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攻防

「接下來，我們要祈盼幾御太子真的不在大宮中，至少在我們離開之前，他都不會回來。」城玥說。

「你確定嗎？」聖玄不禁汗額。

「算是確定吧，他人此刻應該真的不在古都。」城玥笑了一笑，看著完全笑不出來的聖玄，又說：「雖然我知道太子殿的實際位置，但我不確定徐夜燕住哪裏，他們說是殿內最西側的一處別宮，但太子殿也不小啊。」

「如果她真的住那裏，那我懂得路。」聖玄說。找路不是問題，但要是被太子發現的話，就真的死定了。

城玥說：「你來帶路吧。」

「但你確定嗎？那座小殿離他的正殿有些遠啊。」聖玄不禁問。

「太子才不會讓她住在他的正殿，她住的是他殿邸中的一側。」

二人繼續朝著另一方走，逐漸來到大宮的東側。而在接近太子殿的路途上，不但沒有人懷疑他們，甚至連一個宮人都沒有看到。

「這地方為甚麼一個人都沒有？」聖玄不禁問。要不是城玥還在身旁，一刻聖玄真的以為自己又回到現代的古宮博物館去了。現存的太子殿遺址遠離氣勢磅礴的主殿群，加上座落宮中的最東側，總是被遊人忽略。但聖玄沒有想過，即使在過去，太子殿依舊人跡零落。

「或許太子都不在，大家都不用出來守吧？」城玥聳聳肩說。

「你說他不在都嗎？」

「聽說他人遠在國境，還在西邊。比起古都，琥珺更接近那邊。」

聖玄問：「他為甚麼會在那處？」

「我怎會知道呢？」

二人在空無一人的太子殿門外觀察了一會後，終於踏步進了去。太子殿內外不單沒有守衛，就連宮人都不見一位，甚至吹來的風都更覺寂寥。身旁的城玥卻仍是一副悠然模樣，彷彿要走進的是自家府邸，相反聖玄保持高度警覺，沿著石牆一側快步又安靜地走著。走了接近不到三分鐘，兩人在彷似沉睡著的太子殿中無礙地走到一座小殿前。

聖玄不禁捏一把汗，他們兩人的運氣還真不錯。

「做得好。」城玥感歎說道：「你對宮殿位置真熟悉。」

聖玄為了今天，特地去了古宮博物館仔細參觀，所以對太子的住處十分了解。只是他沒有預料，太子果真將他的新娘放到距離他那麼遠的地方。

「來，先戴上它，我希望由你來嚇她一跳。」城玥突然從口袋中拿出一副面具，遞給聖玄。後者接了過來，看著手中有著精巧木雕的面具，能夠遮蓋臉的上半部分。而面具內面，他果然沒有看錯，刻有兩輪彎月相接的圖案……

雖然不明白城玥要嚇人的意圖，但聖玄還是戴上了。然後，城玥只是敲了一下門，便直接推開殿門。

聖玄趕緊跟著，立刻關門。

這座小殿實際也不小，接待和用膳的居室就在眼前，內處應是徐夜燕的寢室。整座殿都是用木建成，雖然雅緻但卻暗沉，好像沒有生命力的，殿內還瀰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刺鼻。

「放心吧，我們不會有事的。」城玥輕鬆說，連聲音都不壓下，又說：「只要你想起她根本鵲巢鳩佔，你便不用覺得客氣。」

寢室內忽然傳來聲響，聖玄一驚，立刻朝那方望去。

城玥卻淡定地說：「啊，來了。」

一個人影從寢室內步出，說：「你居然還能如此無禮……」她話未完，驚訝的嘴巴久久未能合上。

徐夜燕是一位令人想起洋娃娃的女子。

她跟若鸝長得一點也不像。她的身形較為嬌小身瘦，一身酡紅綢衣，銀腰纖細，卻挺得筆直。酡紅髮冠下是一頭深黑長髮，比黑夜更黑，長至膝背間，額前瀏海微微翹起。她的臉很小，皮膚白得驚人，是一種不透紅的慘白，似是她原有的膚色，臉上並不抹粉。鼻子高而小巧，嘴巴亦小，塗了珊瑚紅唇色的嘴唇較薄，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也有一雙大眼睛，眼珠子是罕見的深灰色，相比於若鸝靈動又清澈的雙目，徐夜燕的雙眼背後總是閃著光芒。

那是一種帶有異樣的光。

或許，對於有人不但不通佈便擅自走了進來，徐夜燕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們，而看到了毫無遮掩、輕掛上淡笑的城玥，她的所有表情瞬間僵著。

三人僵持了一會，城玥也沒有先說話的打算，扯起一邊嘴角看著徐夜燕。

小殿的主人抖著聲音，開口問道：「怎麼沒有人通佈？」

「有人幫忙通佈才行，但是外面一個人也沒有。何況，我有敲門。」城玥說：「妳連照顧妳的女宮人都沒有嗎？啊，都已經被革走了吧？」

城玥還是那副毫不客氣的樣子，直看著徐夜燕，是聖玄至今沒有看過的表情。琥珺城主一雙眼睛不帶一絲玩味，甚至不帶表情，嘴邊說出的話語也沒有一絲對太子妃應有的尊敬，只輕揚極輕一笑。

是冷笑。

夜燕的灰色雙眸在抖，問：「你……怎麼會在這裏？」

「妳還記得我，我真感到榮幸。」城玥的笑意更深，口吻卻是更冷徹，說：「徐夜燕。」

她似是迫自己開口說話，卻不住地抖著：「你……」

「妳不是需要到賀嗎？我們便來了啊。」城玥說：「我還親自進大宮來找妳，妳不覺得榮幸嗎？」那是屬於他一貫帶點輕快的口吻，卻包含著更深的冷意。

聖玄仍隔著面具保持沉默，看著二人的對峙。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東西，立刻離開。」夜燕說，抖著聲音。

城玥沒有立即答話，看了看四周，才說：「我看妳還是適應得很好，徐夜燕。」

「你閉嘴。」她緊抿著唇吐了話。她瞪著眼移開視線，落到聖玄身上。她目光有些遲疑，又轉而看著他身後的燈，卻總不肯再望向城玥。

「妳不會真的當慣了鸝兒，連自己的名字都快忘了？」城玥輕笑：「妳如願嫁了進來，看來卻這麼不快樂，我倒是替妳難過。」

他的語調不高不低，自然得很，就像是討論今晚要吃甚麼似的輕鬆。

夜燕怒視他，說：「我沒有不快樂。」

城玥續說：「後悔嫁給太子嗎？」

她極輕一哼笑，說：「你不配提起殿下。」

城玥也是輕輕一笑。聖玄聽得出來，那是並不像他的冷徹，而是輕篾。城玥說的每一個字都似在氣她，也都是在告訴徐夜燕，她只是個冒牌貨。

「到了今天，妳還是如此。」城玥說，語調忽地變得十分冰冷：「妳意圖把鸝兒害死，還在裝蒜。」

「我沒有害死她。」她想也沒想便答道。她的面容已失去了顏色，彷彿這座小殿早已把她的溫度全都吸走。

城玥輕笑出聲：「怎麼了？妳怕我會在外散播妳的事嗎？」

夜燕沒有說話，她似是強抑著心中的激動，強握拳頭。

「放心吧，我才不會因為妳而做那種事。」城玥說：「妳不值得我這番心機。」

「你來就是要說這些話嗎？」夜燕要自己冷靜似的，壓下抖著的聲音問。

聖玄在腦海中疑問，城玥到底有甚麼打算？還有，他們兩人之間又是甚麼關係？

「你到底要怎樣？」夜燕仍緊握雙拳，問道。

「我只是來探望妳，看妳過得是否如願的幸福。」城玥說：「要來找妳的人是他。」

他指著聖玄。那代表城玥的允許，聖玄摘下面具。

夜燕看到他，退後了一步，臉色比之前更慘白，看來有些意外。

而聖玄話都未說一句，她卻壓不住情緒，喊道：「為甚麼你們總是冤魂不散？為何總是如此？一切不是已經完了嗎？只要你們不再出現在古都，我根本不用再心煩！」

這一瞬間，聖玄心中的一個疑問終於得到了確認。他與若鸝在上妍坊的出現，果然為徐夜燕帶來了麻煩。

她竟然這樣激動，聖玄只好瞧一瞧城玥，後者冷眼地看著她，沒有一絲動搖。

「她都已經說了，她會走的！那你們為甚麼還要來煩我？」夜燕有些歇斯底里，低聲吼著。

「若鸝真的來過了？」聖玄立刻反應。

「她說的，是她說的！」夜燕依舊激動，並沒有理會他的問題，生氣地喊道：「她會離開，她不會回來，她會過自己的生活！但是你們還是要纏著我！」

聖玄一頓。

若鸝真的如她以前所說，她會回去的，她甚至提起勇氣親口跟徐夜燕說了。

只是，為甚麼……為甚麼最後她會……？

「她過著她想要的生活，她根本不想嫁進來！」夜燕繼續激動地說：「這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那麼，你們為甚麼還要來找我說東說西？」

「她掉下了海，差點溺死！」聖玄忍不住開口。

突然，徐夜燕靜默了。跟二人對峙了半分，她收起激動，冷冷地開口說：「那根本不是我做的。」

「即使新娘交換了，出嫁那天，有人還是要追殺若鸝，妳知道嗎？」聖玄追問，說：「妳知道些甚麼？」

她直接答道：「不知道。」

聖玄直接問：「妳認識藍澄？」

她沒有回答，臉容極冷地挑起一邊眉。

聖玄又說：「妳如願嫁進大宮，太子也沒有怪妳。那麼，在若鸝的事上，妳便甚麼都不要再做了。」

他說得很明顯了。不要因為誰，而衝動地瞞着太子做甚麼事。

她的視線突然集中朝向聖玄，後者有些愕然她的轉變。她輕哼了一聲，對聖玄說：「你有甚麼資格教我該做甚麼？」

她的大眼睛依舊滿是冷意地看著聖玄，像是打量他一番般掃視，剛才的激動已全然消失。她的眼神，全是冷冷的輕蔑。

聖玄一時說不出話。

夜燕的薄唇微微抿起，對他說：「你這種人，到底又有甚麼資格高攀？你根本甚麼都看不出來，卻總在裝了不起。」又看著城玥，說：「原來，你們二人今天前來，是來為鸝兒出氣，因為她墮了海。不過，你們找錯人了。我說過，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聖玄開口，口吻冷淡多了：「所以，這一切全與妳無關？」

她卻說：「難道你沒有想過，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

甚麼？

「鸝兒出了事，不會是我樂於所見。」夜燕冷笑更深，說道：「現在，她能與喜歡的人遠走高飛，而留在大宮中應對各種威脅的，可是在大宮中的我。那麼，為甚麼這一切不是她的主意呢？」

這是剛才那個歇斯底里的人嗎？

「妳真是可怕，妳說得彷彿不想進大宮。」開口的是城玥，此刻的他眼神全無玩意，口吻也不帶嘲弄，是赤裸裸的控訴。

夜燕沒有理會，說：「你們來找我又不聽我說，那還有甚麼目的？說了實話又不聽，不是愚笨麼？」她之前那副失控的表情早已不見，回復了一開始的冷僻表情，又說：「她現在不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嗎？那可是她一直在追求的事呀。那麼，你們怎麼還把我想像成那般邪惡？新娘一事，難道鸝兒不是受益者嗎？」

說完，她微微提起嘴邊，灰色眼瞳直視聖玄。

那就像是一個勝利的微笑。

忽然，聖玄低笑一聲，說：「實在是太好了。」

夜燕聽後卻了笑容，不禁輕皺眉頭注視，城玥也瞧看他。

「她今回真聽話，終於可以為自己作出決定去過她想要的生活，而不用總是為你們著想。」聖玄說：「但讓妳屈就在這裏，可真委屈妳了。」

徐夜燕冷笑一聲，說：「你不用跟我耍這一套，你根本不知道她人在哪。不然，你們兩人才不用裝成這樣進來。」

聖玄卻輕鬆地說：「她躲的是找她麻煩的人，或許還是妳的人，但不是我。而她來找妳，也不是為了出嫁的事前來追問，而是要給妳警告。」

徐夜燕別過眼神，臉容微微一僵，才說：「……我說了，這一切都不關我事。」

聖玄收起了笑，對她說：「我真正要告訴妳的是，妳可以跟甚麼人聯合來達到妳的目的，但我確定，妳腦海裏的想法，這座殿的真正主人不會看不出來。明顯地，妳不知道真正的敵人是誰。」

夜燕臉容更是僵硬，才吐出：「你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說甚麼。」

聖玄聳一聳肩，說：「隨妳便吧，就別說我沒有提醒。給了妳忠告，我也做了可以做的事。」

徐夜燕沒有回應。

聖玄對城玥點頭，後者說：「我們走吧，我不想待在這裏。」

她立刻向城玥投下怨恨般的眼神，彷彿在罵他，竟敢說她寶貝宮殿的不是。城玥自然沒有理會，舉步準備離開。

她卻突然開口，說：「還有沒有甚麼人跟她一起回來古都？」

兩人回頭，夜燕看著聖玄。後者開口答道：「沒有。」

應該沒有吧。

徐夜燕眉頭一皺，又問：「你又是甚麼時候回來？」

她為甚麼想知道？但聖玄還是回答：「昨天。」

「昨天？」她問：「只有你一人？」

聖玄有些不明所以，她是甚麼意思？

她卻是等待他回答似的，不肯移開視線。

聖玄說：「只有我一人。」

那似乎不是她所期待的答案，她的眼光瞬間閃爍，又回復冷意。

徐夜燕冷冷留下話：「鸝兒說她永遠都不會再入大宮，你們亦不要再前來太子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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