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於聲落下一子,轉而看向鄯問:「阿妹這幾日辛苦了!」
藤黃槿說道:「人手調動本就繁雜,選賢適任,事半功倍,鄯住持可是費了好一翻心思。」
鄯問愣了一瞬,才頻頻點頭,「這是為了讓玄都觀更好!」謊話她不想多說,趕緊繞了話題,「兄長,我給你說畫可好?」給鄯於聲說畫是她每日必做之事。
鄯於聲輕笑,「好。」他平素的消遣是玩賞字畫,發病後他患有眼疾,眼前一片朦朧,僅可辨別顏色,連字畫都難以欣賞,自此鄯問代替他的眼睛,將畫中故事化成朗朗之音。他依稀記得畫,但經鄯問之口別有一番風情,所以他很珍惜鄯問說畫的時辰。
紫黃棠收走棋桌,鄯問坐在鄯於聲對面攤開畫軸,開始講述畫上故事,暖燭映照,顏容暈薄霞,幾縷白髮垂在胸前,嫻靜恬淡,好似一幅畫。她抬起素手輕柔撫過墨跡,風姿優雅綽約,銀眸平靜無波,流連畫中細節,紅脣輕啟,「這卷在講聖人捉姦見三的盛況。」
「啊?」鄯於聲眼前朦朧,記性卻不差,他不記得有人畫過如此畫面。
鄯問以為他頗具興致,繪聲繪聲地說道:「嬪妃與兩名侍衛出遊抓……嗯?應該是黑貓,玩得不亦樂乎,相見恨晚,眉目傳情,真是世風日下,不忍直視。」她一手高舉畫軸,一手摀眼,雙指岔開一縫,指縫裡看見驚恐不已的眸子,想看又不敢看。
陡然聲音拔高,「不料!聖人突然出現,撞見這一幕,露出驚訝的神情。」她瞪大雙目,不可置信,雙手摀心口,痛心疾首。
「悲傷化為憤怒,聖人差點拔出手中的劍。」她起身學著侍衛抽劍的樣子,畫軸被她放在鄯於聲腿上,頻著記憶演譯圖中所見,繼而道:「身後有兩名宮娥見狀,勸聖人息怒……」她化作驚慌的宮娥,提著裙擺,風風火火地在病床繞了兩圈。
還未說完,鄯於聲忍不住笑岔,「呵呵——」他知道鄯問在說哪幅畫了,糾正,「那是黑熊,牠爬上欄杆,三人怕驚擾聖駕,所以護在了聖人面前。聖人是漢元帝,女子是馮婕妤。」
此畫是《女史箴圖》這就是他喜歡聽鄯問說畫的原因,沒有一次說對,每一次都令他撫掌大笑。嗓音朝氣蓬勃,總可撫平久待石室而日見消極的心神,只要她在,待於石室又何妨?歲月靜好,餘生如此,於聲無憾。
鄯問並沒有因說錯而無地自容,她早已欣然接受,若無其事地說道:「兄長喜歡這幅畫嗎?」
鄯於聲看著鄯問期待的雙眼,認真說道:「喜歡。」非常喜歡。
鄯問欣喜若狂,「那我放進書櫥可好?」她指了指書櫥僅剩的空位。
鄯於聲搖頭。
鄯問收起目光,她知道那個位置是留給《臨河序》的,每每鄯於聲拒絕,她的書櫥就添一幅畫軸,漸漸地已擺滿兩座。
「不說這了!兄長我跟你說,果然沒有《臨河序》。」她把芳林苑房喬房內的機關說一遍,但未提及祆教。
鄯於聲明顯感到失落,隨即被擔憂佔滿情緒,好在一切有驚無險,其中有一人他很在意,「蕭世翼?」
鄯問側頭,「兄長認得此人?」她想起曲江宴上對於他的傳聞,「不過是一介宵小,兄長不用在意。」
「宵小?」鄯於聲想起來了,他激動地抓著鄯問的雙肩,「是他興許可以!聽聞蕭世翼才智過人,多難的機關陷阱都可迎刃而解,若是他,真有可能找到《臨河序》。」於私,鄯於聲很喜歡蕭世翼畫的畫。他起身走向書櫥取出一副卷軸攤開在鄯問面前,「蕭郎君的畫工也很有一手。」
曲江宴未見得,今日一見嘆為觀止,並非栩栩如生,而是虛實交錯,寒煙漫漫,奇石盤生,半壁青藍半壁雲霧,吐納天地仙氣。
鄯問由衷的稱讚,「大眾所言不假,畫蘭登峰造極。」
鄯於聲眼放精光,滿心期待,「蕭郎君如今身在何處?阿妹可有辦法引見?」
鄯問吞吐遮掩,閃爍其詞,心虛說道:「他、他、他……聽聞被段將軍抓住了……」
鄯於聲疑惑,「蕭郎君不會這麼輕易被抓住的,定然是遭遇了不測。」
藤黃槿幸災樂禍,那個不測,就是你眼前的鄯住持阿!
鄯於聲認真分析,「若問有誰可以抓住蕭郎君,只有乘黃衛了,畢竟六出銀羅可是最強兵器。」事關乘黃衛,得查。
藤黃槿笑不出來了,雖然沒用六出銀羅對付蕭世翼,但大抵跟他拖不了干係。
鄯問懊悔不已,若蕭世翼真有能耐,那她不就是親自抹殺了一位良材?她太衝動,被憤恨衝昏了頭,真壞事!如今只能想辦法把蕭世翼給弄出來。鄯問說道:「兄長放心,咱們想辦法把他救出來!」
鄯於聲暗下決定,不動聲色的說著:「萬事擔心啊!若人手不足,可調動飛黃隊。」
鄯問點頭,與藤黃槿告別鄯於聲。兩人離去後,鄯於聲對著紫黃棠說道:「調查蕭郎君是如何入獄的。」
「是。」
鄯問回到自己的袇房,在房內來回踱步,「這可如何是好?此次做得太絕了!將人弄進去容易,弄出來難。」
藤黃槿說道:「鄯住持,還有一事相報。」
鄯問說道:「說。」
「蕭郎君的罪名重大,三日後三司會審後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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