去，右側車門瞬間凹陷，碎裂的玻璃雨灑滿座艙，夾著一片刺眼血紅。

車身在連續的撞擊與側滑中搖晃翻滾，直到狠狠撞上安全島邊緣，才嘎然停下。

對方似乎這才驚覺闖下大禍，急忙調頭逃逸。

廂型車衝出幾步，卻猛地打滑蛇行，像被什麼東西絆住般，失控撞上不遠處的燈柱。

「砰！」

又一聲巨響，車頭噴出大片猩紅液體，濺滿裂如蛛網的擋風玻璃。

空氣一時陷入死寂。

「……快、快打九一一！」

後方的駕駛紛紛停車搶救，警車與救護車也火速趕來。

混亂之中，一道金光籠罩著尤爾，旋即漸漸淡去。

他忍著劇痛勉強睜開雙眼，只見約翰頭破血流地趴在安全氣囊上，不省人事。而他自己被扭曲變形的金屬牢牢困住，動彈不得。

「約……翰……」

他慌張地呼喚對方，聲音卻被不斷湧上的熱液淹沒。腥臭的血味充斥口鼻，令他幾乎無法呼吸，只能惶恐地低聲斷續哼著，生怕他們會就此失去彼此。

他不停掙扎，即使連抬起一根手指的空間都沒有，也不願放棄一絲希望。

可惜，過重的傷勢讓意識一點一點地流失。

在那逐漸昏沉的視線裡，他透過破碎的玻璃窗，隱約看見有個人影正緩步走來，低下身，似乎要探頭進來。

雖無法看清對方長相，但求生的本能仍讓他懇切祈禱，希望那人能救他們出去。

就在視線即將完全陷入黑暗的剎那，他瞥見那人披著一頭金色長髮，濕透地貼在赤裸的身上，伴隨細微的聲響。

「滴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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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10.29.2013｜二版：05.10.2017｜三版：06.14.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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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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