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冰花、御禰、月牙與他素不相識的同伴們聯手牽制魔法弓箭手,白龍背上的月桂兩人很平安地接近西聖鐘塔,但現在畢竟是慶典期間,坑道開放外人買票暫時通行——這根本是學校斂財吧——所以到地面上進入坑道反而更有風險。
「我們直接飛回葛禮蘭恩吧!」月見讓龍舌蘭提高飛行海拔,一派輕鬆地告訴他。雖然不知道據說要走幾十天的路程騎龍需要花多久,不過只要龍舌蘭別轉頭吞了他月桂就謝天謝地了。
開什麼玩笑啊,就算說魔族把體質運用恰當可以使役怪物,可是對於他這個氣息感知白癡而言怪物不就是純純的天敵嗎?姐、妳真的很放心欸?稍微顧忌一下我好不好?
「龍舌蘭很乖啦!」月見如是辯解。
「妳不是說牠是怪物之王?那不是應該桀敖不馴嗎?」
「老子教導有方。」月見露出了可怕的笑容,成功截斷他任何一絲想追問下去的念頭。「睡吧,大概要兩三小時,到了我再叫你。」
「呃、謝謝。」月桂的確很累了,一個晚上從慶典到參觀大教堂到意外目睹獻祭儀式,之後他又瑟瑟發抖著求援,斷斷續續睡了一會兒卻全程不能安心,累積的疲倦已經比通宵看直播的時候還要多上好幾倍。
「月見姐,聖騎士團和冰花哪邊比較強啊?我真的看不懂。」
「噢,冰花啊?畢竟薑還是老的辣。」
雖然覺得她的比喻很怪,但鬆了口氣的月桂還是追問:「意思是冰花比他多六百年閱歷嗎?可是達理昂是聖女守護,他們不是應該有黎明神的加持嗎?聖女都能和黎明神溝通,他也不差吧。」
「欸,你不知道喔?」月見不知道從哪裡變出棒棒糖,像抽菸一樣叼在嘴上。可能是慶典買來的,是說她的衣服上竟然還沾著彩粉。「冰花也是聖女守護啊。」
「⋯⋯啊?」月桂飛速回想了一下這個職位的定義,不就是淨化氣息僅次於聖女,所以可以輕鬆找到保護對象的人嗎?例如達理昂的感知範圍內就只有依娜比較清楚——不對啊,他也可以從豐賞節慶典的人群裡找到我,但那是因為就血統上來說我才是聖女,當然比依娜強。
對了,就是這個!就血統上來說!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z0m4gWmrV
因為我沒有小孩所以之後的聖女都是旁系,血統接近聖女的人當然也是旁系。無論四百年前才出生的達理昂或僅有十幾歲的依娜,都屬於能力稍微弱化的分支。「血統最高的聖女受到黎明神的欽點,擁有神賜的印記」,按照達理昂這麼說的話,只要查看印記就能分辨真假聖女了,而依娜身上八成也沒有那個印記。
冰花就跟他們不一樣了。一千年前跟在月桂身邊、互動密切、能力足以青春永駐的高階貴族,加上用尋常手段靠近會被達理昂感知到的濃密淨化氣息,以及他提到達理昂「聖女守護」一職的不屑,一切都指向某種可能——冰花是千年前的聖女守護,是他的守護者。
所以兩人的衝突有一部分是聖女守護之間的意氣之爭吧。一邊是旁系在位者,一邊是本該獲得地位卻被貴族排擠的正統直系。「難怪冰花看起來在生氣,他今天講話特別刺。」
「生氣?你說那個常年冷冰冰的傢伙?怎麼可能啊,而且他一直都渾身長刺啊。」
月見似乎完全沒有發覺,老實說他不覺得奇怪,這個人要是會察言觀色,也不需要月牙深不見底的社交實力壓下各種事端了。反而御禰也沒發覺,冰花被激怒絕對不會是他身為搭檔司空見慣的事之一,搞不好還從來沒見過。
只有我發現嗎?
「總之單挑的話冰花沒問題啦,我猜。」
能把「我猜」拿掉嗎?聽起來真讓人放不下心啊!
「嘛,反正也不需要打贏,再幾分鐘他們也撤了吧。快點睡覺,你明天,不對,今天還要搬宿舍,現在不睡會沒有體力逃跑的。」
等一下,等一下。我搬個宿舍為什麼需要逃跑?別賣關子啊,我覺得這聽起來就沒好事!
但顯然月見沒有多透露半個字的意願,他只好認同除了最後一句以外的其他勸說內容,乖乖在碩大龍背上找個平穩的地方躺好。
學長他們可要平安回來才好啊。如此向逐漸西斜的弦月許願著,月桂閉上眼睛。
秋末的微涼逐漸被煦光曬暖,披在一晃一晃十分好睡的白龍背上,淡紅色接壤著夜藍的際線逐漸從東方浮上,和著朝陽邊緣的金色從山形後方拓展光亮,瞬息萬變的雲彩下是清晨葉露的濕潤,一樹樹地仰望晨起鷹鳥扶搖直上。
月桂剛醒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黎明景象。那種萬象更新的感覺果真神聖莊嚴,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崇拜黎明的民族會犯下任何錯誤。
他望向西北方,那裡依然籠罩在夜幕下。當然早就看不到西方聖都了,但是冰花和達理昂交戰的祭壇肯定就在諸多晨靄中,他甚至沒能知道名字的女人、青年和少年逝去的那座,高居三十七樓探向天空遠眺黎明、現在依娜應該正舉行早祀的祭壇,就在那裡。
倘若黎明神真的存在,祂會樂見祂的子民做出這些事嗎?
高空的風悠悠吹著,月桂的長髮在身後飄動,依然是美麗得令人屏息的畫面。
——至少我覺得不會。
——抱歉了,身為聖女的職責之類,我其實已經沒那麼在乎了。雖然我理應聽從祢的意思,但是⋯⋯並非因為和我剩下一半的血緣衝突,也不是基於我同時身為巫女的立場,我的背叛僅僅是討厭傷害無辜,如果這樣也有錯,那我還寧可投奔魔族。
「喂喂,要到了喔,抓緊!」
「欸?欸欸欸!」不是,抓哪裡啊!這頭龍背上看起來有什麼可以抓的扶手嗎!捷運那種全是扶手的設計我也能跌倒,不要太信任我的平衡感好嗎!
被迫從謎之禱告中回神的月桂驚慌失措,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緊了月見的衣角。起初只是抓衣角,但在龍舌蘭開始減速盤旋之後就猛然撞在她身上根本坐不住。妳的坐騎還真是跟妳一樣行事粗暴!穿越通道的鳳凰至少會放個結界隔火擋風!嗚喔喔喔喔喔喔!
「好啦,平安落地!」在他魂都飛掉一半的時候,月見終於說出這句讓他備感解脫的話,提起他的後領一起跳下龍背,結束他生平第一次騎龍的一點都不美好的回憶。他們似乎降落在葛禮蘭恩的草原環上,好樣的,這片大草地又開發了一個奇怪的功能——白龍停機坪。
「走走走、去雪丘!冰花他們肯定在睡覺,難得可以拍到他大白天睡懶覺的照片,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601xUCVPc
拜託,姐,妳有點同理心和基本道義好不好。
「別想了,拍不到。」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99p3lTWtx
詭的是冰花低於絕對零度的聲音居然從兩人背後傳來,月桂不禁縮了縮肩膀。你什麼時候在後面的?
「冰花,嚇到人了。」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C47QvZQEZ
御禰苦笑著拍拍他。不是我要說,但苦笑感覺已經變成你的標配表情了,肯定是周圍怪人太多,不知道該吐槽什麼的時候只好擠出一抹苦笑的緣故吧。
「我的小月桂~啊啊,一個時辰不見,如今得以重逢,讓我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花,喜悅幾乎使得空氣再度釀出甘甜,感動的淚水也從嘴角汩汩流出⋯⋯」
我懶得吐槽了。我真的懶得吐槽了。御禰學長我理解你。
只見冰花露出強烈噁心的表情把人丟開,重新打了一次招呼:「總之早安,如你所見,我們平安無事。」
「哪裡平安無事了,你們對同伴拳腳相向,情何以堪⋯⋯」
「你信不信我再補一腳。」冰花的手染上冰藍色,疑似打算動真格。看到這一幕月桂就放心了,學長還有餘裕打打鬧鬧,和騎士們的戰鬥顯然損耗不大。
⋯⋯和他哥同行幾個小時可能精神損耗滿大的就是了。
「呃,你們剛剛才回來嗎?要不要回去補眠?」
冰花直接打斷他的擔憂:「剛才已經去過雪丘了,也回了一趟諾瑞士把這次出公差的報告文件帶回來。以我們的能力幾天不睡也沒關係,不勞你費心。」
「他從剛才就堅持要在這裡等喔,說一定要看到你平安無事,不然他睡不著。」
「多嘴。」冰花皺眉掩飾搭檔造成的尷尬。
「呃、這次真的很謝謝⋯⋯」
「那些話就之後再說吧,」冰花抓亂雪色的頭髮,指了指宿舍方向:「走,先回去,別站在這裡吹風浪費時間。」
「是誰吹著冷風浪費了兩小時呀。」
「御禰,你真的很囉唆。」
於是,靜謐冷清的養心閣迎來了它的巔峰時刻——扣掉寄宿的他,今天居然還有兩個人來作客。
「放下那杯紅茶!我先碰到的!」
「咧咧咧才不要~妳打我啊~」
「都給我住手,那是月桂泡給我們的。」
「請冷靜一下⋯⋯冰花你也是。」
「嗚哇!妳還真的打我!好痛!殘暴蠻橫!倒行逆施!」
「⋯⋯喂。你們有沒有在聽。」
「你自己活該找打的,哼!」
「嗚嗚嗚嗚⋯⋯小月桂,你姐害我受傷了啦,借我抱一下好不好?抱一下哥哥就好了~」
「啊!卑鄙!葉月牙你個渾蛋!」
「我說啊,兩位請稍微克制點⋯⋯」
「吵死了!你們倆欠揍是不是啊!」
啊,冰花耐心歸零了。
看來有人造訪也不見得是好事呢,月桂一邊置身事外地想著,一邊把烤好的三層巧克力大蛋糕從烤箱裡搬出來。這裡本來沒有烤箱的,但自從他時不時做點心開始,冰花就去弄了一個疑似是魔道具的烤箱來。
因為覺得冰花搞不好不吃巧克力,加上外面實在太混亂,感覺踏出去一步隨時會被超規格的青少年打架波及丟掉小命,月桂又烤了一盤檸檬餅乾,沖一壺黑咖啡,這時候該揍的也差不多揍完了,他便向好心提供治療及善後的御禰道聲借過,將它們全都端進客廳。
「讚啦,餅乾。」月見一秒復活。
「小月桂烤的餅乾嗎?」那個方才還在哀嚎他會半身不髓的月牙看起來能空翻三圈半了。
「等一下,這是給冰花學長的。」他一邊張開雙手以身護餅乾,一邊拿出蛋糕刀來。明明基本武術課他連拿把小刀都嫌重,成績糟到老師對他耳提面命二年級千萬別選實務組,料理上卻能雕花雕得得心應手,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聽到沒有,收回你們的鹹豬手。」冰花直接把整盤餅乾掃到自己前面,儘管仍舊一張撲克臉,但顯然龍心大悅。這好像女性向漫畫會出現的劇情喔?唯有女主角可以碰觸的危險動物⋯⋯咳咳咳,我在想什麼,一定是跟月牙相處太久腦子壞了。冰花這種冷到北極點的個性,要說他和御禰有一腿,他還比較相信呢。
好想要女朋友,沒來由地,月桂對天發出無聲吶喊。
等到一桌人終於好好坐下吃點心,他才鄭重其事地深深一鞠躬。
「這次真的感謝各位。惹出了這麼大的麻煩,非常不好意思,讓你們為了我身陷險境⋯⋯這些是一點賠禮。我真的只是太急著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我不想一直麻煩別人,也想自己能做些什麼,所以才⋯⋯」
講到一半預先演練過的講稿就完全亂套了,月桂發覺自己說的話像是在辯解,甚至可說是找理由推託,可是一時間又想不到該說什麼挽救才好。就在他慌張的期間,御禰拍了拍他肩膀要他抬起頭。
「我們真的不覺得麻煩,沒關係的。本來月見小姐在慶典對你那麼隨便就是故意的,抱歉,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過度保護並不是安全,讓你見見世面也好,要是真的發生什麼就交給我們解決。」
「但是⋯⋯」
「支持。但御禰你說不麻煩就錯了。」冰花用指甲敲著瓷杯,面色冷淡地說:「我覺得很麻煩,這傢伙簡直麻煩死了,就算過了一千年也沒兩樣。但是沒辦法,誰叫『月之幕』每個成員都是麻煩得要死的世紀大怪人,他身為怪人的首領神經一點很正常吧。就是因為這傢伙是這樣,才能夠維持我們莫名其妙的平衡,同伴之間互相麻煩就是七條宗旨之一,你說是不是?」
御禰並沒立刻反應過來,畢竟他口中的名詞和理論一聽就是月桂前世那個時代的事情。
不過一如往常,他本人更加困惑:「七條宗旨是什麼?月之幕?」
「月之幕是你建立的組織名字。」冰花對上他茫然的眼神,補了一句:「以前。以前你有一個全世界向心力最強的組織,雖然規模不大,成員全是怪人,卻由於具有堪稱邪教的集中力與系統性,被公認為是翡翠大陸第三難搞的勢力。基本上每個同伴都對首領和七條宗旨有可怕的信仰,可以說是付出性命在所不惜的程度。」
欸,這群人瘋了吧。
「哦哦,冰花也是幹部之一呢~」月牙擠到月見旁邊,以媲美賭神出老千的技術調包她手上的巧克力蛋糕。「我們倆之所以接下保護你十年的任務,就是經由月之幕的引介呦!我們是現代月之幕的成員。」
什麼?等等⋯⋯
「你們的意思是,我前世建了一個邪教,然後我是首領?為什麼?」
「不完全如此但很接近。原因你自己去問你自己。」冰花發出完全不負責任的發言。你好歹是幹部吧?
「至少告訴我,付出生命在所不惜是為什麼?這是不是跟你們無條件幫我有什麼關係?」
「第一個問題,因為當任何一個同伴面臨困難的時候,你但凡能幫上什麼就不會袖手旁觀。哪怕是生死危機當前你也毫不在乎,所以我們對你也是一樣的。」
我不是那樣的人啊——月桂剛想反駁,卻突然發現似乎確實如此,他就是那麼手賤那麼不自量力,明明自己就是麻煩帶原體,還總是想拯救別人。
「照你的行事風格在其他地方都不知道死幾千遍了,但是在月之幕剛剛好,在首領的位置上剛剛好。唉、以後你自然會懂,現在我怎麼說都是浪費口水。」冰花強制結束問話並不容反駁地快速宣布:「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是,我的勞力可不是無條件的——作為交換,你要幫我處理我搞不定的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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