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像小說]靈魂的羽毛｜穿上靴子的貓 - 第8節：盜國計劃-06 (文字先行版)

遙遠的某處傳來人們活動的碎音，意識也一點一點浮到眼皮前——

亞拿從乾草堆中醒來，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就趕緊確認臂彎裡的小女孩還在不在。

真好，女孩睡得很香甜，就像睡在枕頭窩裡的小動物。

亞拿用可以活動的手掏出懷錶，發現時間已經快要正午了。

她感到有些懊悔，將手臂敷在眼睛上，「還有地方沒逛到耶，我居然把時間就這麼睡掉了⋯⋯」

但又覺得自己很幸運，昨晚是這幾天來難得睡上的飽覺，所以又悄悄彎起滿足的嘴角。

亞拿輕輕搖醒小女孩——毛毛，這是她們倆一起取的小名。

昨晚睡覺前，亞拿問女孩叫什麼的名字，女孩說了一大串像外文的發音，亞拿怎麼學也學不來。

試了幾次後，發現那一串音節中有兩個「mao」的音，索性幫她取名叫「毛毛」，女孩也點頭同意。

毛毛迷迷糊糊坐起身，揉著還沒醒的眼睛。

亞拿則因為血液終於順利流進手臂裡，被麻到想哭又想笑，來回搓揉給毛毛當枕頭的部位。

等手恢復應有的靈活度，她用水袋裡的水幫毛毛擦臉，自己也簡單梳化一下。

一陣打理後，小女孩比較有精神了，大女孩也扎好頭髮，兩人開始新一天的旅程。

亞拿想再把上層逛一逛，找點吃的，看有沒有新奇的事物，順便確認是不是真的沒人會把毛毛領回去。

如果始終沒找到小女孩的家人，兩人就慢慢往卡撒魯村的方向去，預計晚上會抵達吧，然後將毛毛交給村長，或是有意願扶養的人家，事情也算是圓滿落幕，自己午夜時就能放心離開蟻都。

兩人在通道中漫步，經過幾個節點後，毛毛突然興奮地跑起來，遇到岔路，沒半點猶豫就選了其中一條衝去。

亞拿緊跟在後頭，跑到一半才嗅到淡淡的香味，原來那就是毛毛開心的原因。

她喊道：「小姐呀！以前都是我被人說像動物，但妳好像更厲害耶！」

毛毛掠過幾名路人，跑進一扇用皮革布簾遮擋的洞門，亞拿隨後也追上。

她揭開布簾，耀眼的光芒隨即撲到臉上，讓眼睛一時間無法張開。

等眼睛適應後，看見毛毛正高舉雙手，站在頗有規模的商店街前，似乎在說：「看！是我先發現的！」

這裡比下層的商鋪節點熱鬧多了，空間又大，閣樓可以建到三層那麼高，就像一座蓋在天井內的市集。

客人們使用木頭搭建的梯台與商家交易，然後在空中平台上用餐或休息，朝氣蓬勃的氛圍是下層無法比擬的。

亞拿選了一家不用爬樓梯的店，是間做燉飯的。

這道料理一般都是放海鮮食材，但這裡是深山裡的深洞內，因此他們步上了「邪道」——在燉飯上堆滿野菜與蘑菇。

亞拿看著湯匙中的菇類，上頭的長著詭異的斑紋，正猶豫要不要把它放進嘴裡時，一旁的毛毛已經唏哩呼嚕扒了一大口，並且露出陶醉的笑容。

「妳真的很好養呢！」說著，亞拿也開動了。

兩人吃到一半時，亞拿無意間聽到隔壁的客人在聊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你聽說了嗎？下層好像出事了！」一名胖大叔對瘦大叔說道。

「聽說了，還去看了。」瘦大叔回。

「真的？是什麼情況？」

瘦大叔說：「昨晚開始，一堆人全身起紅疹，還有人會一直嘔吐，聽他們說，好像是地下水道的水出問題了。」

胖大叔趕緊扔下叉子，把食物推離自己，「那我們不就中招了嗎！」

燉飯老闆剛好聽到他們的對話，也看見自己的料理被推走，趕緊上前解釋：「別擔心，我的水是之前的庫存，這週還沒去取呢！」

瘦大叔問老闆：「你有聽說什麼風聲嗎？」

「就像你聽說的那樣，」老闆將手搭在胸前，「應該就是水出問題了，好在我們這裡離水道比較遠，都是久久補一次，或是到外側接雪水，所以暫時沒受到影響。」

胖大叔聽了，才比較放心地把餐盤拉回自己面前。

「所以⋯⋯在這裡就不用擔心了？」瘦大叔用語氣暗示老闆說實話。

老闆嘆了長氣，坦承道：「當然啦，這是個大問題，如果那隻胖螞蟻不想辦法解決，我們遲早要繼續流浪的。」

「就只是個貪婪的流氓而已，還蟻王勒。」

「噓——說實話也小心點！」

亞拿的餐具持續讓盤子發出聲音，一邊回想著大叔們提到的細節，昨天、水道、發病，直覺就是莎拉在使壞。

但也不敢百分之百確定，畢盡之前聽村長說，蟻王是在水裡養殖藻類，那是幾十年前過時的做法，會被淘汰就是因為藻類生病的話人類會直接遭殃⋯⋯

「對耶！直接讓水藻生病，那也只有她想得到。」亞拿的腦中浮現莎拉當時陰險的臉。

她沒聽莎拉說「盜國計劃」的內容，但現在大致可以猜到，莎拉應該是想藉由打擊蟻王立威的資產，瓦解蟻民對蟻王的依賴與忠誠。

這樣一來，看卡撒魯村人是要明的、暗的時候把蟻王拉下來，其他村的村民也不太會插手。

只不過，為了達到目的讓無辜的百姓先生病這種事，還真的要夠冷血才幹得出來，真不愧是披著盜賊外皮的政客。

亞拿與毛毛用完餐，正準備啟程時，隔壁攤的客人發出淒厲的慘叫，隨後往地面噴了一大灘水，旁人被嚇得連連後退。

「我、我的水是三天前裝的啊！」那家店的老闆連忙澄清，但也難阻止其他客人扔下叉匙落荒而逃。

那名中招的客人持續乾嘔，卻沒人上前關心他，大家像逃難一樣，回家的回家、回店裡的回店裡，檢查自己的水是什麼時候補的。

亞拿輕步走向那位可憐人，將一條破布遞給他，讓對方能稍微整理一下自己。

然而，那人卻像被什麼意料之外的東西嚇到一樣，一臉驚恐瞪向亞拿。

違和的反應讓亞拿下意識釋放出靈氣，想知道對方的靈魂在怕什麼——

「心虛」是亞拿第一個感知到的情緒，不過當那人與她對上眼，那個情緒一下就散掉了。

「咦，是妳？」那人認出亞拿。

「啊，是你。」亞拿也認出對方。

兩人愣了半晌後，那人繼續假咳，亞拿也繼續扮演好心人，將對方的胳膊攬在自己身上，踉踉蹌蹌走到街市外面，找到一條無人的通道。

再次確認通道外沒有人要進來的動靜後，那人——馬可修士——正式與亞拿相認：「亞拿小姐，還在想妳怎麼可能缺席妳表姊的偉大計劃，妳果然在這裡！」

把「莎拉的親戚」這頭銜越聽越習慣的同時，她也十分厭惡把這頭銜越戴越習慣的自己。

這人就是那位被派駐在「布列維斯村」的聖會廳神職人員，也就是普爾節盜賊團潛伏的村莊，因為前次行動的關係，與亞拿跟威廉有過短暫交流。

「你才是呢，怎麼會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亞拿好奇問道，心裡猜他們該不會也變成流民了吧。

「妳不知道嗎？我們『普爾節』基本上是跟你們一起行動的呀。」

見亞拿把頭歪到一邊，馬可解釋說：「團長要我們當你們的斥侯，從東側一帶跟著你們往北走，觀察那區域傭兵的動靜，然後使用信隼隨時回報狀況。團長也真是的，不用連這種事都對弟妹隱瞞吧。」

亞拿這才想起莎拉整路上都在送信跟收信，還以為是跟商會的人聯繫，原來她所謂的眼線就是普爾節盜賊團。這位大小姐真的很謹慎呢，不管什麼時候都只用自己信任的人。

「我說——」亞拿對馬可調侃道：「聖會廳的修士怎麼可以跟盜賊團一起行動呢？而且你剛才是在幫團長四處散佈恐慌的消息吧，之後你要找誰懺悔？」

「嘿嘿，我相信亞多乃會寬恕我的。」馬可整理著被自己噴濺到的衣襬，非常在意儀表的樣子，「再怎麼說我也是村子的一份子嘛，又有醫術的相關知識，跟著他們出來遠征，多少可以扮演大夫的角色，也可以拖住他們不要犯下大過。」

「至於散佈恐慌嘛⋯⋯」馬可取出水袋，補充被自己吐掉的水份，「因為村子被那名上尉盯上，三不五時就派人到附近監看，快要待不下去了，團長說要奪下這裡讓大家重新安身立命。我身為大家的牧羊人，當然要在能力範圍內盡一份力囉！」

雖然之前就知道這位聖會廳修士跟印象中的神職人員不太一樣，但甘願成為盜賊團的幫兇還不惜去欺騙別人，實在太反常了，搞不好這人骨子裡是「提巴」的料。

「那麼，計劃進展還順利嗎？」亞拿問道。

她原本是不感興趣的，因為不管莎拉的計劃進展如何，只要時間一到，她馬上就走人，合情合理的擺脫掉一個跟屁蟲——有趣的威廉會一起被擺脫掉有點可惜就是了。

但想想後覺得還是了解一下進度比較好，畢竟晚一點要去把毛毛託付給村人，如果戰局會發展到械鬥的環節，毛毛就不能交給他們了。

馬可聽了，眼神不出意料地撐大，他驚訝問：「咦？妳沒有參與計劃嗎？」

亞拿苦笑著，把手摸在毛毛頭上，「沒有哦，我這次當孩子的褓母。」

「這樣呀，也對，」馬可像是想通什麼，表情便不再那麼驚訝，「團長說這次要用談判的方式解決，順利的話就不用動武，難怪沒有安排妳的戲份。」

說著，他將身上的斗篷翻面，呈現出不同的顏色，再從暗袋裡取出變裝用的眼睛跟假髮，看來是準備到別的地方繼續「散佈恐懼」了。

馬可將假髮戴上，變成一個頭頂沒有頭髮的人，「水源出問題的事情已經傳開了，也順勢引出大家長久以來對蟻王的不滿，跟預期一樣順利。

「晚一點時，團長會帶眾弟兄們以盜賊的身份約蟻王出來談判，用威脅利誘的方式把對方趕出去。」

「那卡撒魯村的人呢？」亞拿追問，因為這關係到毛毛的未來。

馬可戴上眼鏡，正式變成一個禿頭眼鏡男，「他們分配到的工作跟我一樣，就是到處提醒蟻民水有問題，任務結束就回村子，很單純，奪權的事由盜賊團來就行了。」

亞拿鬆一口氣，村民沒有要一起去拼命，那她就能放心把毛毛交給他們，然後自己就能準備啟程了。

「說不定莎拉談判談太久，我還能提早開溜呢！」

心裡的話沒說出來，但躍躍欲試的心情卻藏不住，引來馬可跟毛毛的疑惑的目光。

不過問題又來了，水源被下藥，大家應該會暫停做生意，就算有人繼續賣吃的，也必須擔心吃到吐的問題，那麼她跟毛毛不就沒東西吃了嗎？

亞拿問馬可：「水被你們下了藥，是不是只剩卡撒魯村有東西吃？」

馬可意會到亞拿對計劃不知情，趕緊澄清道：「水的事情不用擔心啦，我向團長確認過了，她下的藥水只是讓人出現對藻類的過敏反應，一天左右就會代謝掉。來，這解藥給妳們，喝下去後就能放心吃東西了。」

她們與馬可簡單道了別，馬可臨行前，還特別提到晚點在卡撒魯村再會，想要好好敘敘舊。

亞拿口頭上答應了，但腦袋裡滿是趕快出山洞的心思，想著要怎麼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能真正愛毛毛的家人。

她牽起毛毛的手，才剛走沒幾步，腦門旋即像被靜電電到一樣，「啊！我怎麼不直接託付給最擅長照顧孤兒的修士就好了？」

立刻回頭想喊住馬可，對方卻已經消失在通道彼端。

雖然靠她的能力，一下就能追上馬可，但對方正在執行騙人的勾當，根本不方便談收養毛毛的事情。

「好吧，看來真的得在村子見了⋯⋯」

亞拿一想到有可能無法提早開溜，心情還滿沮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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