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這次遠征的盜賊團成員一共有四十三人,以新任的「莫迪凱」為首,大部份都是伊絲勒團長最忠誠的支持者們。
團長的信隼提供了蟻之都的方位,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耗費半天的時間終於抵達指定的入口,與許久不見的團長會合。
為了避免讓其他村的蟻民起疑,他們沒有進入卡撒魯村,而是找幾個沒人的通道與小節點當據點,休息吃點東西,恢復旅途中耗損的體力。
一些人體力恢復得差不多了,又不想只是在節點裡發呆,就換上村民的服裝,加入卡撒魯村村民的「說書隊」,去幫忙散佈水質惡化的消息。
也有人被團長派去偷偷跟著威廉,如果他遇到僵局無法順利完成任務,可以從旁幫忙製造一點事端。
剩下的人則開始修整裝備,長劍、短劍、匕首、長槍、弩弓、箭矢、彈藥、醫療用品一字排開,清理上頭的灰塵與泥巴。
以免晚點蟻王一派腦袋不太靈光,想搞個玉石俱焚,把武器準備好,才能順利幫「石頭們」送進爐灶。
莫迪凱——強納森——來到某個節點,對正坐在地上書寫文稿的伊絲勒——莎拉——說:「老大,蟻王他們答應會談了,地點選在『賭場』。」
「我聽說那是一個非常大的空間,應該很適合雙方械鬥。」伊絲勒放下紙筆,望向節點的角落,「不確定他們是不是有這個盤算,派幾個人去探查一下,看有沒有適合架弩的窗眼,以及出入口的數量。如果到時他們想搞小動作,我們就偷襲那些想偷襲的人。」
「明白了,我這就去辦。」莫迪凱轉身,正準備去執行交辦時,伊絲勒將他喊住。
團長招招手,要莫迪凱跟自己一樣盤腿坐下。
她稍微壓低一點音量問道:「『蟻之都』,你自己覺得怎麼樣?」
「是個非常神奇的地方。」莫迪凱瞪大眼睛,刻意演繹十分驚訝的表情,「這麼多人一起住在洞穴裡,還發展出自己的一套社會結構,簡直是奇觀。」
伊絲勒笑了笑,又問:「那弟兄們呢,有沒有說些什麼?」
「妳是擔心大家會不會不喜歡這裡吧,」莫迪凱猜出團長的心思,「這點妳不用擔心,託那個混蛋上尉的福,在那晚之後,他三番兩次來村子裡找碴,大家早已經厭倦了,去哪都好,就是不要留在『席爾薇王國』。」
「那就好。」伊絲勒回以微笑,但是笑得很淺,就像下意識那麼做而已。
不想留在席爾薇王國了,這耳光打得可真響⋯⋯
為了緩解心裡的難耐,她趕緊將話題導回正事:「事成以後,我必須跟弟妹立刻啟程,我們已經耽擱太多時間了,必須補回來才行。這次你們就不用跟來了,因為你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從一旁拿出一張已經摺好的信紙,舉在莫迪凱眼前,「晚一點我會交給你兩封信,我離開後就寄給上頭署名的收件人。
「已經寫好的這一封給我們的村長,我請他開始執行遷村計劃,預計用兩個月的時間,讓村民分批抵達這裡,然後安頓下來。」
「而這一封,」她舉起還沒寫完的信紙說:「寄給『波波賽港』的分會會長。我會向他請求抽換合約,之前那份合約就不要了,扣掉違約金後,請他們用剩下的費用幫這裡建設新的淨水裝置,以及淨化空氣的設施。」
「聽起來是大工程呢。」莫迪凱應和,隨後追問:「除了寄信外,我們要做什麼呢,把村子的節點挖好嗎?」
「你們呢——」伊絲勒用拇指比向角落的長柄鏟,「在商會的人抵達前,把前王種的水藻全都清掉,一株都不可以留;然後把所有淤積穢氣的節點找出來。這些事必須由你們來做,要讓蟻民知道,『普爾節』才是幫忙改善生活的英雄。」
「明白了,我先去探查賭場那邊的狀況,之後回來向妳報告。」莫迪凱起身,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伊絲勒低頭繼續寫信。
莫迪凱停下腳步,轉過頭喊伊絲勒:「團長。」
「嗯?」伊絲勒慢慢抬頭,但視線仍暫留在紙上。
「妳是獨一無二的好領袖,能繼續與妳並肩作戰的感覺真好。」他送上認識至今最燦爛的笑容,然後就真的離開這個節點了。
聞言,伊絲勒愣住了,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聽到這麼窩心的話。
目光停在莫迪凱消失的轉角,她的心情頓時複雜不已,遺憾與慶幸的心情像麻花辮一樣交纏在一起——
身為席爾薇王儲的她感到很遺憾,自己照顧不好這些邊境的子民,讓他們恨不得趕快逃離王國。
身為盜賊團團長的她感到很慶幸,自己把這些邊境的子民照顧得還不錯,生理與心靈更堅韌了,又願意跟著她遠征作戰。
一國之君的無能、一團之長的強悍,苦與甜攪和在一起還是苦的,而其中的滋味只有她自己能享用⋯⋯
想到這裡,她不經意瞅向身旁那些調製藥水的瓶罐與餘料。
「是呀,從無能到強悍,我已經從主張只對權貴動手,走到會對百姓投『毒』的暴君了。」
看著自己穿戴黑色手套的掌心,想像爾後脫下手套時,手會不會還是黑的。
她闔起眼睛,緊抿上下唇的同時,手掌緩緩握成拳頭,彷彿將剛才的自我控訴揉成廢紙團。
「身世、權力、財力、際遇,都被我得到了⋯⋯」莎拉瞪起銳利的眼神,好像這趟旅程所有該恨的對象就在那堵牆上,「『祭司廳』、『聖會廳』、『科洛波爾商會』,為了子民我跟你們卯上了,髒手這種小事,來多少我就扛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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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眾人的忙碌中涓流,飛蟲停留在螢光菇上,翅膀映照出綠幽幽的色澤。
伊絲勒看了看懷錶,短針停在五的方向,不到一小時就是與蟻王會談的時間了。
她從身後抽出匕首,刃面對著自己,劃破空氣後,半截刀身已經扎在土裡。
接著對聚集在面前的團員們說:「這次沒有人持不同的意見,大家都是全心全意支持我,但我還是要『刃桌』,這是我對各位許下的承諾與決心。」
伊絲勒豎起食指,瞪起堅毅的神情,「接下來,請各位務必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專注力,配合我訂下的戰術與原則,我會帶領各位奪下這裡,作為未來不會被昏君打擾的家園。」
節點裡響起震耳的戰吼,傳到遠在八條通道外的蟻王耳裡,把他嚇出一身冷汗,亞拿則在一旁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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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絲勒走在前頭,率領「普爾節」朝賭場的方向邁進。
卡撒魯村的村民被告知必須避嫌,不可以跟著賊團一起走,要從其他通道三三兩兩往賭場聚集。
一行人走到某個岔路時,她側臉看向後方的莫迪凱,然後輕點下巴,示意對方開始執行某個任務。
莫迪凱立刻舉起戴著發光戒指的手,後方十幾名普通蟻民扮相的團員穿越人群,跟著副團長進入其中一條岔路。
等他們不見人影後,伊絲勒便帶領其他人走另一條路。
再越過幾條通道、幾個節點,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入蟻之都最大的空間——蟻都議事廳,俗稱「賭場」。
聽聞蟻民都公認這裡是最熱鬧的地方,但現在卻空蕩蕩的,中間區域更是凌亂不堪,就像剛發生過暴動一樣。
根據稍早團員們帶回來的輿情報告,昨天這裡還真的發生過嚴重的衝突,聽說是一名外地來的賭客,偶然間揭開荷官們詐賭的事實,引起賭客們激憤,要求檢驗所有賭具並且賠款。
伊絲勒大大方方露出笑容,「又多一張『牌』可以打了,亞多乃祢太慷慨了吧。」
蟻王用來立威的地下水道已經臭不可聞,主要的「經濟糧倉」又被捅破一個大洞,現在他肯定急需要一筆橫財,不管是跑路還是重建糧倉,這大概也是他同意會談的原因之一吧。
普爾節盜賊團身為外來者,可以選擇打起正義的名號,把臭名滿盈的蟻王趕出去,或是,賣蟻王一個人情,幫他補上破洞,但條件是把蟻都的管理權讓出來。
「那就得看對方的誠意了。」
伊絲勒停下腳步,與空地對面的蟻王一伙相望,雙方人數旗鼓相當。
她揚起微笑,就像即將笑納貢品的君王;他鎖緊眉頭,就像潛著身子打量對手的疣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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