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日子也一天天過去,或許是月桂的宅男成分還不夠濃厚,每個周末待在宿舍的生活開始有點膩了。御禰天天改各種公文還好說,真不明白為什麼看起來閒閒沒事的冰花都不會無聊,他到底在做什麼啊?不,難道這就是能等他一千年的實力嗎?你好歹也有事做的吧?
總之,貼心的御禰看出了他的困擾,主動開口詢問要不要上街逛逛。
「好啊!」不知天高地厚的月桂輕易答應了。
其結果當然就是⋯⋯
「你是誰!」
「你為什麼出現在御禰學長身邊!」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太過分了——獨佔是怎樣啊!」
拜託!我什麼都還沒做!才不過並肩行走的程度⋯⋯不,即便這麼說也不代表我會做什麼的。我只是去廁所之前把隨身包遞給他而已啊!是他自己要伸手拿的!
「啊⋯⋯那個⋯⋯諸位⋯⋯看不出我是從男廁出來的嗎?」
月桂發出無用的辯解,被女性擠得水洩不通的街道頓時安靜了三秒。
然後爆出更大聲的喧嘩。
「那又怎樣!是男生就不可能交往嗎?」
這位大姐,照這麼說妳的情敵可有人家兩倍喔?
「我們追了這麼久都沒追到,憑什麼半路殺出來個程咬金?」
不,這完全是妳們在嫉妒吧,這難道是我的錯嗎?
「長得那麼可愛就是在勾引人家吧?」
這什麼偏激言論!冷靜啊!
總之月桂慘遭大群女生包圍,還被御禰的粉絲後援會會長持螢光棒逼問關係⋯⋯想來就覺得荒唐。結果還是御禰講了老半天,他們才得以好好坐下來喝杯咖啡。
冰花也不是總跟御禰一起行動的,他似乎很忙,真是可惜,要是有他生人勿近的氣場,包準眼神一斂所有人全作鳥獸散了。御禰就是氣息太溫馨,加上彬彬有禮的紳士行為才會被纏上的吧。
「抱歉,」御禰一邊替他攪開方糖,一邊道:「這個街區比較多女孩子的店,很容易遇到這種情況。西區的比武大會比較沒有情調,應該相對不容易遇到這種情況⋯⋯可是你對比武大會有興趣嗎?」
老實說,有。他來異世界快滿兩個月了還沒看過劍與魔法的戰鬥,應該相對是有興趣的,可是學長你真的不覺得問題出在人身上嗎?明顯不是地點的問題吧?只要你還那麼帥,我還死死堅持著化妝,這問題就不會解決啊?
月桂知道,如果他脂粉不施,那副模樣連仙女都不敢嫉妒——沒錯,他素顏還比化妝好看——問題是他看著櫥窗玻璃映射的影子就開始心跳加速,明明知道那是自己卻還是克制不住,這顯然很不妙吧。
「如果請冰花一起來,大家會不會冷靜一點呢⋯⋯」御禰苦思。
月桂看向對桌在報紙上挖洞、光明正大偷窺的少女們,還有街角表情陰森地寫著筆記本的女老師,他幾分鐘前還覺得有冰花在就太好了,現在他只能拿出他最優良的信用素質,出爾反爾地認為冰花來了只會更糟,搞不好只會跑出另一個後援會,然後兩邊一起指控他腳踏兩條船吧?
最後他聲稱要去參加社團活動,婉謝御禰的護送自行逃跑。月桂隱約聽到了背後得意的少女奸笑,妳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從頭到尾就沒有在跟妳爭!
女人好可怕。
話說那個成為藉口的社團,其實只是個適合摸魚划水的小社而已。反正七年合計有十四個學期,要轉社也不是問題,一開始不用浪費太多心力在一百多個社團的茫茫大海裡無知地選擇沒關係⋯⋯什麼拖到最後一天才想起來只好隨便選這種事,他是不會承認的。
然後他後來才知道,這玩意叫「海洋研究社」。還真的是個適合摸魚划水的小社,各種意義上。可是葛禮蘭恩在內陸啊?社課不是也只能聽聽理論嗎?月桂百思不得其解,它到底是怎麼成立的⋯⋯
課堂表現平平無奇,魔法依舊使不出來,歷史地理一樣容易上手,家政仍然好到嚇人,偶爾被女性投以可怕的視線,洗澡不時被自己嚇到。雖然經歷了期中考,不過也許是剛開始的課程都很簡單,考試還不至於讓他感受到學分危機的難度。值得一提的是,考試禁止攜帶魔道具入場,但他的項鍊不能拿下來,月桂只好就這麼硬著頭皮踏進教室。可監考老師居然也沒發現,即是說它很可能是前所未見的曠世巨作,不在普通鑑定能辨識的範疇內。
考試結果隔天出爐,月桂以中位數的成績通過,縱使這聽起來並不怎麼優秀,但他也沒有變得勤奮的動機,便打算繼續這麼庸碌下去。
在這之中十月的月底假很快也到來,這次換名義上的姐姐來探望他了。
月見並未造訪宿舍,而是直接約在西區街上。她本來提議去學院城外的景點觀光,但無論如何御禰都覺得太危險了,於是折衷改成西區。月見還真的打算帶他去看比武大會,不過才到暖場的比劍環節她就跟潑到她可樂的後排缺德觀眾吵起來,結果對面不只缺德還缺腦,竟然主動挑起肢體衝突⋯⋯
「還好沒鬧大。」看著必須緊急疏散半邊觀眾的競技場,御禰如此評價。這叫沒鬧大?
之前月牙好像說過假如飲料潑到冰花會怎樣之類的話,事實上冰花就在月見旁邊兩個位置,要是潑到的是他,可能⋯⋯相對之下現在真的沒鬧大吧。
在西區的服飾店幫月見換了一套衣服之後,他們就速速離開了,因為女裝部的店員一邊替她拿衣架,一邊不斷用閃閃發光的眼神注視著月桂。對於她拿著那些蘿莉塔服裝想做什麼,他可是半點興趣都沒有。
御禰選了間還算正常的西餐廳。價位不太正常,但是他請客,月桂就心懷感激地點了最貴的甜點來吃⋯⋯不,我還沒那麼缺德,雖然甜點很貴不過義大利麵選最便宜的啦。
想吃雲朵烤布蕾也是為了參考!這是學術研究!因為冰花已經對高級餐廳菜單上的料理毫無興趣⋯⋯月桂也承認他做的比較好吃,而且怪的是新料理嚐過一次就做得出來。感覺家政技能又要增加了。
「這很難吃啊。」捲著麵條的月見還是一樣口無遮攔。她的胃口無疑也是被他養刁的。
「御禰學長,慶典是做什麼的啊?」服務生的眼神看起來不太和善,偏偏月見和冰花都是不在乎別人眼光的類型,月桂只好趁機轉移話題。
十月的月底假尾聲將會迎來慶典,但關於那究竟是什麼,上次問冰花只得到「麻煩」的結論,基本等於沒問。
「我認為是一種定期凝聚學校師生和增進群體意識的活動。」
呃你剛剛說了什麼?能給我點人聽的回答嗎?
也許是他的表情太明顯,察覺到的御禰連忙放下高腳杯解釋道:「公函看太多⋯⋯請忽略剛才的話。我是說,葛禮蘭恩本來就是匯聚最多不同來歷學生的校區,除了有現實世界幾個校區的交換學生,也有異世界各方的實習生,為了和平地增進大家的感情,舉辦慶典一同慶祝也是很必要的,只要不同文化間有日期相近的節日,就會融合在一起舉辦活動喔。」
「融合?」
「譬如秋末是翡翠大陸的豐賞節,現實世界西方國家也在差不多的時間有萬聖節對吧?所以葛禮蘭恩就會舉辦慶典。這種慶典文化久而久之也傳到其他校區去了,規模變得⋯⋯相當龐大。」
「那我可以去嗎?應該沒有又一堆聯誼活動吧?」
「聯誼活動是啥鬼啊。」月見噴出一大口長島冰茶,久久才緩過氣。
御禰連忙搖手:「豐賞節沒有這種東西⋯⋯只不過葛禮蘭恩也是以怪人雲集出名的,你要小心點。」
「欸,那我還是龜縮在雪丘好了。」
御禰聞言苦笑:「別這麼封閉吧⋯⋯」
「唉,還說了解薔薇,我看是什麼都不懂喔,不去慶典以後會後悔的。」而月見⋯⋯月見一貫霸道地拿餐叉指著他的鼻子說:「因為有風險你就不敢嘗試了嗎?你怎麼不覺得跟我住在一個屋簷下風險還比較大啊?」
您英明。確實這樣都過了十年,生命危險什麼早就習慣了啦哈哈哈。
「沒見識過一些事情的話,對這個世界就一點認識都沒有,那不是白來了嗎?」
是挺有道理的⋯⋯話說我本來就是異世界人,如果連自己的世界都不去了解,按妳這麼一說不就是人生白走一糟嗎⋯⋯聽起來很慘啊。
「但是安全問題⋯⋯」御禰蹙起了眉頭。
月見連聽都不打算聽完,相當直接地指出:「過度保護才不叫安全呢。發生什麼的話你們再想辦法解決就好了啊,這是你們的責任吧。」
姐。妳這也太強人所難了。
御禰看向了室友。冰花發現他不能再保持沉默,只好開口:「月桂雖然常常遊走危險邊緣,倒沒蠢到出大事過。」
咦那我挺厲害的嘛⋯⋯不對,你總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覺得你的標準不能信。
御禰妥協了:「那好吧,你這樣說的話,這點也不容我置喙。月見小姐,方才失禮。」
「沒什麼不容置喙,你也有出一份力,當然有立場。」
雖然冰花的臉色其實比較傾向於「你負責跟她糾纏我也落得清閒不挺好的嗎」。
所以說,現在是準備帶我去慶典見見世面的意思囉?呃⋯⋯隨便啦,那也很好!月桂抓起甜點叉興奮地往烤布蕾進攻,眾人議論紛云的豐賞節慶典,就讓他來一探究竟!
⋯⋯我真的很容易被說服吧。
在風光立下宣言的幾天後,他就後悔了。
從搭上校內列車就覺得氛圍不太對勁,待到下車,迎接他的就是一改平時空曠,擠滿了攤販、顏料和音樂聲的草原環。
難怪!他就想學院城沒事在教學區和宿舍環之間闢一片大草原做什麼,原來班導口中的辦活動是指辦這種規模堪比101跨年晚會的超大型活動嗎!
月底假期間開放校外人士進入宿舍和教學區以外所有設施,因此混亂的程度儼然三十級跳,各方文化錯綜並陳,說這是融合還有點太抬舉了,現場根本是秉持數大就是美的論調把所有東西混在一起⋯⋯
五光十色的造型燈點亮草原,通體螢光的禽類在高空翻飛,伴隨牠們振翅灑下類似鱗粉的彩色光點,打扮各異的人們穿梭其中。要說有多異,大約就是有人穿夏威夷衫加上鬼面具和人體彩繪、有人霓裳羽衣配滿身金屬吊墜、有人鳥怪頭套搭一襲綴滿羽毛的披風、有人上半身斗篷披肩蓋得陰森森底下兩條長腿卻踩著玻璃鞋的這種程度。
相較現實世界老是重複的衛生紙木乃伊、面具骷髏和殭屍,葛禮蘭恩倒是很有創意⋯⋯創意過頭了吧!剛才還算普通的,要是把那些中二病大發作的產物和像是掉進染缸的彩色人都算進去,那簡直沒完沒了。啊,我看到一般萬聖節會出現的香蕉人和熱狗堡人了,我怎麼感覺他們腦子好正常,是我腦子不正常了嗎⋯⋯
「就是要這樣熱鬧啊,難道不好嗎!」月見燦笑著從他身旁跑過去。這果然是只有妳這種腦迴路才能理解的美好。
月桂向旁邊的小販買了一支熱狗,不料對方給他一根螢光色的肉串。這玩意是熱狗?開玩笑的吧?
「大家!今天要玩得開心喔!」不知道是誰爬上了牛舍屋頂這樣大喊道。披上LED的牛在空曠處到處亂跑,揚起不知誰灑的彩粉,頗有幾分火牛陣的味道,而他像不知自己闖到哪家陰曹地府,面色如土眼神茫然的燕國軍士。
「喔喔喔喔!」群眾大聲回應,音樂愈播愈大聲,每一段眾人的合聲呼叫都幾乎把空氣撕出爆裂聲。
要聽不見旁邊的人講話了。月桂放下掛在耳後的頭髮稍加遮掩,但於事無補。各種食物的氣味混雜以至於嗅覺有點麻痺,雖然美食娛樂都很豐富,然而過猶不及。
「豐賞節是慶祝豐收的吧⋯⋯」不是應該歡樂又祥和嗎。這叫做瘋狂吧。
「對啊,所以很華麗也是正常的!」剛跳完一支舞——絕對不是什麼正常舞蹈——的月見走過來,吼出人類不能理解的評論。「月桂也去跳舞吧!」
「怎麼可能。」
「也是,你沒舞伴。」月見聳聳肩。
今天冰花和御禰有公務在身都沒來,這就是之所以由月見來陪他的原因,但是月見顧人顧得如此兩光,他覺得她還不如不來,省得徒增困擾。
「以後有朋友的時候再來一次慶典吧,」她說:「不要總是跟我們綁在一起,要多去認識同年級的朋友。」
「欸⋯⋯」雖然知道月見是好心,但她的行為模式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月桂的人望還不算差。假如扣掉一些莫名其妙的緋聞的話。可是論起朋友,他不覺得能遇到會和他真心相處的人,大多都是衝著他好看才攀談的吧。而冰花御禰幾乎是在單方面照顧他,那也不算相互扶持的朋友。
朋友要像兩位學長那樣的關係,同樣有才,同樣成熟,同樣給予彼此尊重和空間;或者是像月牙月見那樣的,明明嘴上說著討厭、性格天差地遠,感覺下一秒就會一刀刺向彼此,真正遇到麻煩時卻能合作無間。
我真的能,邂逅那樣的朋友嗎?
「唉擔心什麼,你可以的啦,你是我弟不是嗎。欸話說你要不要搬回宿舍去住啊?」
「宿舍?」
「對啊,我調查好了,你那兩個室友。我覺得OK哦,沒有危險性。」
妳沒事調查人家身世背景嗎⋯⋯雖然感覺好糟糕,不過謝謝。「好啊,那慶典結束我就搬進去吧。」
「很果斷,讚喔。」月見豎起拇指,微笑道。她其實很好看的,只要忽略她衣領上的不明血跡,任誰都會這麼覺得。只不過隨便搭訕可能會成為血跡的一部分就是了。
「反正妳不是調查了嗎,我相信妳的專業判斷。」
顯然奉承技巧相當到位,滿意的月見補了一句:「是叫夏樹和雪臨的樣子,好好相處啊。」
月桂點點頭,正巧剛才那個被她抓來陪舞的路人甲向她說了什麼,月見就跑向賣棉花糖的攤位了,只丟下一句「玩得開心」。
⋯⋯妳真的在某些方面很不負責任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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