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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飛雪越來越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R3gfTsP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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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團大團的雪花在風中飛轉，乘著風勢，飛越了高聳的山巒，飛越千里如孤墳的曠野，像是溫柔的刀鋒與劍光，穿過層層枯枝荊棘，最後安靜無聲地飄入祁陵河。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apwalSrPu
清透的月色及纏綿的細雪，化為波光粼粼的白浪，像是一條銀白色的龍，千年如一日，承載了多少喧嘩多少耳語，自遙遠的北之冰川狂瀾而下，毫不停歇地直闖入腹地。
這條被喻為北方之龍、荒野之母的河流，同時也是唯一一條連結了關外及關內的水道，孕育著無數的生命，由烽煙四起的關外注入了安定的中原地帶，流經數座城池，最後與東西向的汾江交會。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h4rv1XY3q
豐富的泥沙與沉澱物給兩河流域帶來了富饒的沃土，而發達的水路貿易，更是造就了傍在二河交界的鳳隱城，成就了江北數一數二繁榮的百年古城。
關外紛飛的雪色入了關內就稀薄了，而兇猛的水流也趨向寬闊平靜。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HVTnP7wI6
狂風的呼嘯被笑語人聲所取代，一艘艘泊舟停在江面上，燈火交錯，在水面點起五顏六色的光彩。唯有嵌在江心的一輪明月冷燦如昔，以一種亙古而孤絕的美麗，靜靜流淌。
如同一隻眼，哀憫地看著如杯中煙雲般生生滅滅、在歷史流光中彈指而過的浮華掠影。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oZvN4cf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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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是哪一年的月，哪一年的光？
曾經照過的，又是誰風姿蹁躚的側影？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HxElEYBn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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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月光投影在江畔城郊的一幢巨大宅邸內。隔著富麗堂皇的高聳圍牆，江映月，月映水，三方輝映，襯得偌大水池邊的青年身影更顯清孤。
俊逸修長的年輕男子劍眉星目，頭束玉冠，氣質儒雅而疏朗。身著的淺色衣袍質地華美，腰帶上繫著白玉墜，在在顯示出了世家子弟一擲千金的驕貴。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3KAU0Gts
他舉手投足間卻沒有絲毫紈絝之氣，反而流露出超乎年齡的沉靜穩重，無論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不是個尋常人物。
他也真不是尋常人物。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6u4XtoOc
才二十多歲，武功便已獨步武林，是這座劍逸山莊的合法主人、太行門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掌門人，也是江湖中呼聲最高的下一任武林盟主。
而之所以年紀輕輕就有了難以動搖的地位及名聲，大半的原因是出自他那位不平凡的父親，前任武林盟主曲震天。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3fqXnAKf
因為感念曲震天在二十年前圍攻十二連環峰的那場戰役中捨身為人，與赫連無情同歸於盡，當年倖存的白道七大門派掌門人均收他為徒，各傳授了他一招絕技。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AXWcbKRl
再加上曲震天遺留下來的財勢，以及視他如己出的師叔兼總管謝十三的精心栽培，這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他彷彿是生來就背負著這樣的使命的⋯⋯ 延續父親留下的光環，讓曲家在江湖上繼續發光發熱，維持著中原武林的秩序與和平。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CfvqXZDfl
他是曲震天之子，曲震天殲滅了赫連無情，理所當然他的職責，就是剪除赫連無情的餘孽——那個素未謀面、名叫赫連覆雨的男人。
一拂手，指尖拈出了個優美的掌訣，他忽然旋身飛起，捲起的強大勁風令他衣襬獵獵翻飛，方圓十尺內的花草樹木被無形的氣流壓得爭相折腰。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1Fveuc5rj
一道熱流貫穿他的任督二脈，長嘯一聲，凝聚在掌心的力量暴起，轟地一掌擊在水面上，打散了隨波蕩漾的明月。
砰！砰！砰！
隨著三聲巨響，水面接連捲起了三蓬水花，一蓬竟比一蓬要高，最後一道水柱衝上了十餘尺，這才扭身散作千萬水珠，跌入池中。
曲寒宵雙眼炯炯發亮，低低調整著呼吸。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yRdyTPIW
濺在面龐上的水花沁涼透心，源源不斷的內力在體內奔騰，精力獲得發洩，理當說不出的酣然暢快，但他卻感受不到半點練武時該有的興奮快意。
不夠。還是不夠。
好看的眉頭蹙了起來，他有些自責地嘆了一口氣，心裡很明白自己並未使盡全力。
他又猶豫了。
不是對自己的武功猶豫，而是對自己的名聲、多年來背負的責任與使命，產生了懷疑。
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隨著年齡漸長，見識越來越廣，他甚至開始質疑，從小到大身邊長輩們對他的諄諄教誨、不厭其煩所講述的往事，究竟是真是假。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ABDUSf50I
他是個極為聰慧機敏的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敘述中，他逐漸察覺了一些蹊蹺，某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細節，被刻意隱藏或洗去了，與他自身微薄的記憶及推測無法相符。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VB5xhqTtv
他直覺感到有異，卻又指不出具體的癥結，這些疑慮一年年積累、盤繞，悄悄滋擾動搖著他的內心，對於將赫連覆雨視為假想敵這件事，也越來越失去真實感。
背負著上一輩的仇怨，兩個與生俱來應成為敵人而存在的人，冥冥之中應該有種旁人無法理解的牽絆與默契的。仇恨、忌憚、惺惺相惜⋯⋯ 那是一種動力，也是一種刺激，但是沒有，他卻完全感受不到這種迫切的需要。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5OAoP4dOK
而那個理當對他心懷怨恨的男人，也似乎根本沒將他視為眼中釘，打從驚起江湖起至如今稱霸一方，所作所為從來沒有針對過他，簡直像風馬牛不相及的過路人⋯⋯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qrCBTs5F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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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微的窸窣聲自角落的假山後傳來，一條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暗處隱現。
曲寒宵滿心煩躁，直覺當成了宵小，頭也不回，右臂一揮，一道掌風擊在假山旁的枯樹上，登時將滿樹的枯葉樹枝震落。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j1rPvvqCN
他厲聲喝道：「是誰？出來！」
一轉過身，登時愣住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xnRswRF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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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清楚勾勒出了女子曼妙的身影。粉色的衣裳在飄落的樹影中更顯嬌柔脆弱，本該如桃花似的臉蛋蒼白如紙，原本晶瑩黑亮的一雙眼經像乾枯了的深井，空洞而惶然。
曲寒宵三步併作兩步走到了他的未婚妻面前，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秀髮，放軟了語氣，哄道：「彎彎，妳怎麼躲在那種地方？對不起，我一時沒收力，嚇著妳了？」
夜半彎只是無聲搖了搖頭。
見她這個樣子，曲寒宵又急又心疼。夜半彎是他青梅竹馬的玩伴，成人後自然而然與她訂下了親事，由始自終他就像個大哥哥一樣，盡責地保護疼愛這個將一生交付予他了的小妹妹，也一直以照顧者的身份自居。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vt0rlNvY5
而他最喜歡的，就是夜半彎那雙天真得過分、絲毫不懂人心險惡的明眸。那是在這個充滿偽裝與假面的世道中，值得珍惜的一點美好。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cKbDAGfX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夠一直維持著這樣彷彿沒有陰影的純然無邪，在她的眼裡看到自己同樣明亮的倒影。
可是自從夜半彎自白葉城歸來後，她的眼睛就變了。
曲寒宵正想問，夜半彎卻開口了。
「寒宵哥哥，你會對我說實話的，對不對？」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NqkbhXcs
抬起頭，她像下定決心似的深深望入曲寒宵的眼睛：「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對我說謊，你也不會騙我，對不對？」
她語氣裡滿滿的祈求令曲寒宵心臟一沉，不明所以，卻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夜半彎吸了一口氣，緊緊拉住他的手，故作堅定的聲音卻發起了抖：「那你誠實告訴我，當年——十三年前，在江邊發生的那起事故，是怎麼一回事？ 綠姨她，究竟是怎麼死的？」
「⋯⋯害死她的人， 是天頎哥哥，還是你？」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RNHNq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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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沒有一片雲。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57cIivB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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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亮晃晃照映在她的面龐上，連纖長交錯的睫毛都影疏分明，曲寒宵卻覺得視線模糊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9JoYTs539
腦門轟地一片空白，手心卻不住發涼，一時之間只聽見自己微微顫抖的呼吸聲，以及心臟沉重的跳動聲。
他想也沒想到，夜半彎竟然會問他這一件他刻意遺忘了的陳年往事。
他自信這一輩子無愧於任何人，唯有一件事，那是年少無知時闖下的大禍，深深壓在他心底不敢主動面對的至深悔憾。
身為曲震天的兒子、眾望所歸的明日之星，他的人生是不可以存在任何汙點的。可他不願意說謊，尤其是對著與他一同長大的、對自己充滿信服與依賴的夜半彎。
記憶中那雙帶著淡淡鬱色的無助眼睛再一次浮現，一如午夜夢迴時出現在他夢中那樣無聲的指控，只是這一次卻無比鮮明而真實。
該來的，總是逃不掉。而他也不是存心想要脫逃⋯⋯
緩緩吐出一口氣，曲寒宵眼中所有的光彩都退去，只剩下兩潭幽暗暗的黑洞。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Yz9rpfYd4
唇動了動，發出的聲音卻像是緘默了百年般乾澀而沉重，在滿園淒清月色中清楚得寂寥，寂寥得可怕。
「那件意外，不是天頎做的。」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s2UB4XZ9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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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姨她， 是我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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