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之路I - 鮮血冠冕 - 章之五（風暴之宴）3-2 (2025-5-10)

　　葵西多一直等待公主從英勇墳場出來。

　　當初送給公主的護身符，就是為了隨時確認公主的所在位子。

　　雖不知為何護身符在英勇墳場裡失效，但出來的瞬間，護符立刻有反應。

　　「公主殿下，麗麗安現在被追緝，您知道原因嗎？」

　　「……」

　　葵西多立於驟雨之中，可凡萊妮希雅聽得一清二楚，那些傷人的話崁入心中。

　　麗麗安閉口不語，蛇尾巴悄悄延著柱子往穹頂延去，藉死角拿回蛇腹劍。

　　「她虐殺兩名僕傭，屍體都是劍傷，就像練劍那樣。」

　　那些貓族衛兵從麗麗安穴居裡找出屍體，傳遍城堡與塔樓上下，檢驗屍體，知道麗麗安不再是條溫馴的蛇，這位毒婦竟拿可憐的僕傭來練劍。

　　葵西多對麗麗安的認識，認為她是隻情緒不定的蛇，也知道她過去是存活最久的鬥技之冠，歷代以來最惡名昭彰的戰士；她凶狠無情，合作已久的隊友照殺不誤、曾身為處刑者的身姿令人畏懼，即使對方還只是孩子。

　　然而，這樣的毒蛇，竟然額外溺愛凡萊妮希雅公主？

　　就只有這一點，他再怎樣蒐羅消息也判斷不出麗麗安這麼做的理由。

　　但不管她有多愛公主，都沒有與自己合作的可能性。哪怕與世界為敵、哪怕再要犧牲什麼，葵西多知道麗麗安這個女人是不會有絲毫猶豫。

　　與其把公主交給沒有理性的蛇，不被詛咒的自己當然才有資格保護公主。

　　「你說謊──」

　　「您腳旁凡妮珍的護衛也是她殺的。」

　　凡萊妮希雅重新看向無頭屍體。

　　「如果是我殺的，怎麼不見血？」

　　「用蛇毒腐蝕傷口止血了。妳的手段多樣，就像當年在競技場，為了贏得勝利，妳砍斷隊友娜迦戰士的下半蛇身，拿起上半身當盾牌使用，就為了擋住科倫多魔蟲所噴出的溶解液。」

　　「……你又知道些什麼了！嘶嗚嗚嗚嗚！」

　　被掀起多年前的記憶，彷彿眼前又再次看見那隻巨大魔蟲，被襲擊的戰友下半蛇身都快被溶掉、連意識也將失去，卻在昏死前懇求麗麗安一定要獲勝，哪怕要拿自己當盾也要殺了那隻蟲。

　　戰友用最後的力氣抓住麗麗安的劍砍了自己下，然後抱住她的肩膀。

　　連選擇與猶豫的時間也沒有，麗麗安就帶著戰友連同那隻魔蟲一同刺穿……

　　這樣如此的回憶卻被什麼都不懂的異種給汙辱，還是在自己的女兒面前。

　　凡萊妮希雅從未聽見母親歇斯底里吼叫，讓她飽受驚嚇。

　　一位溫柔好母親的形象逐漸被剝離下來。

　　「公主殿下，這幾日城內許多異種都變得奇怪，難道您沒發覺什麼嗎？」葵西多冷靜微笑。雙眸看似哀傷，卻有股說不出的怪異。

　　凡萊妮希雅在陷入思考之前，最先想到的卻是葵西多為什麼在這種情況，還能保持那種表情？憶起從幼年認識葵西多前到現在，那俊美笑臉始終如一。

　　葵西多變得越來越陌生了，然而他講的話，卻一再印證凡萊妮希雅的疑慮。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明明父王死的第一天，一切都還正常運轉著，隔天卻急轉直下，僕傭都想辦法逃走了。

　　究竟父王的死，隨後帶來的是什麼連鎖反應？好像城裡有什麼東西腐爛敗壞，而自己一直不知曉，直到生出蟲來，一切都太晚了。

　　煩躁不安的凡妮珍。

　　竊竊私語與行蹤不明的僕傭。

　　麗麗安不明所以的行動。

　　發狂的格蘭。

　　回鄉的黑山貓。

　　被奪走的小麥。

　　陌生的葵西多、陌生的庭院。

　　傷心的萊格力、被綁架的萊莎。

　　受傷的蜜兒、突然出現的亡弟。

　　無法自由的亡者代理修以恩。

　　突然出現的娜迦使節團。

　　背叛的從臣們。

　　所有伴隨她一起長大的異種，全都一一變質了。

　　腦海不停閃過所有認識的人，想起的是他們過去面對自己的樣貌。

　　凡妮珍總是氣呼呼地碎唸，背後卻在笑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娃，凡萊妮希雅知道這個親人還是愛她的。

　　全心全意愛護凡萊妮希雅的麗麗安，總喜歡聽她述說一切，並支持自己天真的想法。

　　格蘭一直是稱職的護衛，不會隨意發狂，偶爾有點壞脾氣，卻從來不對她發過一次。就算自己在耍任性捉弄他，他卻還是朝她笑。

　　萊格力懂很多話題，會講好多有趣的遊歷和各民族經驗，他們倆可以窩在廚房一直討論到被凡妮珍拆開為止。

　　凡萊妮希雅很喜歡照顧庭院的葵西多，他的笑容是多麼溫和平靜，就像和風吹撫那樣宜人。

　　如今他就算笑著、眼神多溫柔，都覺得有股冷漠與無情正一絲絲地透露而出。

　　還有希望被她給阻止的列兔臣與角俊臣。

　　還有萊莎。

　　還有好多好多……

　　此時此刻，凡萊妮希雅忽然意識到，發生這麼多無法理解甚至沒意識到的事情，極盡全力想做的敬神儀式、付起責任這件事，變得多麼微不足道。

　　自己是個公主還是女孩？如何判斷該做的事情？

　　這才體會到，自己仍是個無知女孩……

　　打從父王死去那刻，自己的世界就開始崩毀。

　　凡萊妮希雅，覺得好冷。

　　「麗麗安殺的不只這些，請在公主面前解釋一下，為何而殺、又殺了多少？」

　　凡萊妮希雅無力抬頭，看了心愛的母親。每次見到麗麗安時，都會把死去母后形象以麗麗安來取代。

　　凡萊妮希雅依稀記得，母后的笑容，看起來像調皮搗蛋的女孩。

　　而麗麗安……現下已不是那和藹慈母的模樣了。

　　充滿憤怒殺意的表情，已證明一切。

　　「我殺的是叛徒跟小偷。」

　　「公主殿下，看看您的養母，那些刺青是奴隸印記。她是娜迦蛇族唾棄的奴隸，被賣去競技場，在那裡過了二十多年，過著獵殺其他異種來生活。」

　　凡萊妮希雅看向麗麗安的腰身，後者羞愧地遮遮掩掩。

　　這時凡萊妮希雅才知道，原來過去每次提到娜迦蛇族，麗麗安便什麼也不想談，不想談及那厭惡的家鄉、不想暴露自己的過去。

　　凡萊妮希雅伸出手去觸碰母親，想告訴麗麗安，自己不在乎這種事，葵西多再次發話：

　　「公主殿下，請離開她的身邊。」

　　凡萊妮希雅不知為何，如今自己所露出的，只是哀戚苦笑：

　　「葵西多，她是我的母親。」

　　「同時也是無情的施虐者。」

　　「……」

　　「我知道事情可能演變成這一天，所以我不停讓庭院改變，這座庭院能夠為我所用，用來保護您。請您和我走。」

　　庭院是什麼改變的？好像父王是死去後的第一天？這麼說來，葵西多早就知道些了什麼事？

　　「你想帶我去哪裡？」凡萊妮希雅已經不知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

　　「您去哪我就在哪陪您。現在這個時候，娜迦蛇族的使節團還在找您，但如果您希望我給予建議的話，我提議去溫蒂妮公國。」

　　但凡萊妮希雅已經沒在聽了。

　　小時候與葵西多在庭院的相處、想起幾天前的茶會，萊格力還在煮茶、麗麗安還在製衣。

　　──「你們應該一起來保護我的」。

　　她在心中吶喊著這句。

　　凡萊妮希雅無法制止這麼多人對她的付出與要求，也無法反駁萊格力對她的指責。至今的付出都無法判斷好壞。

　　也沒辦法說出「你們兩個我都信任，所以一起保護我」這種話。

　　凡萊妮希雅看向麗麗安的面容，彷彿這是最後一見般的深情凝望，想好好把母親的臉給勞勞記住。

　　麗麗安回望，從女兒落寞的表情裡明了什麼。她的蛇尾在涼亭穹頂撫摸長裙祈衣，猶疑要拿衣服還是劍。

　　「媽媽，我是公主……我只是想做我該做的事，可是我……」

　　聽了這句，麗麗安的手輕輕按住女兒的唇瓣。

　　最後，蛇尾巴所攫住的是劍。

　　「最後，希雅。」

　　凡萊妮希雅退後幾步，看見母親的尾巴攫了長劍下來，她從來不知道母親有這麼陌生的一面。

　　這麼多年，自己到底懂了誰？懂了什麼事？自己是何等可笑，居然還信誓旦旦說要成為公主。

　　凡萊妮希雅退怯幾步，淋到雨之後，轉身拔腿就跑。

　　看著公主遠去，葵西多問了：

　　「妳是為何拔劍？」

　　「為我女兒。」

　　「既然妳想出手，就別怪我了──為了公主，我也會拔劍的。」

　　麗麗安以尾巴甩下愛劍，接手的瞬間，靈蛇曼妙的扭動身軀，劈砍而去。

　　以為會是長劍直劈而下，葵西多向後躍閃避的瞬間，麗麗安卻延展身軀，長劍也突然伸長如鞭，劍尖劈來，葵西多驚險以左手抵擋，不得不嘖嘖稱讚這位狡詐的女戰士。

　　但就在麗麗安認定拿下一隻手時，鞭砍到的觸感，卻不如她所想，反而產生金屬互相碰撞的摩擦。

　　蛇腹劍的劈砍滑落，讓麗麗安震驚不已。

　　葵西多以右手「伸入」左手掌裡頭，彷彿抽出整隻臂骨的詭異動作，抽出一把紫色的細彎刃──劍柄以掌骨削成，劍身則是整隻手臂骨磨削而成的骸骨之刃。

　　就像受詛咒的武器，以魔法、臂骨及金屬所鎔鑄而成的細彎刃。

　　這便是卡利山德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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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五（風暴之宴）3-2 (2025-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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