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風一樣 - 暮國。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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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都極為安靜，只有馬匹低鳴的聲音。莫語守在車邊，暗自有些高興。殿下許久沒有這樣晚出門了，而且還有了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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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其實你不必隨我出來的。」秋小琰略帶歉意地道：「我又不會把你的馬車弄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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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的臉朝着窗外，頷了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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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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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照得他半邊臉都似是鍍了層金泊，常年沉寂無波的眼裏多了點點金光。秋小琰呆愣愣地看着，好一會兒才移開目光，耳尖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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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還沒搞清楚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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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氣不過，想買把新刀磨磨，順帶看看能不能找到甚麼關於刺客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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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秦公子怎麼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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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得入神，秦止漓瞥她一眼，道：「今日適逢暮國建國日，夜裏有市集，興許有合手的刀供姑娘選擇。」秋小琰驚喜交集。「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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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來的刀是朋友送的禮，用了約四五年，早就想換一把稱心的。剛好這次把刀弄丟了，秦止漓一說，她就想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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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安靜下來，並肩而坐，直至馬車停下，秋小琰躍了下車，待秦止漓緩緩踱下，她已經被眼前景色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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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的街道支了一個又一個小攤，天色已暗，到處都掛滿了油燈，大家閨秀全部盛妝打扮，嬉笑打鬧。有新婚燕爾的夫婦挽着手甜言蜜語，買着些小擺設。還有很多少年公子，個個風度翩翩，猜詩謎，投壺，畫糖人，玩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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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見多少婦人官員之輩。看來是讓年輕一輩多多相識的機會。「暮國的民風真是開放。」她喃喃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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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聽見嗩吶大響，時不時還傳來鞭炮聲，到處都是金光閃閃，火光紅紅，不禁有些卻步，朝秋小琰看了一眼。她兩眼放光，興許是沒怎麼去過這種盛會。他垂眸默了一會，走向了入口。這是富家貴人的盛會，若無一定地位是不讓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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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不識他，卻見莫語遞出塊冷氣森森的腰牌，大大一個秦字，便垂首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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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欣賞完市集，望向他的背影，慢慢品出別樣的味道來。他這樣一個孤芳自賞的人，竟然屈尊來這種庸俗玩樂的場所，這是為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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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玄青長裳擋住了眼前的五光十色，小琰滿眼都是他的清冷臉龐，他的沉默，和他的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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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她才恍恍惚惚意識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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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她以往所認識的朋友，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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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負手立於武器舖之外。夜市人多，卻大多是自詡風流的年少權貴，這邊顯得寥落了許多，除了西邊有家燈花旺盛的詩樓，其餘舖子都人煙稀渺。油燈疏疏落落，老闆因有了生意打起十二分精神，正口沫橫飛地向秋小琰推舉各式各樣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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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倒是笑咪咪的，眼神往舖子各處瞟去，目光掠過刀劍，顯然沒有在聽。這個姑娘有主見得很，要不是他親自跟過來，她怕不是要回去七清湖邊去打聽。她自然是計畫周詳，但莫語今日探了探，說對方增了二十人，正候在湖邊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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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姑且擋了一擋，免得辛苦救回來的命又不小心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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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語在他身邊，看那些劍看得眼睛發直，卻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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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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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語搖頭：「屬下在這兒陪公子。」秦止漓掃他一眼，見他果真斂了神色守在一邊，便作罷了。刀劍舖子後面是一道小溪，淅淅瀝瀝地流淌着。月光照落，平白添了幾分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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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邵國後宫裏那道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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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數個日夜，伴着時間安然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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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妃不喜歡孩子，厭惡吵鬧，所以宫裏總是很寂靜。他的父王兒女很多，八歲之前除了冬時年節都幾乎沒見過幾面。那天晚上清芙發了高燒，顫抖不止，母妃早已失勢，吟月宫成了冷宫，召不來醫師。他告知母妃，她也只是冷冷說了句：「天命如此可怨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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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她在怨誰。怨得想拿女兒的死來懲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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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第二日，他拿着琴，去了父王為將軍擺的慶功宴。然後奏了一曲，獻了兩幅字畫，下了一盤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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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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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子！」那個紅衣姑娘跑了過來，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你看，這刀多好！」說完，反手一劈。他看了會，點頭道：「是很好。」秋小琰嘿嘿笑了，從背後掏出兩盞燈。一下細看，原來是蓮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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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公子，那老闆送咱們的。他說暮國這兒的習俗，就是一邊放蓮燈，一邊唸着自己的願望。」她遞出一盞：「嗱，給你。」秦止漓望着紙糊的蓮花，又看看她掛着期待的小臉，終是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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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站在他身側，面對着小溪，道：「方才見公子看了許久。」秦止漓嗯了一聲，手裏握着蓮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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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放燈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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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想了一會，蹲下來把蓮燈放在小溪上。「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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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捏着蓮葉，思索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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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着……人生世上，還是該為自己祈祈福的。」她說完，合十雙手，閉眼道：「希望以後平安順遂，不再飄泊，不再迷茫，要快活，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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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快活，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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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眸看着手中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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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人會這樣地憧憬未來嗎。原來人明知不設實際，依然會盼望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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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是多麼可貴又可怕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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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琰說完，偷偷描了他一眼，笑道：「畢竟自己盼望着，或許就會不知不覺地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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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燈照亮了她的眼睛，笑裏帶點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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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也放燈啊！」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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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把蓮燈放在溪上，鬆了手。秋小琰連忙也把蓮燈放了，望着兩朵小小的蓮花兒肩並肩，搖搖曳曳地順流而去，禁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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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子許了甚麼願啊？」她隨口一問，目光依然附在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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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公子沉默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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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陰翳，燈火漸漸黯了下去，變得越來越小，直至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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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姑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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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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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離不開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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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姑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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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姑娘此後一生順遂，不用再飄泊迷茫，也不用再強作快樂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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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國。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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