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茶語（一）

聖玄和映期扶著半醒半醉的太子回到聖玄的小房間。聖玄還擔心太子會像剛才般哇啦哇啦的叫，所幸的是他似乎累了，躺在床上時也是一直安靜。

剩下二人坐在房內的一張小桌旁，香薊見到映期還在，雙眼發光的立刻呈上了糕點和熱茶，聖玄不得不揶揄地說：「就連我也不曾有這個待遇。」

「這是團長的茶。」香薊說：「雖然我不懂，但一定是好茶，可以解酒。」

也對啦，那傢伙對茶很講究，聖玄微微一笑。

映期道了謝，香薊也知趣地離開。

「我今早不見殿下，便想到他一定出宮了。他在外沒有認識甚麼人，我猜想他應該是來找你。」映期說。

聖玄點頭。他也不知這是否好事，他似乎和太子走得又近了。

映期問：「你也找到了要找的人嗎？」

噢，他還記得？

聖玄面容放鬆的點了頭。

「必定是位幸運的女子。」映期淡淡一笑說。

聖玄有些驚訝。映期看出來嗎？他從來都沒有說過啊，想必自己的表情早已透露了一切。

映期這樣說，也讓聖玄有些不好意思，這對他來說真是難得的經驗。聖玄對於自己外表一向很有自信，也覺得自己是很會寵伴侶的情人，但聽著映期說出如此話語，卻竟覺奇怪。

不知怎的，他覺得像映期這樣穩重的男人，他所看中的女子也是幸運的人。而在映期面前，聖玄總能放鬆自己。他不能跟太子坦言的事，似乎都可以跟映期坦誠相對。

白映期，就是有這種神奇力量的人。

映期看著手中的珠飾，有些疑惑地說道：「我都不知殿下對飾品有興趣。」

剛才上樓時，一支翠玉玉簪從太子衣袖內掉下。映期看見後，有些意料不及，退後了一步，才上前小心翼翼地拾起簪。

「真不知道誰可以從殿下手中收下這支玉簪。」聖玄說。玉簪晶瑩通透，很是漂亮。

「說不定是給玉妃殿下的，因為明天是她的生辰宴。」映期看著簪，說：「只是，這看來也不算是最頂上的玉簪，送給玉妃殿下的話……」

「還會有誰呢？難道是給那老女人嗎？」身後傳來那把冷冷的聲音。

聖玄一驚，把茶都灑在桌上。太子他不是睡了嗎？

「我只會把它截斷，再用它來刺穿她的眼睛。」太子絲毫沒有掩蓋話語裏的恨，說：「那惡毒的老太婆。」

聖玄和映期悄悄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甚麼。

太子像個小孩，坐在床上，一臉陰沉地說：「我不要回去。」

映期沒有動，靜止在位置，視線固定在桌上。聖玄也了解，對付這個模樣的太子，不要阻止他，任由他把一切說出來，便是最佳的解決方法。

「她還是覺得我是傀儡。」太子直接地說，毫無表情的：「因為我沒有勢力。」

聖玄跟映期交換了眼色。前者思索了會，才勇敢地說：「少爺，我不是說了嗎？登基了以後，你會做得很好啊。」

太子說：「我也說過，你啊，真不會安慰人。」

他只是在演戲的，對吧？為甚麼在自己面前仍要裝？聖玄一點也不了解。

忽然，太子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深皺著眉問道：「老太婆要把她的人許給我嗎？」

聖玄沉默了。

「你說啊，過了那麼多年，她仍是那個老樣子？」太子認真地問，而聖玄有些驚訝的看到對方那雙微微顫動著的瞳孔。

聖玄只好說：「啊，我怎會知道呢？我沒有見過太后她本人……」

「唉，也是了。別說是你，我進了大宮後也沒有見過她。」太子又說，看來更是沮喪的，道：「我像以前一樣還是一個透明人。你說我該怎麼辦好了？可以的話，我真想留在向日國。」

他又是如此，就像上次進臣家之前，他也是一副不太自信的模樣。然而，進了臣府，明顯地誰都忌他三分，而他根本從不處於下風，亦不見一絲不安。

在聖玄眼中，太子太會演戲了，他那自然得很的姿態，實在令聖玄也感到佩服，佩服得自己都不覺得他在說謊。

事實上，在舞台上，太子渾身自信的演繹，簡直令聖玄難以置信。

他演得很好，好得令人心驚。

這位未來的王者，他……他不可能擔心的。他怎麼會呢？

他在登基後，究竟是怎樣有效率地治好國家，又對抗了外敵的挑釁？根據歷史，他就像施了法，登位後在極短時間內便整頓好國內一切。後來，周遭各國主動挑戰邊境，他亦把敵人全數擊倒。

面前這個男人，這個看來有些不安的男人，到底是如何在短時間內做到？

「殿下，請別這樣說。」映期微微俯身，終於開口說話了。不管他多麼冷靜，每次聽到太子說出這樣的話，也難掩不自在。而令聖玄驚訝的是，太子本人似乎並沒有這個想法。

太子揮一揮手，有些不耐煩地說：「好啦好啦，我都知道了，你總不用這樣嚇我，反正我還是會乖乖回去的啦，你說這是我在今生要承的重任嘛。」

映期又向他俯身。

太子又問：「但是，老女人為甚麼不另外找個人來取代我？」

聖玄看著面前一臉沒有自信的太子，總覺得一切很不真實。這個太子，由內至外都在表現出對登基的排斥，他更不怕在聖玄這名外人前說出想法。

聖玄只好又說：「說不定太后會突然落幕啊。而且你愈是在意她，更是會墮下她的圈套。」

太子率直地說：「老實說，我甚麼也沒有做，她卻做了這麼多事。她到底為甚麼有這麼多心思對付人啊？那不是很累嗎？」

真實的太后到底曾做了甚麼，讓他那麼討厭和在意？歷史為何沒有記載？還是，記錄被消失了？

映期仍一臉平靜，看著面前的茶杯。

聖玄再對太子說：「說不定，你登基了以後，便會有很多計劃。不只是國內的形勢，說不定連國外的發展你也會有興趣。」

太子反了個白眼，說：「我怎會有這個心思？我為了提防人都忙透了，又怎會做那麼多事？難道我不會累嗎？」

聖玄不懂再安慰他，太子也沒有再說話，後者重重歎了一口氣，便再次埋頭去睡。

映期吹熄了燈，聖玄跟著他離開房間後，出乎意料，映期竟然問要否先跟他喝杯茶。

他雖然還是一臉溫和沉靜，就如平時一般，但說不定剛剛太子的話也對他有所影響，儘管他不能夠在本尊面前表現出來。

因為劇團中沒有其它空置的房間，聖玄於是帶他到裁縫房去坐。

「這都是你的作品嗎？」映期見到房中的衣裝，難掩眼中的驚訝，黑眼睛泛著亮光。

「大部份都是前人的作品，我只是做了這件。」聖玄指著桌上的女宮人服。

「太棒了！」映期輕撫著，真誠說道：「真是精緻的手工。」

聖玄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對了，你的黑袍子，我洗好了，還給你。」他把摺好的黑袍還給映期，又說：「這衣料很特別呢，很是堅韌，是防水吧？」

「對，防水亦防火。」映期淡笑說：「你洗的時候應該也不容易吧？」

聖玄說：「難怪如此。哎，我應該沒有把衣料洗壞，我很小心的。」

「放心好了。」

映期為二人倒了茶後，聖玄把紡織場的事告訴他，後者一直專心聽著。

「那幫人搶了我的東西，還害我進了牢。」聖玄有些咬牙切齒地說，亦難以掩蓋愁容。為了一連串的事，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比拍攝電視劇的時候瘦了一圈。

「我們一定會找到人的，也會把殿下的東西拿回來。」映期說：「所以你不用擔心。」

聖玄抬起眼睛，映期表情溫和地看著他。

聖玄說：「還是不好，你為了殿下也很費心，不用擔心我的事了。」這是真話，沒有映期在旁，那個太子恐怕又會搞出甚麼事端，搞不好連王位都登不了，聖玄不敢冒這樣的險。

而且，他也是出了風頭，才淪落到那個下場。要是當時他再等一會，居夫人和天星不是會出現，幫助玉合和棉風嗎？

聖玄絕不能因為自己的介入，而影響了幾御太子。

映期卻輕輕搖了頭，認真地說：「保護太子殿下原來就是我的責任，我只想幫助你而已。」

他的話不像是客套話，聖玄有些感動，心想自己當日會遇到映期，真不是普通的好運。

映期說：「那個男人找了殿下，因為你說了我的名字。」

聖玄或許沒有察覺自己耳根紅了。他作為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小小城劇員，又怎可能會認識當今防衛隊隊員呢？

「對。」他小心翼翼地問：「我是不是做錯了？但是，我實在沒有其他方法。」

「別擔心，幸好他在獄中出現，不然我根本不知道你被他們陷害。」映期說：「你是因為他的服裝，因此認出了他是防衛隊的人嗎？」

那套鮮紅色衣服真是防衛隊的正裝嗎？不管如何，聖玄還是點一點頭。

映期也點頭，舉起茶杯喝茶。

「你在擔心嗎？」聖玄問：「剛剛殿下說的話？」

映期抬起眼睛。

聖玄趕忙說：「要是你不想回答，不用理會我便好，我知道你的難處。」

映期一笑，是個微微的苦笑，道：「與其說擔心，我反而是不懂回應。」

那自然是可以理解的，映期是個聰明人，一定也有自己的想法。

「剛才你說的話，殿下一定有聽進去。」映期好像安慰他似的：「或許，他只是不適應而已。」

聖玄想了想，才說：「殿下他……或許是身不由己吧。」

「啊？」

「他將會擁有天下間最至高無上的權力，但唯獨有一件事，他改變不了。」聖玄說：「他最終要當上王的命運。」

映期不語，聖玄又淡淡說道：「我也曾經想過，要是他不是太子，到底會做甚麼。映期，你知道嗎，殿下的興趣？」

映期聽到他的問題一時愣著，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才說：「演戲吧。而且，他也喜歡彈琴、以及樂韻。」

「是嗎？」

幾御太子擁有的智謀頭腦和完美演技，到底是天生的才能，抑或是為了當帝王才訓練出來呢？聖玄在預備角色以至拍攝時，不知何故這個疑問一直浮在心中。

要是太子不是太子，他會去當演員嗎？或者參加樂隊？他必有如此天賦。

聖玄又低聲開口：「我這種凡人當然一輩子都不能體會王冠帶來的重任，但要是能夠稍為代入他的處境想像……」他頓了頓，才說：「或許殿下擔心的不是成為太后的傀儡，也不是後來繼位後要做的事，真正讓他難過的，或許是根本沒有人明白他。」

他一直以為幾御太子在繼位前都在古都，在大宮之中成長和接受訓練，時間到了便當上王。

才不……

在還未到少年時代前，他便獨自被送到外國成長，成年後那麼久才回到這個陌生的故國。而迎接他的不僅是王冠，還有一個又一個未知的敵人……

映期抬眼，問：「他很難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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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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