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埋頭於書卷之中,一筆一畫細細端詳,未放過任何疑點,花了半個時辰才審視完畢,但沒解決疑惑,疑雲反而越多。
蕭世翼不可置信,「全、全部都符合……沒有一幅不是出自王右軍之手。」
鄯問倒是察覺新線索,「這不像臨摩,倒像多方嘗試。」她挑出倆幅書帖,雙手各指在第一行末端,「一是會字,一是於字。」
蕭世翼瞅瞅其餘書帖,「不少都有此情形。」
「為何非要寫出不同的《臨河序》?又是誰可以模仿的如此相像。」鄯問陷入沉思。
只能是那人了,蕭是翼說道:「永禪師?」
「若是他咱們就不用費盡心思了。」就因不是他鄯問才如此苦惱,「若說這些全是真跡都不為過。」
此句話敲醒蕭世翼,「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些全都是王右軍真跡,只是並非蘭亭集會的第一本《臨河序》,是王右軍集會後臨摩的。」
鄯問醍醐灌頂,先前的折騰成無用,太與摹本較真,而忽略他有可能就是王右軍之作,「如此說得通了,是王右軍摹本,自然全都有王右軍的筆法!」
蕭世翼說道:「聽聞王右軍酒醒之後,想要再寫出蘭亭集會上的《臨河序》,卻再也寫不出來。」
鄯問伸手拂過過書案上空,「所以這些都是當時王右軍嘗試的作品?」
「八九不離十,畢竟大同小異,沒有一幅格外出類拔萃。」蕭世翼又言:「興許隋煬帝都不知是否為真,故而全數收藏。」
鄯問不免露出失望神色,「可惜了。」
「不可惜。」相較鄯問的失落,蕭世翼露出嚮往之色,「雖然是摹本,卻也是上乘之作。」使他更期待真跡的風采,「況且還找到其餘畫作,收穫頗豐,住持想看看?」
「想!」鄯問拉著蕭世翼的袖子,兩眼放光,「我常常給兄長講畫,兄長常說我品鑑書畫獨樹一格。」
「喔?」蕭世翼挑眉,「世翼洗耳恭聽。」鄯問知王右軍的筆法,品鑑畫應當差不到哪去,他取出張僧繇《雪山行旅圖》攤在書案上,以彩代墨,重色為界,染出山峰疊翠。
鄯問端詳一會,雙目貼在書卷上,一絲不苟的說道:「這是幅田園山水……」
蕭世翼不發一語,用看得任誰都看得出來,且再聽後話。
「清潭明徹,葑田傍生,刻劃鄉間田野水耕之貌。」
蕭世翼一楞,差點失笑,敢情她將山巒說成了菜園,這就是鄯於聲說得獨樹一格?還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按奈笑意,「還有嗎?」
鄯問低眉,認真思索,「蔬菜看起來挺新鮮的。」該清燙還是做成餡料?
蕭世翼不斷告訴自己忍著,要是讓鄯問知道他在笑話她,她還會給他講畫嗎?所以切莫笑出聲,如此逗趣,他還想再聽幾幅呢!他迫不及待的拿出第二幅——顧閎中《龍鳳仕女圖》,好聽的嗓音顫抖,「那、這幅呢?」
蕭世翼微微顫動的雙肩讓鄯問察覺一絲詭異,眼神來回掃蕩,良久才說道:「野雞打算吃掉蚯蚓,娘子於心不忍,上前阻止,展現娘子心地善良,見不得殺戮,為女子典範。此圖!應當收錄進女史箴圖!」
蕭世翼以為自己至少能撐過三幅,鄯問胡言亂語登峰造極,鳳凰成野雞;夔龍成蚯蚓,是他小瞧人,再也忍不住了,爽朗的笑聲溢出,「呵!這是顧閎中《龍鳳仕女圖》,有一說是娘子在祈禱著鳳鳥能夠擊敗夔龍;有一說是期盼夔龍與鳳凰能引領亡魂歸天。」
鄯問波瀾不驚,也不是第一次說錯,早已見怪不怪,臉不紅氣不喘問起第一幅圖,「那畫得是甚麼?」
蕭世翼眉眼滿笑意,「是張僧繇《雪山行旅圖》,畫的是山巒……呵呵——」他又不住笑了幾聲。陡然想起鄯問說過常給鄯於聲講畫,話不經腦:「蕭某斗膽一問,妳說對幾次?」
鄯問昂首挺胸,氣如洪鐘:「沒有一次!」
這不是光榮的事情,她卻如此自豪,彷彿普天之下就她一朵奇葩,驕傲得很,怪可人的,令蕭世翼不發笑都難。
鄯問此時才驚覺,他是故意晚了才告訴她說錯,「蕭郎君這是想看我笑話?」
「不敢不敢!」蕭世翼的笑容掛在嘴邊,避免鄯問窮追不捨,他問了一個問題:「不識丹青,卻認得王右軍的筆法呢?」丹青與法帖兩者干係匪淺,她知道的不該如此懸殊。
「因為兄長喜歡。」只要是鄯於聲喜歡的事物,她都願意學習。
玄夜冷清,因為所有的星辰都落在銀眸裡,每談起鄯於聲,眼底明亮而炙熱,不禁意將人燙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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