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風一樣 - 寧國。尋覓

夜裏，月色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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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去演武場上玩了一會，始終覺得與岑四不算太投契，於是就告辭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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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裏有棵巨大的桑樹。她躲在樹下喝酒，邊喝邊想起在邵國為她挑魚刺的如玉公子。這一年來，疼痛轉為哀傷，哀傷化為遺憾，遺憾融作這漫天的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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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冰冷。又渴望着當初的溫存與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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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總是來得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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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狼似虎，被她的回憶滋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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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聲，後院的門悄悄打開。少年淺青長衫，提着盞油燈，慢慢越過雪地，來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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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還未看清，便聽他他一聲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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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傷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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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岑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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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子來了。」她笑了笑，側身給他讓了點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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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提着個食盒，蹲在她身邊取出兩碟小甜糕，捏成了荷花的模樣，甚是討喜。「諾，特意讓人給你做的。」秋小琰湊了過去，欣賞了好一會，含笑道謝：「很美。」只是這笑意不達眼底，在唇角流連片刻便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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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抬眼看她，忽地笑了起來。「小秋，你待在寧國是為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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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取了塊糕點，咬去半邊，含糊地問：「甚麼意思？我是相府千金，不留在這裏，要去哪裏？」岑翊略為不解。這話裏，似乎有點將就的意味。「你以往也是相府千金，不也四處野跑。至少那會兒比現在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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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伸向糕點的手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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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不一樣。那時我跟我哥一起啊。」說罷，她隨意地把一壺酒遞給岑翊。「其實呀，我回來的時候，本是想試着修一修跟父母的關係。既然我們之間沒有甚麼血海深仇，也許談一談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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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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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回來之後，看到他們不聞不問的態度，反而真正釋懷了。原來，本就無話可說，又何苦奢望甚麼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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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眉間輕輕牽動，卻沒有說話。父親只想着利用，母親無顏面對她，兄長成家立室，心上人在千里之外。她臉上的淡漠，究竟有幾分是失望，有幾分是孤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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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在寧國，是因為我還沒想好，下一步應該去哪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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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抬起酒壺，聞了一下。他安靜良久，抬眼看向她。「你真的想離開嗎？要是想走，我才不信有人能攔得住你。」他很認真地端看着她，秋小琰說得坦然，但聽了這句話後，卻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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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總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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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能一眼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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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沒有回答，岑翊越發肯定：「小秋，你在等甚麼？你在為誰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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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在為誰流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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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可笑，她曾經試過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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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她來到寧國後，聽聞他在邵國站穩了腳，也就想提刀離開寧國。可是，腳步如灌了鉛，她走到城門處，莫名走上了牆頭。她眺望着遠方，隱約看到了一點裊裊升起的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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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卻覺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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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惜啊，未曾與他說一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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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如果她走了，秦渚琛就無所顧忌了。秦止漓會平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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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她竟然一步一步走了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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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誰。」她彎唇笑了：「我秋小琰不論做甚麼，都是尊從自己的抉擇。」岑翊坐在她身邊，聞言微一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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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下，姑娘的臉因酒氣泛起紅暈。她身上披着厚厚的雪白裘衣，如同縮在雪地之中，不怕寒也不怕苦。她道出自己的決心後，似乎心中舒暢，眉間的憂色也沖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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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眼看過來，略帶醉意的雙眸如秋波流轉，唇邊含笑：「小世子，你專注看人的時候，果然很迷人。怪不得這麼多姑娘都喜歡你。」岑翊霍地別開了目光，然後才發現這舉措有點欲蓋彌彰。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掩飾眉眼間的不自在，道：「胡說甚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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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嘻嘻一笑。「逗你呢。」她從食盒裏取了塊糕點，掰開一半，遞給他：「我知道你對我沒意思。咱倆是吃同一碗飯長大的情誼，說甚麼喜歡不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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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寧國後，岑翊總在照顧她。秋小琰從前覺得岑翊這人心思太多摸不清楚，可現在，她才發現他一直都是用這份細心，來保護岑家。他在朝中走的每一步，都是清醒而謹慎的。秋小琰分析一番後，發現他們之間的情誼，有點像江湖朋友間的義氣。旁人看來，卻用情一字概括，未免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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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十分膚淺的岑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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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今天早朝的事我聽說了。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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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又為她拒了一門親事。他本來是在朝中掛個閑職的閒雲野鶴，最近卻不知如何一直步步高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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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語氣有點冷淡。「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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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寧國君岑若楠是個很喜歡多管閒事的人。他拼拼湊湊窺得了岑翊的心思，於是連連給秋小琰賜婚，賜婚的對象一個比一個高貴，逼着岑翊步步走入朝堂，以索取更多權力，為她拒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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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那一灘泥水，終於濺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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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眉目間閃過一絲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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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妥協了。案頭的卷宗推積起來，每夜挑燈理事至深宵。人人都道岑世子鍾情相府千金，結果這位罪魁禍首還笑着說，說甚麼喜歡不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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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氣得想拂袖而去，卻又怕她看出端倪，只能慢慢把糕點吃了，沉默地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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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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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寒風撲面颳來，但樹下人只覺酒意暖和，意識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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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看着眼前醉得東倒西歪的姑娘，搖頭失笑。「小秋，你究竟喝了多少啊，醉成這樣。」小姑娘合上雙目，面色潮紅，躺在桑樹下，嘴裏喃喃碎語。岑翊正要去喚她房裏的丫鬟，不料才剛抬腳，長袖便被人牢牢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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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喝一杯吧……」秋小琰央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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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笑了起來，桃花眸裏漫開了揶揄，卻沒有嫌棄。「別這樣喊，多像酒鬼。」他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把袖子抽出：「等我回來。」小姑娘似是呆住了，突然掙扎着前虛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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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抓到了一點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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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了起來，呆呆地看着手心的冰雪化水。她若有所失，一臉惆悵。「可是我不想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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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嗤笑，搖着頭轉身走向長廊。「去喊個丫鬟，你倒是說得情深——」他話音霍地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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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寂靜，小姑娘帶着哭腔的話語猶為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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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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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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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廊邊的青衣男子忽地疾速走入長廊，身影飛快地沒入陰影之中。倉促得，幾乎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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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尋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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