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緩慢落筆的詩,將整座語場渲染成深靛色的呼吸體。 草食族的月光花無聲綻放,幽光點點,彷彿在為一場即將到來的、古老的生命儀式點燈。Vrael靜坐於語場中央,不久前那場焚語之戰的餘溫尚未完全褪去,赫雷語的殘響依舊在他骨骼中低鳴。
她走近了。 那位草食族的女王,伊娑莉雅·脈息者。 她的步履無聲,身披纖薄如月光織就的光絲長袍,手中捧著一枚由晶石與祖輩語骨編織而成的「盟約之骨」。她的眼神並非請求,亦非命令,而是一種只屬於族群延續者的、沉重而莊嚴的凝視。
Vrael沉默。那不是困惑,而是千百次在他異種血脈的古老記憶中,早已預演過的默然。
伊娑莉雅的聲音如夜風拂過草葉,輕柔卻不容置疑: 「我們草食族與世無爭,是因為我們強大。我們強大,是因為我們願意承認自己的脆弱。我們的壽命短,一如流星,但正因如此,我們從不拒絕光的來源。」
她停頓,指尖輕觸盟約之骨的核心,那裡,封印著歷代女王的詩魂。 「你,是強者。你的語,能封語序;你的焚,是語權的起始。你所燃燒的,不只是戰場,更是希望。」 「所以,我不請你愛我。」她的目光穿透了Vrael的防備,直抵他作為「異種」最核心的本能,「我請你——讓我們的孩子,擁有看見下一次月光花開的可能。」
Vrael沒有回應。他不需要回應。 因為那句關於繁衍、關於存續的律法,早已刻在他的血脈之中。 「我們不用懷胎十月。」他終於低聲道,像在確認一段古老的契約,「我知道……只需三月。」
女王眼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光芒,卻無悲喜。她只是輕輕轉身,走到語場之巔,讓月光完全灑落在肩上,對所有族人宣告: 「我們不避眾。這是神聖的儀式。每一位見證者,都將成為血脈的守護者。」
她回首望向Vrael,語聲如詩: 「你不必留下。但你的骨,你的詩,將在此留下。這不是束縛,這是我們短暫生命中,最接近永恆的方式。」
語場中央的記憶之焰被點燃,升起第二層光脈。 Vrael緩緩踏入其中,步履穩定,雙目沉靜。他不是因激情而來,也不是為個人選擇——他只是在回應一個族群古老的託付。
在他腳下,由七十二句祝生詩構成的「生命詩輪」已被喚醒,每一道紋路都承載過一次生命交接的光。今夜,他是這首宏大詩篇中的主詞。
女王伊娑莉雅從詩輪的另一端走入。她的光絲長袍在風中緩緩滑落,不帶羞赧,亦無遲疑。那是草食族的古老風俗——褪去衣物,是褪去文明的偽裝,將最真實的血脈,歸還給這片見證生命的語場。
族人跪坐於語場邊緣,安靜地守望。他們的手指貼地,感知語紋的擴散;他們的耳朵貼著骨陣,聆聽詩律是否完整。
在火焰的中央,Vrael與女王之間,空氣開始出現細微的光粒。那是一種名為「毛細結脈」的共鳴。異種人的交會,無需繁複的動作,只需彼此允許,讓語魂的氣場相互接觸,便會觸發古老的繁衍迴路。
當兩人終於四目相對,緩緩走向彼此,雙掌交疊的那一刻——盟約之骨自內而發地燃起,光芒大盛!
接著,伊娑莉雅微微抬首,Vrael低頭。 他們的雙唇輕輕相合。那不是吻,而是兩個語源的交疊,是「語與息之交換」的盟誓。 他們將彼此的意志、詩篇與生命力,透過這一口悠長的、交換的氣息,徹底繫結在一起。
月光如白色的詩灑下,語場發出低沉而莊嚴的鳴響。這鳴聲非由聲帶而出,而是由「尚未誕生者」的靈核,正在敲響存在的大門。
伊娑莉雅閉上眼,身體微微顫抖,輕聲吟出那句塵封已久的預言: 「若風不動,詩亦不止。若骨響起,將有雙子問世。」
此刻,語場忽然劇震! 詩輪之上,竟同時浮現出金、白兩色的火紋——那是千年來僅見的「雙語之火」!
族人驚呼,隨即更深地跪地祈福。他們知道,那不只是一次繁衍。 那是預兆。 是焚語者Vrael的「審判之核」,與草食女王的「生命之詩」,血脈相連的證明。
Vrael低頭,語骨尚未冷卻,而女王已靜靜閉上雙眼。她不是虛脫,而是進入了神聖的「孕詩狀態」。 他的胸口,第一次感受到「我已留下了什麼」的沉重與迴響。
這不是愛情的開始。 這是一首關於未來的、厚重的史詩,在兩具心臟中,同時寫下了第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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