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屋 - 04b.流淚

「他跑回去了。」小娟一臉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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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我跪坐下來，全身無力，「差點就死…」

啪！被搧了一巴掌？然後嘴中冒出血味？「天吶…，」為什麼？幹！因為我說她髒！罵她破麻！「對不起，小娟，我不是……」

「我叫你先逃的！」但小娟卻如此吼道：「我叫你快走！！」

「拜託…，我是有計畫的…。」我忍住怒氣，因為看見小娟全身顫抖著。

「他不會殺我！他不會殺我！他不會殺我！」她大叫著：「你應該先去找人來救我！而不是在這邊和他耍嘴皮！他會殺你！他會殺你！他會殺了你！！」吼聲中，小娟蹲下去，掩面崩潰大哭。

「好啦！沒事啦！」我過去摟住她的肩，卻被甩開。唉，從結果論來看，窮盡一切方法只差一點就被殺掉，不是很完美嗎？但是，我明白，從來就不是結論的問題，對吧？於是我重新摟住她，「白痴，妳以為跳下河，我就不會和老變態拼命？」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小娟哭吼著，但至少，這次她撲在我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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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警察在公園旁找到我和哭到虛脫的小娟，把我們送到警局並通知爸媽。

原來老媽半夜起床沒見到人，便明白我去找小娟了，只是，去哪裡找呢？然後，她見到窗外衝天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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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當著大家的面扯了謊，說事實就是這樣，半夜睡不著，看到育幼院起火了，想到小娟還在裡面，結果幸好才穿過公園就找到了小娟。

老爸聽完，不停地向警察道歉，同時念了我兩句，說什麼這種事還是交給大人來處理就好了，最後又壓著我再道謝一次，這才藉口說讓兩個小鬼都累壞了，把我們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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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在家門外等著的是社會局的課長、課員與社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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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當場就和他們大吵了一架，安置？沒人能再把小娟從她身邊帶開！「她是我的女兒！而且她今天很不好過！你們看！」她把小娟像個模特兒般地在眾人面前轉動，「這女孩全身是傷！她凌晨才從火場裡逃出來！昨晚才從那變態的牧師手中逃出來！前晚才從那變態開的育幼院跑出來！她現在需要的不是安置，而是醫院、休息和愛她的爸媽！結果你們居然還沒到上班時間就要把她從我身邊搶走？」

「現在也七點半了，不算晚，太太。」

老媽這回可瘋了，準備破口大罵，卻被爸輕輕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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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半是有點早，」他問，「所以是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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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長目光嚴厲地掃視了一圈圍觀的人群，「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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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皺起眉頭，將人請進屋，「喝茶？」

「妳也不打算泡？」課長沒心情客套。

爸媽的心一沉，「到底怎麼了？」

「昨天育幼院失火了？」課長問。

「知道。」老爸看了媽一眼。

課長邊說邊打開公事包，一件件翻找、陳列著翻出來的東西。「消防人員說，昨天火才救到一半，屋主就匆匆忙忙地跑回來。這很常見，有人出門回來見到屋子燒了，大都是這種反應。但奇怪的是，那屋主，也就是育幼院的院長，他昨天瘋狂地阻止消防人員救火，甚至還揍了幾個人。」

「所以，他藏了什麼……？」老爸喃喃地念著。

「當下大家也不明白，但實在無法讓他在鬧下去，便讓在外頭守著的警察帶回局裡休息。

「這是題外話，總之，雖然剛開始火很大，但也很快地就被撲滅，反正裡面只有一堆書櫃。只是事後他們在整理火場時，發現倒下的書櫃後頭，有個地下室…。下去的入口被隱藏在書架後頭，這解釋了為何昨天我們找不到小娟，為何不出聲，又還能躲在哪裡。因為，消防人員走下狹窄的階梯，盡頭，是扇厚重的鐵門，而從外鎖上的鐵門，後頭有檔案室，有暗房，有小浴室、臥室，還有…，咳嗯，」他看了我一眼，「也許，我建議孩子們可以先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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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辰，帶小娟上去。」老爸命令道。

「是…。」我不甘願地慢慢爮上樓梯，打開房門又關上，然後偷偷地拉著小娟回到二樓樓梯口伏下。

只聽課長接著說道：「警察在臥室裡找到一堆A片，一整櫃的情趣用品，一整床的情趣內衣——最小尺寸的那種，和整整一面牆的相片……。」

「和小孩子的？」老媽的聲音悶悶地，似是用手捂住了嘴。

「沒錯，」課長繼續說：「消防人員立刻通知警方，他們則把還待在警局裡的牧師扣住，同時又通報檢查官到現場。就在剛才，他們在檔案室裡打開了一個又一個的資料夾，按著日期與人物整理地井然有序，裡面全是院長和院童們性愛的相片，場景都在同一間臥室，而且恐怕我得這麼說，相片裡的女孩看起來似乎都不是被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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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吶…，」老媽的聲音哽咽著：「那小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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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警方找到一台相機，裡面的相片是昨晚才拍的…。他們認識裡面那個被打得很慘的小女孩…，跟她……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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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瓖晴聽完，半㫾說不出話，末了，這才回過神，換了位子坐過來，摟住我，「天吶…，」她搖著頭說：「天吶…，我不知道…，天吶…，所以你覺得小娟她真的被…？」

「不想知道…，」我的喉嚨好緊，「爸媽從來沒讓我看過相片，事實上，這件事他們連提都沒提過。我只能從當晚小娟重述的經歷，衷心地希望她只是…就是……被打成那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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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林瓖晴啐道：「即便是這樣也不可饒恕！我很高興你燒了那老畜牲的房子。」

「真心不悔。」我說。

林瓖晴雙手抱胸，大力地喘息好壓抑怒氣，「那小娟…？」最後，她這才小心翼翼地問。

我嘆了口氣，「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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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

我啞著喉嚨說：「那天課長帶走小娟，畢竟法律上，她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但課長和老媽再三保證，他們只是先帶小娟去醫院，再安排中途的安置，然後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小娟回到我們身邊，即便專案處理也在所不惜。」

「但他們沒有？」林瓖晴問。

「這不是他們的錯…，」我說：「小娟的監護人不同意，而她也沒犯什麼錯。」

「這不可以！他們必須尊重小娟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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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娟她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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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這件事裡，監護人並沒做錯什麼，小娟也願意擔保，更在每一次的訪視中都自願表達同意…。」

「不可能！小娟一定是被逼的！」林瓖晴怒道。「那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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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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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可以！」

「她可以。」我恨恨地說：「小娟後來寄了一封信，親筆寫道一切都已塵埃落定，所以她得向我們道謝，感謝我們照顧這麼長的時間，但她還是想要和最愛的人住一起。

「信裡解釋著劉姐其實只是教會派去關心女孩們的輔導員，完全和育幼院無關，而劉姐才是最懂她的人，所以，務必請原諒她的自私，但她就是必須和劉姐住在一起，好修補內在關係的破口。」

「騙人！是劉姐逼她一個字一個字照著抄寫的！」林瓖晴咬牙切齒地說：「只有最後一句才是真的！修補內在關係的破口，小娟的意思就是修補育幼院鐵網圍籬的破口，暗示劉姐那賤人已經堵住小娟逃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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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那氣壞的女孩，「我也是這麼猜的，謝謝妳，林瓖晴，願意和我一起感到憤怒，只是…，」我無奈地笑著說：「都過去這麼久的時間了…，小娟她…，從來沒有……，說真的…，唉，妳知道嗎，有天晚上，我夢到小娟躲在樓下的舊衣回收箱後頭哭，啜泣著，哽咽著，哭聲裡盡是痛楚、思念、悲苦、孤寂。我偷偷地走下去，靠近，蹲到身邊，拍拍肩。小娟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掛滿了淚痕。她伸手撫過我的臉，令我感覺到上頭的濕濡。

「她說，別哭。

「那妳呢？我問。

「她嘴角輕輕地揚起，是個幾乎看不出來的微笑，我被小屁孩痛揍的那天，一起走回育幼院，小娟消失在層層建物後的前一刻，自她臉上泛起的微笑。

「從那天起，我不曾再為了小娟流過淚，因為我告訴自己，就算只能在夢裡，我也不能讓小娟哭泣。只是…，我從未做到過…，一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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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瓖晴揉了揉眼睛，又把我摟得更緊，「哭吧。」然後，她說，「哭吧，弈辰，哭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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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逃離小7的路上，林瓖晴一直跟我道歉，說不該要我在店裡哭出來的。我無奈地笑著，剛才我哭得一整個唏哩嘩啦，哭到差點驚動到店員端著咖啡過來，問我需不需要幫忙報警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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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像力太豐富。」林瓖晴念著。

「長那麼大，還從來沒在外頭哭過。」我說。

「人生總有第一次嘛。」她安慰道，然後，笑顏消失，

「你媽媽一定很傷心？」

「她整整哭了半年，到現在我們都不太敢提到小娟。」

「你的家人真好，」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羨慕。

「也許是他們比較想要女兒的關係吧。」

「幹麼那樣酸溜溜的？」林瓖晴瞪了我一眼，語帶責備地說：「就連你爸也是啊，知道是你燒了育幼院，卻沒戳破你。」

「喔……………嗯？」我有跟她講這個嗎？還有，老爸他不知道是我放的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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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b.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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